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爱的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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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怀着离婚后情感上的伤痛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我回到了紫云阁。紫云阁,已不是从前的紫云阁,从外表看去,就显得金碧辉煌,气派非常,而里面则典雅华贵但不失简约明朗的风格。

来的那天,小青在门口迎接了我。在她的陪同下,我四处转了转,感觉颇好。

小青,现在是姐身边的“大红人”,掌管着餐厅和歌舞厅的业务。那天,她身着一袭紫色的旗袍,气质优雅,言谈举止无不透出精明干练的作风。她领着我,边走边介绍着这里的情况。

一楼,还是原来的老样子,竹椅竹桌竹篱笆和古色生香的紫砂壶与镶着金边的白瓷杯盏,还有众多的品茗赏景的客人,无一不显示着过去紫云阁的荣光。虽然没有了震楼的宝壶,但人们对这里依然情有独钟,趋之若骛。

说笑间,我们上得二楼。这里已明显不同以往了,改为了餐厅。在小桥,曲水,小亭,假山和竹篱笆之间,撤去了竹椅竹桌而换上了红漆鉴人的八仙桌。紫云阁,以经营“农家春”为特色的菜肴吸引着众多的食客。“农家春”,就是由冷菜,热炒菜,大菜,点心,甜菜和水果等组成的富有农家生活气息的宴席。

小青介绍道:“冷菜,即在圆桌的中间放一个图案拼盘,如孔雀开屏,雄鹰展翅等,其形其状,栩栩如生。它的四周再加上六至八个小菜等等。大菜,即有红扒熊掌、三丝鱼翅、珍珠海参、云片猴头、扒原壳鲍鱼、肉片烧海参、红扒鸡、清蒸全鸭、元宝肘子、清蒸加吉鱼、糖醋黄鱼和清煮鱼丸等等。”

小青如数家珍地报着菜名,一脸的兴奋,那双眼睛也格外地动人。我说:“很平常的菜呀!”

小青侧过脸,问:“是么?”那副口气一定认为我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

我自知心虚,连忙辩解道:“我好久没回来过,怎么知道呢?怀说给我听听!”

小青于是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我们这里生意挺好,是因为在上面说的菜名的主料上,再配上无共害的时令蔬菜或野菜,使菜肴呈现出姚黄魏紫薛白桃红嫩绿蓝甜百媚俱生的春天色彩。当然,它最大的特点,还是将每道菜做成了各种不同的形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的游的,姿态纷呈,形象逼真,其做工精巧,堪称一绝。可谓一菜一景一世界,南北兼容,色香味俱佳,每道菜绝不雷同。”

“哦——”我饶有兴致地她继续讲着:“去年,全省经济工作会议在小城召开,市政府选择紫云阁作为招待与会者的地点。当时,‘农家春’的十八道主菜一一上桌后,顿时满厅生辉,春意盎然,奇香无比,在座的贵宾们不禁连连称道,赞不绝口。其中一位慨然叹道:‘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自此,紫云阁就有了很大的名气,生意一下子就兴隆起来了。”

我环视着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餐厅,想像着人们就餐时的情景,不胜感慨:“亏得姐姐匠心独运,将紫云阁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这时,小青指着从厨房出来的一位“火头军”打扮的中年男人介绍道:“他就是紫云阁的主厨郝师傅。”

郝师傅,白胖胖的圆脸,笑态如佛。见到我,热情地伸过胖乎乎的手说:“你好!可是颖小姐吗?以后请多光照。”

我浅浅一笑,说:“彼此嘛,何必客气,见外啦!”

寒喧一阵后,郝师傅摇摇摆摆似鸭子一样地走了。望着他的背影,小青说:“他可是了不得的一个人物呢!他的厨艺真个叫绝。他能将和好的面拉得细如发丝,擦根火柴就能燃着。他手工擀的面,压上几百斤的重物,掀开后不粘不挤,没有一丝变形,将前来应聘的兰州拉面师傅一个个羞走了。他的刀工也很称奇,‘噔噔噔’,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将一长根萝卜切得纸片一样薄或丝一样细。”

接着,小青给我讲了几个故事:郝师傅经常出奇菜,在小城久负盛名。前不久,小城来了一位香港老板,是来考察准备投资办厂的。这可是个重要人物,怠慢不得的。为了让客人吃好,市政府决定将为他接风洗尘的宴席放在紫云阁。

可这老板信佛,不吃荤。这下让市长犯难了。他找到郝师傅,诉说了难言之情。郝师傅听了,却哈哈大笑说:“这有什么难的,到时看我的。”

那天,一行人来到紫云阁,按主宾次序坐定后,服务员托着盛满菜肴的洁白的瓷盘,鱼贯而入。当“农家春”所有的菜全端上后,满厅生辉,磬香馥郁。可那老板看着满桌的“田园风光”,却不肯动筷子。此时,市长也捏了一把汗:可别搞砸了呵,砸了可是砸了数千万的引进资金啊!

这时,小青进来在市长的耳边低语了一阵后,市长锁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就向老板作了一番介绍。老板夹了一口品尝,结果味道真不错,喜得眉飞色舞,一个劲地吃了起来。原来,满桌的鸡鸭鱼肉全是用面粉加上其它的蔬菜做成的。

厅内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了。在谈笑风生的友好氛围里,老板当即签下了与市政府合作办厂的合同。

郝师傅的名气更大了,紫云阁的生意更红火了,慕名前来就餐的人更多了。可生意再好,也防不了白吃白拿的“叼食的”。税务局冯局长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吃起来往死里吃,拿起来往海里拿。郝师傅就存心戏他一戏。

一天,冯局长带几个亲信来了,一来就气指颐使地大呼小叫。郝师傅忍住气,开始做起菜来。第一道菜端上去后,冯局长他们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好吃,好吃啊!‘鸳鸯戏水’,多好听的名字。”第二道菜又端上来了,一听菜名,冯局长就乐了:“‘耀武扬威’,哈!爷们今儿个好好尝尝。吃吧,喝吧,尽兴后我们找小姐去‘耀武扬威’……”这道菜,即是红烧牛鞭。可那几个亲信却面露不悦之色,冯局长就问:“怎么了?”那几个便说:“不敢吃,吃了可就‘阳萎’了。”冯局长一听,气得掀翻了桌子,怒气冲冲地就要走。这时,第三道菜上来了,名叫“锅里滚”,就是将鳝鱼块在油里滚炸,炸得又脆又香的,十分爽口。小青陪着笑,说请尝尝鲜吧!冯局长眼睛一瞪:“哼,存心气我,走着瞧!”说完就摔门而去。

自此以后,冯局长他们再也没有踏进紫云阁一步了。我姐知道得罪了财神爷,无可奈何地前去陪礼道歉。那冯局长眼珠子一翻,气咻咻地说:“将他解雇了!”没法,我姐就回去责备了郝师傅几句。可紫云阁离不开他呀,我姐就将他“雪藏”了起来,对外就说郝师傅生病住院治疗去了。这样,税务局才没有刁难紫云阁。直到冯局长东窗事发,进了牢,郝师傅才公开露面。

“哈哈哈……真是人不可相貌啊!”我不禁赞道。

上得三楼,拐过墙角,我的眼前豁地一亮:这哪是以前放杂物的地方啊?歌舞厅装修富丽堂皇,精致华美。天花板上镶嵌着一盏盏光线柔和的壁灯,看去宛如天上的一颗颗璀璨的星辰;舞池北面的平台上整齐地排放着各种各样的演奏乐器和音箱,南面的吧台里盛放着琳琅满目的水酒香槟,东西两侧则摆放着铺有美丽图案桌布的小圆桌和银灰色金属材质的长背椅子。

我看得眼花缭乱,小青说:“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和工作节奏的加快,人们不仅仅满足于吃好穿好了,他们还要玩好,满足精神上的需求,并放松一下身心的疲劳。来这里跳舞的人可多呢!有政府官员,国营或私营企业的老总,也有工薪族和生意人。每晚他们就尽情地唱啊跳啊,好不逍遥自在。”

我指着舞厅两边的房间说:“这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小青神情诡秘地一笑,眨了眨眼皮,说:“是让客人玩累了在里面就寝的。我们进去看看吧!”

进了一间房,我的眼睛又是一亮:红木的沙发,红木雕花的床,锦帐流苏缨落缤纷,古色古香,幽雅精致,好象古代富家女子的闺房。

我感到十分疑惑,问:“一般什么人在这里住宿呢?”

小青的神情更加诡秘了。她附在我的耳根说:“以后你就知道了。紫云阁就是靠这吸引顾客啊!要不然,早就得关门了。”

“是吗?”我突然觉得一团黑影正将我笼罩起来,浑身不自在。

回到紫云阁,我发现姐姐突然变得十分爱打扮了。“三十一过,女人这朵花是彻底败落了。”年轻时的她,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不用搽粉就嫩白似雪的脸,高挑的身材,婀娜多姿。而如今,眼角细细的纹路显示着她的年龄,只有不断地描眉搽粉才能将其遮掩;体态有些雍肿,平时穿上紧身的衣裤才能保持着身体的曲线。

面对明镜,姐不胜感慨。“美吗?”一大早就端坐在梳妆台前描眉搽粉的她,此刻对刚起床的我问道。

“美!”我十分欣赏地说。紫红色的头发,肉紫色的唇,青色的眼袋,与她那张搽满白霜显得娇嫩的脸庞十分巧妙而和谐地搭配在一起。她穿一件盐泽绸的紫色的旗袍。布料是从日本进口的,由小城的一位老裁缝剪的,特别合身,很好地凸现出她的身材,像是生长在皮肤上似的,无声地摇曳着玲珑的白线。哦,紫色,女人最爱的色彩,让女人也显得更美,有种成熟的味道。原来,青春和美丽是可以靠人工来修饰和保存的。

“‘女为悦己者容’,姐你是为谁而打扮呢?是为军军吗?可他是有妇之夫啊!”我有些疑惑地问。

自从结婚后,姐并不注重自己的形象,穿着十分随便。但即使随便,可姐的美丽依然光彩夺目。特别是和军军重逢之后,她心中的激情被点燃,那种想重新获得爱情的愿望十分炙热。那段日子,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用女人最抢手的香水,对镜梳妆要用上好长的时间,往往重新化妆几次,直到找不出一点瑕疵才算满意。但情感如烟,逝去的时光不在回来。生活是一张延钞机,当满心的期望和痴情的等待都化作了泡影,她整个人好像垮掉了,神情恍惚,成天如梦游一般。

现在,怎么又热心地打扮起来了呢?莫非残留在心里的爱又死灰复燃?

“哼!”姐哼了一声说:“过去太傻了,竟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军军身上了。‘一棵树上吊死’,辜负了爹娘给我的好身段和迷人的容颜,就没有想到趁自己还年轻,可以凭借自己美丽的资本得到应有的幸福和财富。军军让我失望,你姐夫也让我伤心,这两个男人都没有给我一个女人应得到的金钱、名誉、地位和财富。要想出人头地,过上令人羡慕的生活,还得靠自己呀!”姐笑了,那双眼睛里跳动着一团光亮,那分明是一种欲望在燃烧。是的,是欲望!

“哦——”我看着姐陶醉在一种自我欣赏之中,说:“你现在还不满足吗?瞧紫云阁这般的家业,已是许多人望背兴叹啊!这不是姐夫给你的吗?”

“哈哈哈……你姐夫有能耐吗?他年轻有为,挺英雄的,是不是?”姐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知道紫云阁的今天是怎么来的吗?”姐的脸色神秘兮兮地,那双会说话的丹凤眼里透出一丝狡黠。

我无言以对。

姐扭了一下腰肢,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你呀,还小呢!姐好长时间也没有开导你了。想想看,凭那沏茶的手艺,我能赚下这百万的家业吗?我跟着你姐夫,差点沿街乞讨了。女人要钱就得学坏,不傍上大腕,今生今世就只是路边的一朵野花,被人贱视和鄙夷。姐算是看穿了,这世间只要有钱,就能拥有一切。也是上天垂怜我吧,让我遇见到了他。所以,我象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终于时来运转,实现了凭借自己多年的打拼也得不到的梦想和荣华。”

见我一头的雾水,姐说:“有一个男人,是从香港回来的客商,五十多岁的年龄,但由于保养得好,细皮嫩肉的,看上去却只有三十来岁的光景。一天,他来到了紫云阁。当时,我是多么难!茶楼的生意惨淡地经营着,连周转的资金都没有啊。你姐夫他忙什么厂里的技改和生产去了,无心过问这里生意上的事,全凭我一人苦苦地支撑着。哎,那段日子,我是捉襟见肘,寒酸之极啊!

我见来客的派头不小,就将他安排在最好的一个雅间里,叫上紫云阁最漂亮灵秀的姑娘作陪。但他婉言谢绝了,只要我陪他聊聊天儿。我奇怪他怎么就看上我了,与水灵灵的姑娘相比,我只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白豆腐呀。正纳闷之时,他笑着说:‘你就是静吗?我寻你好久了。’他认识我?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仔细打量他,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他哈哈大笑着说:‘我是刘婆的儿子啊!一定听说过吧!’他定定地看着我,眼光里充满温和。

原来,他竟是我们老家小镇上居住在小巷里的被人称作‘地主婆’——刘婆的儿子。我们小时候,听说过,刘婆有个儿子,在国民党军队里当个下级军官,1949年解放前夕跑到香港去了。那一去就渺无音信,可刘婆却因为出身不好,加上有这层海外关系,‘文革’时被游街批斗,受尽了折磨。

他非常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听我母亲讲,她有次被工作组批斗后,因天黑,在回家的路上,被巷里的石头绊了一跤,摔昏了过去。是你路过时发现了,叫人来将她老人家抬回了家。而且,你自那以后常偷偷送饭给她,她才没有被饿死啊!我娘临终前,交代我一定要找到你,好好报答你的恩情。哈,我现在终于找到你了。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完全满足你的要求。

就这样,他给了我一大笔钱,将紫云阁重新装修得富丽堂皇……”

“刘婆的儿子?我见过的。那是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天上学路过小巷口,我看见刘婆迈着‘三寸金莲’,急追急走地在追一个男人,还一个劲地叫嚷着:‘等一等,带上娘走啊……’那男人停下脚步,回过身去,无奈地说:‘时间来不及了,再不走,入境签证的日期满了,我可真的走不成了啊!’原来,他是从香港回来探亲的。

刘婆气喘吁吁地站在他的面前说:‘娘与你分别了三十年,天天夜里想儿梦见儿啊!可只这几天你就要走了,抛下娘不管了。’刘婆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继续说道:‘娘害怕住在这里呀,孤苦一人的,有多可怜。夜里常梦见红卫兵冲进了巷子,他们将我架飞机,剪我的头发……那样的苦难你没有经过,不知我的心有多苦。娘在这里住不下去,到了晚上,看着黑洞洞的巷子,就感到恐怖不安。’

那男人说:‘在老家多好!儿当初在香港连这样的日子也过不上,可说是九死一生啊!香港是个吃人的社会,人与人之间感情太淡薄了,哪象老家人这样淳朴善良?再说,镇政府已经为你落实了政策,摘了你头上的帽子,你成为了人民的一员,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这不是很好了吗?”

刘婆依然心有余悸地说:‘可政策一变,娘又要被批斗呀……’

……

母子二人就这样争执不休,互不相让。”

“最后,他还是将刘婆接到了香港。在香港,她老人家却恋恋不忘故土,经常动员她的儿子向大陆受灾的群众捐款捐物。多好的一个老太婆啊!”姐接住我的话说。

两小时后,我见到了这位香港的客商。

因为有事需向姐汇报,我从二楼的收银台向姐的办公室走去。当走到门口时,我听见里面有窃窃私语声,感到十分奇怪:这大早的,姐和谁在里面说着悄悄话呢?我推门的手犹豫了,要不要进去呢?可有个客人正等着答复呢,耽搁不得的,怠慢了可丢了一笔生意啊!

我鼓起勇气,敲响了门,里面顿时慌作一团。

“谁呀?”好一阵子后,姐不耐烦的声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是我!”说着我就推门而人,看见姐端坐在老板椅上,一脸的不悦。

“是这么回事儿。有个顾客要在今天中午办十多桌酒席,可事先没有预定,而今天餐厅的席位又排满了……”我说。

“好了,这事我等会去安排。”姐的下巴往上扬了扬,示意我离开。

就在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相遇了。他,玉树临风一样的男人,站在靠墙的一边,身上穿一套紫色的西服,洁白的内衬衣,一条紫色的领带松松地扎在他修长的脖颈上。一束阳光从铝合金窗口蓝色的玻璃上透过来,阳光里有飞旋不停的微尘在舞蹈。阳光照射在他那张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的脸,一半明朗,一半阴暗,明暗极和谐地映衬着,使他显得更成熟和迷人。

他朝我温和地笑了笑,眼光十分清澈透亮。“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我心里这样说着,就拉开门出去了。当门刚刚关上的时候,我就听到里面传出嘻嘻的笑声。

姐有情人了,而且是一个很成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