戴燕柔拎着精致的皮包,优雅地向他告别,“明天我来送你。”再流转目光,向大伯一行人微微欠身行礼作别。杨子在敏新旁边笑嘻嘻地说,“我先送她回镇上酒店,明天再来看你。”
“不需要。”敏新毫不犹豫地回绝,“不想见到你。”
“那我来看阿哲好了。”他仍旧春风得意,丝毫不受敏新冷言冷语的影响,向众人行礼告别,拉开车门。
这些人前脚刚走,后脚大妈和二新就回来了。二新把一大袋子吃的塞给我,就把手搭在了方洛哲肩上,“走,咱去打球,我刚看到了球场有人呢。”他们志趣相同,二话不说就走了。大妈进门便询问是谁来了。敏新脸色虽然不好,但答话却出乎我的意料,“两个不重要的人而矣。”
我吁了口气,一场世界大战居然免了过去。
一下午时间都晃得很快,大妈回来后就忙着做晚餐,大伯招呼客人。我钻个空子就溜了回家。家里虽冷清,倒是自在。不到晚饭时间,都懒得挪窝。没见茶几上摆满了吃的?都是顺手牵羊和别人送来的。我也不客气,倒杯热杯,开上电视和暖炉,缩到沙发上,准备养膘。
手机蓦然响起,看到是苏静的电话,我诧异地接了起来。她一开口便一阵呜咽,啥话也不说,把人给吓坏了。好一阵子,她似乎抹干了泪,情绪也稳定了些,这才说道,“外婆和我妈要我和那男的马上订婚,我不想,不想啊。”
“为什么不想?”我并未停止咀嚼的动作。
“那个人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对他没有感觉。”
“那你直接拒绝,不就行了么?”如此简单明了,为何拖拉至此?
“我拒绝了。可,可是——男方不同意。哇……”又是一阵嚎啕大哭。我就纳闷了,“哪有这么强迫人的?男方很有财?有势力?”
“是……风雪,我该怎么办?我刚听到我妈他们在与他们家人在商量婚事了,我很怕。很怕。”
“你表明态度了,还会强硬地逼你就范么?这都是什么年代的戏码?”
“我家穷,我妈说,说嫁个好人家,以后不愁吃穿,要我现实一点。而且那男孩子本性不差,叫我不要挑三拣四,错过好机会。她们说了一大堆,可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我想逃,逃离这里。”
“好,你来我家吧。赶紧去制定逃亡计划。”既是谈不来,那是躲一阵子再说。
我们商量了一阵要逃跑的事情,细节都一一定好。她稳了情绪,也认真的听着。挂完电话,二新在背后一脸寒霜。吓我一跳,捂着七上八下的胸口,送个卫生眼给他。我还没说话,他就说话了,“苏静出事了?”
“是呀,她不想嫁给一个她没有感觉的人。”我淡淡地回答。他吃惊不矣,“她要结婚了?”
我点头,将刚才的话托盘而出。他是又惊又喜,神情难耐。方洛哲这时候也悄然出现了,望着我俩莫名其妙。我故作轻松地问,“打完球了?舒服么?”
“挺好。”他点头,“怎么了?”
“他的女朋友,回家相亲,没感觉,逼着结婚,她要逃出来。”我道,“你说,怎么有这么不尊重儿女的终生大事的父母?”
“都一样。”他说完,转身。他何尝也不是被父母摆弄着婚姻?本想调侃几句,想想也还是算了。
晚上一上桌,窗外就亮起了一道刺眼的车灯光。杨子在这个时候又出现在大伯家前。起身招呼的是大伯,其他人都各自吃饭,也没起身。大伯嘘寒问暖,他递过两手满满的礼物,惹得大伯眉开眼笑。叫我又添了双碗筷。他也不客气,接了碗筷挤到敏新一旁就坐。
“你怎么又来了?”我问他,还真会挑时间。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儿,杀个回马枪,不可能是一般的目的吧?
“蹭饭。”他笑。
“就你一个人?”我回头张望,“戴小姐呢?”不会躲在车里不好意思下来了吧?
“她在酒店。”
方洛哲瞟他一眼,不说话。只有大伯跟腔,“小杨呀,来了就是客。多吃一点。”
杨子点头,“谢谢冷叔。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伸出手来夹菜,筷子不巧与敏新的相遇相撞,都夹的是同一块肉。谁放?两人都没放松的意思。我们几个人的眼视都聚焦了,连咀嚼的动作都停了。
敏新瞪他一眼,寒着脸。杨子咧嘴一笑,松开了筷子。
我们都暗地松了口气。
“敏新,我今天过来的时候看到不少店铺在做新年促销,明天我捎你们去逛逛?”他说,“冷婶,您有没需要帮忙的?明天我载你们去,当一回你们的专职司机,怎么样?”
大妈还没开口,敏新一口回绝,“不去!不需要!”
杨子拉下脸来,“呃——,敏新,我——”
二新抢道,“杨子,那明天麻烦帮我去接个人,行么?”
“行呀。”杨子又笑了。“明天我有空。时间大把的。”有意无意地瞅眼方洛哲,“阿哲,兄弟够意思吧?”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暗地踢他一脚,他顿了一下,又恢复咀嚼,眼神瞟我一眼。你想干什么?
你们兄弟俩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我不知道。
那他肯定来路不正。图谋不诡。
那你们好自为之。他眼神里划过一丝笑意。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晚上的戏真是好看。吃完饭,我正准备伸手收拾桌面残局,敏新一声娇喝给止住了,她巧笑,“今天风雪忙前忙后的也累了,来了个吃白饭的,做点事也是应该的,你,过来,把碗收拾收拾给洗了。”
大妈不想让客人做事,起身要抢着收拾,也不好拂女儿的面。但敏新一划拉,谁也不敢持她的冰脸行事了。我瞅着杨子一脸的愕然,心中直替他哀吊。方洛哲悠闲地上前拍拍他的兄弟,嘴角歪出一丝笑意。
杨子低语,“阿哲,她为什么要为难我呢?我是客人呀。再说你看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劳烦亲下洗碗?”
我凑到姓方的的身边,探出头来看他的一张苦瓜脸。“哈哈。你就自求多福吧。”方洛哲揉揉我的头发,一脸宠溺的笑。我吐吐舌头,捂嘴偷笑。
这一幕,敏新看到眼中,暗伤一抹。我没有留意自己与姓方的这样的亲昵,还是让她伤了神。
敏新化悲痛为力量,语气更加凌利,“你洗是还是不洗?这点小问题也能将杨老师你难住么?”
杨子面上犯难,“这洗碗,我没有不乐意。只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呀。兄弟,兄弟你别走呀,呃风雪,二新,你们两别不够意思呀。”
大伯出声,“敏新和你开玩笑的,孩子他妈,赶紧拾缀拾缀,真让客人去洗碗呀。没点礼貌。”大伯冷下脸来,敏新狠狠地瞪了杨子一眼,扭头就跑。大妈爱女心切,怨了起来,“敏新不是和杨先生开玩笑的嘛,你在一旁起什么哄。还当着客人的面训女儿,让她的面子往哪搁?你真是越老越糊涂!”
说着已经利索地收拾起来。杨子好不尴尬,伸手又够不着碗,那双白白净净的手,没点阳光之气。大妈也气他这样,也不给碰碗筷,三除五两下就转身收进了厨房。
“呃——敏新——”想起敏新生气了,他连忙告别,“冷叔,我去看看她。先走了。”夺门而出。我们都躲在门后面瞅着,他一窜出来倒把我们惊了。他也就停了一下,看我们指着楼上,他便迅速窜了上去。
咱们上去看看吧。我扯扯姓方的袖子,轻语。二新在一旁道,这事有什么好看的。我睡觉去了。我想他这会明知心爱之人要来,还能睡得着才怪。他悠闲地上了楼,我很自然地扯着姓方的,也跟着上了楼。
敏新坐在房里书桌前,镜子里映着她一张泪痕的脸。杨子轻声进去,扭开了灯。刺眼的灯光让她迅速抹拭了腮边的泪痕,故做漠然,“谁准你进我房间的,出去!”
“我呆会就走。”杨子驻足,不再向前,“就为为难我洗碗,你就生气地哭?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别让我进厨房。我还真不是摆弄厨房的料。”以为她是为这个流泪便连忙解释。敏新的泪却是不争气地又涌出一行,“你,你给我出去。”这个样子怎能让他瞧见?
“那你不要哭了嘛。呆会你爸妈知道你哭的这么伤心,一定会责怪我的。”
敏新忍不住开始抽咽起来。
杨子胆大地向前走了几步,她没拒绝。他掏出手帕,递到她面前。
她泪眼婆婆娑,目无焦聚,手帕上的清香,窜入她鼻中。她凝视了一会,伸手接过。
我扯着姓方的轻声下了楼。方洛哲有些诧异,“为什么不看了?”我道,“以下画面也许儿童不宜。”
他捏住我的手指,“你要我证明我不是儿童么?”
我吃痛,讨好般的挣扎,“好,你不是。不看就不看了,我有话问你。”他却不放手,只是握住了,“小心点。”
下楼的脚步放慢放轻了,大厅里大伯大妈也不在,估计还在后院收拾东西。我拂开他的大手,一只黑,一只白,在灯光下很显现。两人对视,都化有浓浓的情意。他的黑眸中,仿佛是一个幸福的终点,引导我走进去。他无声的告诉我,这里是安全的避风港,是幸福的港湾。我们的将来,真的可以想象么?莞尔,进了偏厅在暖炉前坐下。
脸都烫了,对于爱情,沉得越深越是害怕。害怕得到了的会失去。想到明天他就要离去,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就叹气。他翘起二郎腿看着电视,并不说话。
即使我们不再交流,也不会感觉到很生疏。楼上的一对人儿相处得怎么样了,无从得知。至少不再有尖锐的争吵声。我是庆幸的。有那么一刻想大姐的强势个性是否有会人忍受得了?此刻却发现杨子很对她的胃口。这就是爱情么?是一厢情愿还是单纯的为难?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
我忧心忡忡的样子让方洛哲起了疑心,“你在想什么?头上的伤还疼吧?”
“不疼了,估计明天就可以拆了。我只是在想大姐和杨子。”我轻声答,“他们——,杨子有女朋友么?”
方洛哲摇头,“以前有一个。还是个名门闺秀。不过后来分手了。他这人,背后也没少有女孩子追。”
“和你一样?”我脱口而出,扁扁嘴。以前的他,我还在介意么?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到不介意,大方承认说,“嗯。现在他可是单身贵族。”
“那他这样,不会是看上大姐了吧?”我讶然。“他有没和你提过?”
他答,“提过。我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中立?”我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们从不干涉对方的感情生活。”
“那你,也把我的事,告诉他了么?”
“你要求保密,我做得到。”
信任,理解,支持,这就是爱情的基础。
晚上杨子硬是爬上了方洛哲的床,两人挤了一个窝睡。我没回家,就住在了大伯家。雪花又一下飘然而至,第二天清晨一睁开眼,一口白雾,放眼一望便便白茫茫的一片。
一个下雪的天气,一个离别的日子。我起得特别早,人也不犯困。大妈已经在厨房弄早餐了。我向大妈说了方洛哲今天要走,做些吃的给他捎上。语气不再太重,怕她听出异常来。大妈也没反对,我做煮了些许白鸡蛋,捏了包子和馒头上蒸锅。厨房里好忙碌。
不出一阵敏新也起来了。今天的她打扮得很光鲜,目光流转之处无不芬芳散发。大妈不由得亮了一眼,“敏新呀,今天要出去么?”她点点头,“反正也是闲着,呆会出去走走。”
正说着,一头顶着雪花,肩膀上还有雪花的方洛哲走了进来。他穿着军靴,靴尖也有些白花花的雪。一手提着回来时的那个军用包,一手在掸落身上的雪。
敏新走过去,二话不说,拿起一块干毛巾温柔地给他拭了起来。他没有拒绝。
大妈呼斥我去看二新起来没有,存心调我走开。我也不好拂老人家的意,迈腿要出,一头与迎面而来的二新撞上。今个儿真是怪了,怎么平时都起不来的人儿,今天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地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