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起的都起了,该起的到现在也没起来。早餐已过,杨子却还没有出现。敏新大怒,直接杀去了我家。我倒不急,把鸡蛋和包子馒头都塞进他的包里。什么话都不用多说,吃饱,吃好。
大妈也在一旁抱怨着,天寒地冻的,都叫进偏厅里烤火,只为等迟来的杨子这个司机。碍于有长辈在场,我和方洛哲连告别的话语都没得说了。静静坐在对面,一声不吭。待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进门的敏新居然是满面通红,一阵羞涩。后面跟的杨子哈着腰,奸笑。
不知道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事的故事?我纳闷着。杨子一手抢过我面前的包子塞进嘴里,又拿了个馒头,外加鸡蛋两个揣进兜里,他是完全地对我的白眼起了免疫力。旋身便出了门。
敏新首先进了后门坐后排,我想进去靠她坐,她却出声招呼方洛哲进来。我便退了开来,示意他上。他坐中间,我坐另一侧,二新则坐副座。杨子回头扫了一眼,一边起动车子,一边狼咽虎咽。
我很好心地递过一瓶牛奶给他。照这样吃,不咽着才怪。他惊讶,瞧我大咧地笑起来。没必要为他的晚到而弄得大家闷闷不乐嘛。
敏新的不悦还是降低了活跃的温度。进了火车站,熙熙攘攘的已有些人在了。把车停好,都不愿下车。车内暖气都舒服呀,一开门就感觉那冷风呀,跟刀子似的削着人脸疼。敏新大概是找到感觉了,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不停地询问,这个带了么?那个有没有?妈给收拾的东西,还有要准备的么?不够下车去买。方洛哲一行字带过,你妈妈都收拾了一大包给我,够了。
杨子若有所指地扫视着他和我,目光中的用意看了人发毛。我和方洛哲下车去买票,留他们三在车上。一边排队时便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方洛哲说,“我和他说了上军校的事情,只有你和他知道。”
“大姐以为你返校了,以后说不准会回校去找你。到时候,你那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我自有办法。”
他自是不担心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在别人都沉浸在新年欢聚一堂的气氛下,我和他却在排队买票准备分别。我一阵沉默,反是他先开口了,“你在校好好用心读书,不准与其他男同学过份亲密来往。”
“你是指的陆阳吧?”我捂嘴偷笑,轻松心情,“他一公子哥,真会看上我才怪。无非就是想调戏一下而以。现在我们也是好哥们了,莫非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了?”
他却皱起眉头来,我真不喜欢他这样,伸出手轻柔地抚平他的眉头,“不会是真的吧?那你要多给我打电话,要么就放手,让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我不想过多的束缚你。你想要什么?”他说。
我晃悠着脑袋,“很多。梦想无限大。”
“我不会限制你追求自己所想。”他向前一步,又回头说,“但你必须答应我好好修完这四年学。”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话还没说,轮到他买票了。他只好先买票,我看到找的零钱,顿时眼前一亮。他接过票,我兴奋极了,“钱,你还欠我的房租呢。别想跑。”
“我想永远欠着。”他晃晃手中的零钱,塞给我。“打赏。”
我不客气地收下,“那船涨息高。你等着一千块变成一万块。”
“那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涨成一万块?”他到杠上了。我转念一想,胡扯了个时间,“大概五六年吧。”这么久远的时间,也够和他牵扯上了。
他笑,“那这几年你的学习费用我包了,当是赚钱还给你,你可要努力学习。”
“什么!”我惊诧不矣,他人已走远。待我回过神来再追上去的时候,他已出了站,钻进了车中。回了车上,再也不好说什么了。敏新手上多了一袋东西,塞到方洛哲手中,“路上吃的。”
二新说,“你有空还是回来看我们呀,时刻都欢迎。”
他点点头,杨子在一旁唉声叹气,“真搞不懂你。多好的公子哥生涯不要,偏偏去找罪受。”敏新听着大为不解,“你在乱说什么,阿哲回校,怎么是去受罪?”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并不解释。
正说着,有人敲起了车窗。
戴燕柔已经换了一套毛绒绒的新装,淡妆相宜,看起来与这破落的火车站有些格格不入。我把方洛哲推下车来,他就倚在车身上。我们都没下车,但耳朵都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仔细倾听。
她一直在微笑,即使我们细心地发现了她姣好的面容上划过一丝悲伤。
看不到方洛哲的表情。
好一会儿,方洛哲拉开车门进来坐下,面无表情。戴燕柔已招了辆的士,扬长而去。他们就是这样,告别了么?我们都有有些哀怨地瞅着眼前这个人。
火车进站了。我们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的后面。二新总说些轻松的话来影响这沉重的离别。大家都笑,忽视戴燕柔出现过,却掩饰不住哀愁。我故做坚强,那般轻松。
上车前,方洛哲把每个人都有抱了抱。二新拍拍他的背,说了声加油。杨子头顶着他的头,不言不语。敏新一直欺待这个拥抱,在方洛哲的视线对上她的时候,她还是有那么一抹羞涩的神情。方洛哲很大方地和她拥抱,小声与她耳语了几句,她的脸上顿时吃惊,然后变成失意,落寞。
松开她,方洛哲看向我。我却避而三尺。“算了,肉麻兮兮的。不要了。赶紧上车吧。”真怕抱住了,就会舍不得放开,怕眼泪会冲破眼闸,怕一切都控制不住。
他单手一揽,我被他的一股力道吸进怀中,手都没地方摆。他的下巴顶在我头上,那只手臂的力道之大,箍得生疼。他的胸膛是温暖和宽广的,还混和着香草的味道。我重重地汲了口气,强迫自己喊出来,“哎呀,勒死了。放手——”
真煞风景是吧,掩饰就是这么干的。
他放开手来,眼睛里藏着笑意,又伸手来。我来不及避,让他摸了下头。杨子闪过身来拦在我面前,“别依依不舍地拉拉扯扯了。都伤人眼睛啊。走吧,走吧。再不走赶不上火车了。风雪就交给我吧。”
什么意思?我瞪着他,杨子只奸笑。方洛哲提起包包,转身迈入车门。
保重——我差点要喊出来。这心声在脑海中回荡,一遍又一遍。他立在关闭了的车门前,透过车窗玻璃看着我们,直到列车缓缓驶出站台,我们的视线也没有放开过。
别了,方洛哲。
由于苏静的车要下午才到,上午的时间杨子带便着我们去逛中心城市。在车上我忍不住好奇问大姐方洛哲和她说了什么,她那明眸就瞄了我一眼,没吭声。
白眼吧。我识相地缩回了脖子,望向了窗外。
他倒挺大方,去的都是专卖店,只要看中了,都通通给买下。我们每人手上都至少有一套衣服。二新没有什么心情买,随他挑了一套。他总是不停地看时间,并且心不在焉的。我对新衣服不感冒,出于宰人心态,照单全收。我和二新都是陪衬,只有大姐敏新是不厌其烦地挑选,逛店。
逛街真是个辛苦的活儿。对于没兴趣的人来说,等待更是一种煎熬。
二新一怒,回车上睡觉去也。我不愿做两千瓦的电灯泡,也找个了借口回了车上。只留下杨子一个人了,奉陪到底。我看着二新疲惫的面容,估计这家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本想逗他玩的,也舍不得了。口袋里手机响起,是短信息。
“包子和鸡蛋很好吃。”
“我的手艺不差吧。老实交代,你和大姐说了啥?她的表情很震惊。”
“我祝她和杨子幸福。我心中有一个女孩的位置,我现在很满足。也请她祝我幸福。”
“你不会告诉她实情了吧?”
“没有。你放心。”
“哦,那就好。那她真的是在和杨子谈么?”
“她没有反驳,应该有这意向。”
“杨子表了态没?”
“他说他对她很感兴趣,有追求的意向。”
“我有些担心。”
“管好你自己,乖乖上学。”
“干嘛听你的。记住,我才是你房东。”
“我同意做你心房的房客。”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他们逛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我惊愕地看着她的战利品,两手不空,四五个大大小小的袋子。天啊,这就是女人的购物欲么?太强悍了。杨子的笑,也快挂不住了吧?
中午在餐厅点餐吃完饭,二新还是没有什么精神。敏新和我几次劝说,都只会让他越来越烦躁。饭后,杨子把我和大姐扔在了火车站冷冷的候车室,把二新一个人带跑了。回来的时候,杨子掏出一束鲜花递到了敏新面前。大冬天的,居然有玫瑰花!敏新惊呆了。她瞬间成了候车室内的焦点。
二新出现的时候,把我下巴都快吓掉了。他居然也捧着一束鲜花,有些不好意思。众人把目光都对向了我。难不成以为我是另外的收花人?想到这儿,不由得打了个机灵,上前去搭住他的肩膀,“兄弟,是准备送给苏静的吧。心意不错呀,姐支持你!哈哈。大姐,咱们弟弟追妹妹也终于开窍了哈。”哈哈,干笑真累。
二新抿着唇点头,笑了。侧头看敏新被玫瑰花映红了脸儿,众人的视线成了压力,她犹豫了一会,伸手接过了花儿。
火车进站,二新终于无法淡定,开始激动起来。他老早就在出站口守着,把花藏在身后。我做为他的护花使者,不别别人靠近,以免挤压到鲜嫩的花儿。可气杨子和敏新,此刻不知道躲到哪儿花前月下去了。
苏静如约出现在站台口,她一眼就看到二新便冲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献花,她已经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周围的熙熙攘攘,都与他们无关了。
我想也没有必要当护花使者了,悄悄消失吧。
回家的路上,敏新坐到副驾座了。苏静和二新紧紧相依,到是我形只影单。两个女的,都收到了鲜花。那她们幸福的模样呀,我收到的子弹壳比他们的鲜花更有意义。哼哼。
苏静和二新的手一直紧紧地牵着,直到了大伯家要下车了这才分开。对于儿子的女朋友头一次登门造访,大伯大妈也有些紧张。即使我怎么看也觉得大妈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排查对象。
果不其然,全家上下共聚一堂,大妈发话就对苏静三堂会审,从祖宗三代到旁枝末叶,到突然来这的原因,气氛越过凝重。苏静本来就没想到以女朋友的身份来拜访他家,现在却以假弄真了。二新怕他妈再这么折磨下去会将她气走,终于按捺不住起身,牵着苏静的手就跑了。
大妈气得发抖,敏新帮弟弟到说了几句好话。我跟着附和了几句,忧虑却爬上了眉头。
这一对有情人,恐怕没那么容易终成眷属。
晚上做饭,二新都还没有回来。我更担忧了。他们会不会惧于大妈的严厉,所以不敢回来?那这样只会更惹得大妈生气。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二新与苏静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大妈这一知晓不要紧,一掌打在我脑袋上,训斥我,“二新的事怎么这么草率!就知道他跟着你出去走就没有什么好事!不知根不知底的,还不懂规矩,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你敢搓和二新么?你这是害他!这会儿了,人都还不回来,人是不是给带坏了?他要有个什么事,你自己看着办!”
我被打疼了,想顶嘴。苏静没有什么不好的,难道那样的父母逼婚,她就得顺从么?那样就是真的孝顺么?谁来在乎她的真幸福?她并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她也和我一样,在一个学校读书的啊。大妈说着她,责备着我,我窝在厨具边儿,委屈得眼泪直叭嗒掉。
大伯一进门看到我这样就心疼了,他只会说大妈,大妈又和他争了几句,可大伯不理他,把我扶了出去。我的泪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我向大伯辨驳,“苏静是个好女孩,大伯,你相信我。”
大伯点头,叹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大妈也是为二新好。别在意了。别哭,别哭。”
我抹着泪,给苏静打电话。她说她就在辉哥的那个小店里和二新呆着,马上就回来。我一边安慰她家里的人其实没有恶意哄她回来,一面又赶紧回厨房准备晚饭。大妈瞅我又回来了,怔了一下。我嘟着嘴儿说,“大妈,苏静也是我的朋友,请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怎么,连你大妈也要管了是吧?”大妈怒了,“翅膀硬了么?一个个都要这么不省心么?我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你们好!外面的人心叵测,保不准你们哪天就上当受骗回来!你们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懂外面的世界有多乱。同学怎么了?你就对她家摸得一清二楚?坏人好人你现在都分不清就随便把人带回家来!你想要多少人给你担惊受怕!就是有这些人存在,所以你爸妈一直在外——”
我回吼,“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大妈,我们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了!大妈,你刚才说什么?”突然觉得全身血液凝固了,“你说什么?我爸妈,我爸妈在外面做什么?”
大伯大惊失色地推搡了大妈几把,大妈欲言又止,面露悔色。可我就不让了,冲上去捉住大妈的手,“大妈,你倒是说说,说说,我爸爸妈妈他们在哪?在哪?我要爸爸,我要妈妈!请您快点告诉我!”
大妈张开嘴了,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的泪飙得满脸都是,“大妈,您说呀。您到是说个话呀。差不多十年了,我就没见过他们。我要见他们,就算见不到,您也给个盼头我呀。他们到底在哪,过得好不好,吃得好,睡得香么?有没有想过我?”
大伯一把拉开我,“孩子呀,别激动。你大妈不是故意要说这些的。你别哭了,咱回去找你的朋友,让她回来吃晚饭好不好?”
大妈撇过脸去不说话,我的倔强脾气却冒出来,死活不肯,“大妈,大伯,瞒了我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告诉我了,我都不是三两岁的娃了。不是没有承受的能力。”
大妈大伯一直沉默,我呜呜这会,二新和苏静也回来出现在房门口,有些莫名其妙。大伯见势,连忙把苏静拉了过来,“快快,苏静呀,带风雪去准备去吃饭吧。二新,去叫你姐姐和杨子回来吃饭。”
二新点头,有些不安。苏静瞄了大妈的冷脸一眼,又怯怯不安地瞅着我,柔声问我,“你没事吧?”我哭,我哭,不停地哭,放肆地流泪。
晚饭我没吃,直接将自己锁进房间里,坐在床上就这样呆着。我想父母,想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这根弦一旦被挑起来,就平静不下来。无论二新和苏静大伯怎么呼唤,也不开门。这个时候,如果姓方的在身边就好了,我想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告诉他我有多么的想念父母,生气他们为什么十年来都不理我,不和我联系,大妈大伯也瞒着我不说,气大妈总是这样针锋相对我,难道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么?
难道我就不能有爸疼,有妈爱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