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残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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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公孙止

听了这个响动,不少人转过头朝罗信的方向看去。

只见罗信直直地盯着陈鸣,眼中冒着怒火,看到不少人将目光投过来后冷哼一声:“走!”

十几个人绷着个脸的汉子跟着罗信走了出去,一旁的周牛一脸的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扫兴!”陈鸣嘴里迸出这两字,接着继续喊道,“喝,接着喝!”

周瑾也是一脸苦笑。

一会儿过后,气氛也又回来了,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次狂欢一直到了亥时中才结束。这个时间对于现代人自然不算什么,甚至不少人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是魏朝是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代,特别是乡下,很少有人会到这么晚的。

狂欢过后,陈鸣也让几人扶着一路唱着歌回了院子,又过了半个时辰,整个乡村才完全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消瘦的身影从乡里转出来,朝着鸟鸣山的方向跑去,看他那毫不迟疑而又矫捷的身影,就可以知道,这人对鸟鸣山应该很熟悉,来往的次数绝对不少。

在鸟鸣山的一座山寨里,此时聚义厅却灯火通明,正中坐着一个中年人,这人约摸四十来岁,身高七尺,却虎背熊腰,长得很是凶恶,头发也没束起来,而是直接披散下来,再加上那身虎皮,一股难言的野性散发了出来。

这就是鸟鸣山第三任大当家于坤,这时他胸脯鼓荡,脸涨得通红,显然被气得不轻,站在旁边的人也是目光喷火,怒不可遏,而他们前面则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满脸谄媚,弓着身子,头颅低垂,似乎连看一眼于坤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鸟鸣乡的人在这的话,可能就可以认出这就是他们乡里的人,显然,刚刚就是这人将鸟鸣乡中的情景报告给了鸟鸣山的大当家了。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鸟鸣山上有些盗匪本来就是邻近乡村的村民,这样就留下了一些联系,时常走动一下也正常,而且时间久了,若是双方没有默契的话,一山一乡早有一处成废墟了,哪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于坤怒声道:“谁跟我下山,将这些混账全部砍了?”

几人直接将自己代入那被一枪挑飞的十八人中的一个了,当然大怒,听了于坤的召唤,立刻站出来:“我去,砍死那群狗娘养的!”

这时,一声咳嗽插了进来,于坤脸色一僵:“止叔,您的意思是?”

那个乡人也瞄了一眼发出咳嗽的那人,只见那人头戴纶巾,两鬓微霜,一双眼睛隐隐发红,透着股疲惫,显然陈鸣他们到了这里后,这位老盗匪是被折腾惨了,这人叫公孙止,字文休。

公孙止来到鸡鸣山也有二十年了,当年他路过此地时,鸟鸣山的老当家,也就是于坤的父亲正好下来劫掠,当时的鸟鸣山行事比较狠辣,不止劫财而且杀人,公孙止见势不妙,又不了解周边情况,只好急忙道:“快带我上鸟鸣山,我有要事要见你们大当家。”

老当家虽然怀疑公孙止,但是也来了几分兴趣,想知道公孙止想搞什么名堂,所以就带着他上了山,上山之后,公孙止就去见了当时已经垂垂老矣的老老当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让老老当家将他给放了。

老当家当时也在场,也被绕晕了过去,甚至亲自下山,想要将公孙止礼送出山。不过在分别后,老当家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人怎么能放?

他本来可是要宰了公孙止的,现在才一顿饭的功夫竟然被说服得将人放了,这样的大才自己送上门来他要是放过了,那不是要遭天谴吗?所以果断将还没走远的公孙止又“请”了回来。

这次老当家听也听了,一直应是,但是心中就念叨着不放公孙止走,公孙止费尽口舌,一点效果都没有,毫无办法之下,只得苦着个脸又跟着上了山。

上了山,老当家将自己的想法跟老老当家说了,老老当家也警醒了,他们山上大多数人都只会打打杀杀,确实是少了个会谋划的,所以这群劫匪就顺便劫了个人,将他留下。

公孙止很无奈,但是也没办法,接下来虽然老老当家、老当家每次有什么事都带着公孙止,但是公孙止就是不发一言,希望这样的抗议能取点效果,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直接将他放了,或者干脆地提个条件,完成后就让他走。

但是,老当家也是犟,就是不松口,公孙止就成了鸟鸣山上的一个闲人。

过了一个月,老当家继续出马,这次却劫到了不该劫的东西——一块重达五百斤的陨铁,这块陨铁原本的主人能量不小,没过多久就带着三千郡兵找上门来了。

鸟鸣山是一片愁云惨淡,聚义厅里嚷嚷得厉害,有些在指责老当家,有些抱怨着要散伙,有些想着是不是要跟以前一样放弃鸡鸣山,等这些人走了他们再回来,反正人声鼎沸,活像个菜市场。

公孙止听到郡兵围了鸟鸣山本来还有点兴奋,但是冷静下来后,他却叹了口气,要知道,他可是在山上呆了一个月了,他要说自己不是盗匪那些郡吏能信吗?要知道现在是不是匪,看的可大多是有没有关系捞人,有没有钱消灾了。

他在山上呆了一个月,又家世衰落,两手空空,再加上说不定这些盗匪就指认他是盗匪,这些压下来,他是没什么机会证明清白的,就是退一步讲,即使这些郡吏会相信他不是盗匪,也愿意放过他,但是凭着自己的身手能活着见到郡吏吗?

前途惨淡,旁边一些人又一直污言秽语乱喷,他发飙了,动了嘴巴,将几人批个遍,发泄了一些这个月来的怒气,接着才出了主意。

结果当天鸟鸣山起了一把好大火,三千郡兵去了一半,再加上老当家一马当先,率军掩杀,将毫无士气的郡兵杀得七零八落。

这下他命是保住了,但是前途也真完了,这些郡兵的死伤可大部分都得算到他头上,若是让山下那些人知道了,他都得被生吞了不可。

郡兵围山时,老老当家一时血冲脑,重病不起,而老当家经了这一遭,也有心改革,公孙止干脆也一不做,二不休,为他出谋划策起来,这个铁桶一样的山寨就是他这二十年来的心血。

二十年过去了,他自己老了,老当家前年也走了,临走前,将于坤交给他,希望他能多提点他一下。

于坤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不聪明,但是有一点很好,那就是于坤很有自知自明,对他很是信任,经过一年的磨合,两人也有了默契,那就是小事于坤自己说了算,大事跟公孙止商量,或者说大事干脆就是公孙止在做主。

公孙止这时出声,于坤他们自然就静下来了,想听听这位智囊的说法。

“大家不用怒,这应该是那小儿的诡计,目的自然是激怒我们,让我们乱了方寸,”公孙止悠然道,“听这位小哥说,在收割的时候,那小儿扎了好些稻草人送进院子里去了?”

“不敢不敢,”那乡人一脸激动,心中暗道不愧是大智者,跟这些粗鲁的汉子果然不一样,说得人心好暖和,而且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种细节,当下回答道,“正是正是。”

“在黑夜中,我们可看不清是真人还是稻草人,而且稻草人易燃,若是他们没住那个院子,我们冲进去后,他们在院外点火怎么办?”

“他们没那么奸诈吧?”

“事实上,如不是这样,他们为何要扎稻草人,又为何要送进院子呢?”

“止叔,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计策,那也该,那什么,将计就计了吧?您老直接跟我说了,我亲自带人去做。”于坤咬牙切齿。

“不,我们什么都不做,今日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去会会那小儿。”

于坤有点不甘心:“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

“我们可是安心睡了一晚,而他们就要一只耳朵一直竖着睡觉呢,这是我们占便宜”公孙止有点宠溺道,“不然,明天上了战场后,你派人与他们挑战一下,之后诈败,将他们引进树林里,如果可以,我们就再烧他一回解气?”

于坤恨恨道:“那好吧,就明天再让他们好看!”

其实公孙止本来的想法是不理陈鸣他们,因为在他看来,陈鸣的事情不是很好处理,杀了的话,很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郡兵。

二十年前,他们将三千人杀得大败而没有引来更多的郡兵,一来是因为那些人一时调不出更多的郡兵来,二来也是因为郡兵干的是“私活”,三来是因为主要的官吏并没有死。

公孙止对于世家关系之复杂是有深刻体会的,而且陈鸣之前已经说了,三日就退兵,不管陈鸣是说实话,还是在使诈,三日后,那些乡人大部分都会退去,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乡人退去后,剩下五十个人能做什么,所以就为了三天,他冒这么大险实在不值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老了,热血已经消退,精力也大不如前了,要是还有一场大战,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于坤他们也还不够成熟,毕竟于坤正式接过大当家这个位置只有两年,还需要一个相对稳定一点的形势来成长,甚至公孙止也在想,也许自己也应该慢慢退下来,让这些后辈慢慢扛起这个重担,免得以后自己走了,这个自己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至于陈鸣三天内将鸟鸣山打下来,这个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看来这是个天大的笑话,不要说陈鸣手下大部分是没动过武器、拿着棍子不知道怎么用、砖头不知道往别人脑后拍的乡人,就算这几千人全是正规郡兵,他也有信心能撑个十天半个月,若是陈鸣不烧山的话,他撑个一年半载完全没问题,要是这山寨这么容易打下来,这二十年他是在吃干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