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出了家门,跌跌撞撞跑下了楼,沿着湖滨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公路上不见人影。路灯不知人的喜怒哀乐,依然那样放射着橘色的光芒;静静的湖面,笼罩着薄纱般的雾气,蒙胧凄迷;湖岸时时发出轻轻的水浪拍击的声音,在这空旷辽阔的夜色里,似一条条小虫子,咬噬着我的心。
夜风吹拂着我披散的长发,我的思绪纷乱。林飞飞,他原来早就不爱我了。在我的面前,他始终戴着一副虚假的温和的面具。该是从同居之夜开始的吧!他发现我没有女人那面值得骄傲和荣耀的红旗,当时就象霜打的茄子——焉了。在我多次的温柔和体贴下,在我反复的开导和说服下,他的精神一直萎靡不振,对我表现出若即若离的神情。他将女人的贞操看得是多么重要啊!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但他为什么就不肯离弃我呢?他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就象许多传统的男人那样,粗鲁而野蛮,无视女人的自尊而在情感和肉体上肆意地蹂躏我呀!相反,他还要隆重地和我举行婚礼,让我在众人的面前甜甜美美,体体面面,满足我作为女人的虚荣。他那样别出心裁地做作,因为他是一个所谓的读书人,所谓的文明人啊!但沉默并不等于不反抗,他比常人的城府更深沉,居心更叵测,报复的手段更残忍,对我的伤害可说是一箭中的,一刃致命……
现在去哪里?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姐夫他们居住的方向走去。姐夫现在该为我承担起责任了!
姐夫他们的家就在前面不远的那栋楼房。此时,在银色的月光下,那座楼所有的灯光已经熄灭,人们进入了温柔的梦乡。
站在楼下,我掏出了手机,揿按着一串阿拉伯数字,还有最后一个数字就拨通了,可以听见姐夫那浑厚的男中音了,可是,我突然停住了手指的按动。不行,如果手机响了,我向姐夫说什么呢?难道说“林飞飞不要我了”?姐姐听到那手机的铃声,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我与姐夫通话,难道就不怀疑我和姐夫之间暧昧的关系吗?那不又引发了一场战争,破坏了一个完美的家庭?
我盖上手机的盖子,深情地注望了一会那扇熟悉的百叶窗口,抹了抹脸上的泪珠,缓缓转过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我能上哪里呢?
就在这时,前面二三米远的一棵梧桐树下闪出一个人来。我定睛一看,是一个面部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眼睛珠子的彪形大汉。不好!遇上贼了!我的心一惊,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正欲逃开时,那大汉已上前将匕首背抵在了我的脖颈上:“不许叫喊,否则,我就杀死你!”
我的心突突直跳,双腿不住地哆嗦。这是我头次夜里在外面遇上了歹徒,可不象在紫云阁那次遭到歹徒的袭击后仍然气定神静的。那次我没有害怕,是因为我知道姐夫就在紫云阁啊!可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四处无人,夜在这歹徒的出现时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我想起了前不久公安局在街道建筑物上贴的“治安通告”。那上面说:最近,有一歹徒常在夜深人静之时,蹲伏在路边或墙角处,专门袭击夜行的单身女子,抢劫财物,并实施暴力强奸,稍有反抗者,就被杀害。目前,遇害的女子已经有十余人了。有一个下夜班的女子,被歹徒逼到一座楼房的平台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后被歹徒从楼顶上丢了下去。当时,楼下还有人经过,见有衣服掉下,向上喊了两声,见无人搭理就离开了。那人刚走远,歹徒就残忍地****了那女子,然后撸下女人手上的金戒指和项上的金项链。可怜的女子,在楼顶上冻得瑟瑟发抖地过了下半夜。可见,歹徒有着变态的心理,手段毒辣而凶狠。
背后这个拿刀的歹徒可就是公安局通缉的罪犯,令小城的人闻之色变的“色魔”吗?
“走!老实点!否则有你好看的。”歹徒凶狠而低沉地说。
我被歹徒推搡着向一座楼走去。过公路,进入口,上楼梯,一路上我想着脱身之计。可歹徒显然很狡猾,有防范,他的如钳的大手始终抓着我的右手臂,疼得我直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因为,一出声,歹徒就可能杀人,那“治安通告”上可说得很清楚明白啊!
就这样,我被逼上了楼顶。我知道歹徒要干什么了?难道就让他得逞吗?
我想起了林飞飞和小月,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也许还在床上柔情缠绵吧!我的心痛了一下,突然又有一种快感袭上心头——林飞飞,你不能保护你的老婆,你的老婆就要被歹徒强奸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做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我笑了。那是一种无奈中夹杂着报复快感的笑啊!
“笑什么?”歹徒发话了。
“我感到很幸福!在这个月夜,在这露天的楼顶上,我一个残疾的小女子,却和你这样魁梧高大的汉子在一起,难道说不幸福吗?”我轻声地反问他。
歹徒的眼里闪出一团人性善良的光亮,拿匕首的手放了下来。显然,我的话让他觉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头野兽。他的眼光朝我的右腿看了过去,看见了那和人的下肢一样的假腿,身子不禁微微地颤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才一点也不怕。你做这一行,说明你是无路可走,被逼无奈呀!我身上值钱的东西你都拿去吧!”我一边说,一边褪下手腕上的金手镯,同时细心观察着歹徒,想看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以便日后好向公安局反映情况,协助抓获他这个歹徒。
歹徒被我的大方和温柔感动了。他接过金手镯,在手掌上掂了掂,借着月光仔细把玩起来。过了一会,他的眼光瞥了过来,在我的身上搜寻着什么,那意思似乎还嫌我给少了。
我摸索着又拿出身上仅有的三百元递了过去。可歹徒摇了摇头,眼光里充满了淫邪。
我知道他想什么。可这时候,一个意念在我的头脑里飞旋。我想起了姐夫,姐夫似乎在远处朝这里注望……
“不能!”我在心里坚定地说。
歹徒拿匕首的手重新举了起来,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脱!”歹徒低吼道,头来回地晃了一下。
我朝楼下四处望了望。这个时候,夜十分静谧,哪见一个人影?我脚下的住户们已沉沉坠人梦里,我甚至可以听见他们均匀的鼾声。
“饶了我吧,我有病呢!”我尽量拖延着时间,寻找着脱身之机。只要稳住他,就能脱身的。
“见你乖巧,讨人喜欢,我宽容你已经很久了。”歹徒眼里露出了凶光。
“大哥,我……我有那种脏病呀!”我嗫嚅着说。
歹徒朝我仔细地打量起来,心里琢磨着我的话是否真实。过了一会,他从身上掏出了一只套子,说道:“没关系,我有这个!”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我的头脑里飞旋着,想着应付的良策。
“快脱!如果要我动手,你可遭殃了……”歹徒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欲火在他的体内燃烧。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声叫喊——“颖,你在哪里?”那声音充满焦虑和深情,一声比一声紧急,从邻近的地方传了过来。
歹徒听见了喊叫声,身子为之一震,手开始有些颤抖。
我的精神一振:姐夫找我来了,我会获救的。他一定是接到了林飞飞的电话,知道我出走,就寻我来了。
我的体内慢慢恢复了勇气和信心,突然灵机一动,笑着对歹徒说:“有这个我们都安全呵!”说着就开始脱起衣服来。
歹徒以欣赏的眼光看着我,不时发出浪荡的笑声。
“后面来人了!”我脱下长裤,将它搁在平台的砖砌的栏杆上,突然说道。
就在歹徒转过头的一刹那,我摘下假肢,猛地向歹徒的头上砸去,一下,二下,三下……歹徒来不及还手,就摇摇晃晃地栽了下去。然后,我拼命地大叫起来,惊醒了楼内沉睡的人们。他们寻声赶了过来,将歹徒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
当姐夫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平台的入口时,我激动地喊了一声“姐夫”,就昏了过去……
“醒来了!”一个女人惊喜的声音响起。哦,是谁呀?我在哪里?我睁开迷糊的双眼,姐姐灿烂的笑颜映入我的眼帘。
“坐起来吧!”姐扶着我立起身,靠在床头。原来我在自己的家中,在自己的床上。
我环视着四周,以为在梦里,只到我掐了掐大腿,觉得疼了,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一阵昏眩,那惊险的一幕浮现在眼前,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与狼共舞,差点就狼被吃掉。
从客厅里走进来爸妈,姐夫和一个面色黝黑的警察。最后进来的,是磨磨蹭蹭的林飞飞和小月。他们是闻声而入的。
“这孩子,真是命大,竟从魔鬼在掌心拣了一条命来。”父亲的话语里浸透着慈祥和关切。
“可不,她自小就淘神极了,常和街坊邻里的小孩疯耍,打架,害得我总是向别人陪礼道歉。没想到,那股淘神劲用在了点子上了,把歹徒都打晕了过去。”母亲扪着胸口,喋喋不休地向身边的警察说着。
“你好!”警察微笑着伸过温暖的大手,“你可帮了我们的大忙啊!我们四处搜索这个歹徒,布下了罗网,可没想到他竟在我们眼皮底下疯狂作案。”
“当时,我也怕呀,可有什么办法,只有豁出去了。”我平静地说。
“哈哈哈……”屋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警察对我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后,和所有人一一握手,然后就告辞而去。
“是怎么回事?深更半夜里竟出走?要不是林飞飞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满城里找,可能真出事了。”姐夫的话里充满责备。
是吗?我将眼光投向林飞飞,他站在小月的身边,此刻显得很窘迫,躲避着我的目光,满面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想,现在如果地上有一条缝,他真的会钻进去的。
我将想说的话连同口水一起咽了下去,我不想在这样的场所说出真相。是我先对不起林飞飞啊,我和他之间的事有我们解决吧。想到这里,我只吐出一句话来:“我想睡觉!”说完,就蒙上了被子,昏沉沉地睡去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了姐夫温和而关切的声音:“醒来了!”接着,姐夫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摸了摸,又用湿毛巾在上面擦了擦,他那俊郎的目光照射在我的脸上:“你已经睡了好久了,一个劲地说着胡话。现在好了,额头不烫了……”
原来,姐夫一直守侯在床边。
想起昨晚那惊险的一幕,心有余悸地说:“如果不是听到你呼唤的声音,我哪来那么大的勇气,敢与歹徒搏斗?”我感激地望着姐夫。
“真是好样的!”姐夫笑了笑,那笑态让我感到平静和温暖
“是么?”我挪了挪身体:“其实没什么呀。当我被恶魔挟持的时候,只是开头有些害怕,后来不知怎么了,我镇静得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那是个杀了十几个女人,作案上百起的罪犯啊。你能逃出他的魔爪,真是了不起!”
“林飞飞和小月呢?”我把脸扭向姐夫。
“他们走了,给你留下了这封信。”姐夫说着就站起身,从桌上拿取一封信递了过来。
我知道那里面写些什么,就顺手丢在了一边。我挣扎着坐了起来,靠着床头的靠垫,心里空荡荡的,说:“你现在知道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这事来得突然,我一时不知所措。”姐夫搓了搓手,充满歉意地说。
“我一直就隐隐地觉得,林飞飞并没有将我当作他的爱人。他对我很客气,象对待一个小妹妹,从来不肯伤害我。真难为他了。”我对他做出的“越轨”的事情,表示出谅解。
“哦,他不再回来了。”姐夫缓缓地说:“我和他谈了一个上午,将我和你的事说给他听了。他知道后,一直抓扯着头发,脸上很痛苦。他说他对不起你,可他又能怎样呢?他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痛苦里,笼罩在那道阴影里。他该有他的追求和幸福啊!”
“小月和他一起走的?”我问道。本来我对她充满了敌意,是她夺走了我的丈夫啊!但女人也许手背连心吧,我竟同情她起来了。
“是的。小月很伤心,她说你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她不该破坏你的家庭,可她总控制不了自己。”姐夫的眼里闪着一团光亮。
“都是女人吧,女人的爱情只有一次。她的心情我知道。”我叹了一口气。
“但他们都很内疚,说差点害死你了。昨天,你跑出去后,深更半夜的多危险啊!他们应该理智地追回你,可自私心让他们没有那样做。林飞飞只是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就没有管多少了。结果,差点出了事情。他请求你原谅他,他虽然不爱你,可他总希望你平安和幸福。他和你自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不是有那档事,他还真愿一辈子守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全心全意地爱你。”姐夫替林飞飞说起“情”来了。
“他把女人的贞操看得很重要。既然这样,就不要勉强他了。我和他结婚后,就不愿再做对不起他的事儿。现在看来,我太幼雅了。很多女人常说:‘女人的身体属于自己,想怎么支配随自己的愿,谁也管不着。’可男人不这样认为,所以,就有了许多的家庭不和睦,出现破裂。我和他的婚姻现在走到头了,就是这种观念所害。”我的心一阵隐痛。说实话,我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啊,几年的共同生活,让我有些割舍不了。
“爸妈和姐他们知道我和林飞飞闹别扭的事吗?”我有些不放心地说:“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操心。”
“暂时还不知道。林飞飞说他们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只有慢慢来吧!”姐夫说。
“我和林飞飞的婚姻彻底完了。你说我之间咋办?你该不是第二个林飞飞吧?你得为我负起责任来。”我的眼光逼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可现在,如果我们公开了我们的关系,爸妈和你姐能接受这事实吗?”姐夫面露难色,嗫嚅着说。
“这……”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样吧,你姐将紫云阁改为酒楼,里面设了歌舞厅。现在,那里缺少人手,你过去帮帮吧。我们的事,以后再说,总有个解决的办法的。”姐夫安慰我说。
我气得嘟起了嘴,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们男人就没有一点责任感吗?葡萄好吃,可有些酸的;牛奶好喝,可总得给牛吃草啊!”
“不是这个意思,好事多磨,性急喝不得热锅粥,你说是不是?”
“好!由着你吧!谁叫我是个残疾人,谁也不想要。”我无可奈何地说,话语里充满了自卑。
“哦,不是这样的。我……我一直爱着你呀,没有你,我的生活味同嚼蜡。”姐夫将我揽入怀里,抚摩着我的头发,声音有些颤抖,显然饱含着深情。
我伏在他的肩头,恸哭起来:“何时是个头啊!我今生今世只愿做你的爱人。”
我和林飞飞就这样分开了。在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途中,我和他一路默默无言。
“我不能再爱你,可我不想伤害你。我希望你永远幸福!”他说。
“谢谢!我没有欺骗你的意思,当初是你死命地追我的呀!”我望着路边花圃里阳光下耷拉着脑袋的花骨朵儿,漫不经心地说。
望着不远处的民政局大楼,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说:“这几天来,我仔细地想了又想,我发现我还是更爱你。我们回去吧,一切从头开始!”他的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不可能了。”我叹了口气:“我觉得好累,好累,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根据离婚协议上的条款,住房,家具和家用电器等一切用品,都割让给了他,我只分得了家中十几万的存款。我想:多让给他一些吧,愿他和小月的生活美满幸福。
走出民政局的大厅,我看见小月等候在外面已经很久了。此刻,她象一只小鸟飞了过来,投入了林飞飞的怀抱。
我上前友好地握着她的手:“送你一句话——只有爱心才能培植出幸福的花朵!”
她莞尔一笑:“走出围城,又见一重天。”她也表达着她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