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了一天一夜的雪花无声无息地停了。我靠在床头,仰望着院中的那棵梧桐树。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打着唿哨的北风和裹着皑皑白雪挂着冰棱儿的树枝。清晨灿烂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在我的床头,冰一样的透明。鸟儿们,不知何时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欢叫,那声音也是冰一样的透明。
想起儿时在雪天的嬉戏,欢乐在我的血脉里流成淙淙的泉水,打雪仗,堆雪人,坐在一块两头翘的木板上,从高高的坡上滑下,那般疯劲地玩耍,折射着童真的光芒。
及至入学,在下雪的日子,父亲教我读唐诗,看梅花纷纷走过墙去,看远山蜿蜒如银色的巨莽,看大江流淌在广袤的原野如光滑的绸缎……雪,渗入我的血脉,化作叮咚作响的泉水,成为我生命不绝的韵唱。
此刻,我多么想迈过门槛,去拥抱雪山和原野,可我的腿,美丽而修长的腿,已不能听从我的呼唤,我无限的遐想,只能在空旷的屋外飘荡。
啊!阳光是歌声一样响亮,鸟鸣是阳光一样响亮,流水是鸟鸣一样响亮。空旷之中的声音,泥土之中蕴涵已久的声音,生命在冬眠和酣睡之中飘逸而出的声音,构成了一种寒冷的韵,漠荒的韵。没有听过这种神出鬼没,摄魂夺魄的交响,但我的心却听到了。心是音乐的容器,可以盛放下最大的沉默和喧嚣。
雪落寒江,雪落原野,雪落院落,雪落在心情之上。
哥,我未来的姐夫,此刻你和姐在南方旅游,那里也下雪了吗?你的音容笑貌,你的英俊健美的身影,却如一片片雪花,飘飞于我的心空。
远山和冰雪,让人望而生畏,却又心仪已久。哥啊,自从你出现在我面前,你就如雪山一样纯洁和神圣。你的温情如风的欢呼蔓延开来,你的微笑如水一样渗入我生命的内层,你让我的欲望如一片越冬的麦地青葱可爱。
蓦然,有一个声音响起,象光线穿透的洁白和蔚蓝,象梦想穿透的遥远和空旷,象生命穿透的冷漠和荒凉,象欲望穿透的隐私和谬误,在我的四周,在我的心域,在我的视野,被爱的光芒照射……
啊!我多想重新站起,扑入大自然的怀抱,充分享受生活的美好,享受人间的亲情和爱情的甜蜜。我多想重新站起,以我如雪一样一尘不染的爱,去关心体贴温暖满足你,我未来的姐夫,我的……
象雪层之下覆盖的嫩芽,在最无助最脆弱的时期,雪羽呵护了它的生命。当雪融化成水,注入它的体内,岁月就变得嫩绿。我的这份情,也需要你的呵护和浇灌啊!只有在你的爱心的孵化下,我才能茁壮为阳光下的一朵小花,芬芳你的世界。
望着窗外的雪,我好似看见你炯炯的双眼,正朝着我凝望……
我要站起来,不能这样躺着。我要依靠自己走着我人生的路。而让我重新站起来的,是我的姐夫,我生活中唯一所爱的人。
姐姐她们回来,给我带回一支壳式大腿假肢。原来,姐夫有个同学在省城一家假肢厂工作,知悉我的情况后,热心为我选好合适的型号,说如果不太合适可以拿过来换。
看着那藕色的假肢,一股热流流遍全身。姐为我小心翼翼地装上,嗨!和真腿一模一样。爱美之心让我热泪盈盈,我感激地望着她们,不知说什么才好。
“站起来试试看!”姐夫在一旁说道。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一秒,二秒……足足有好几分钟。我试着迈动了几步,不听使唤的双腿象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右腿膝盖与假肢的结合出隐隐疼痛,而且疼痛感越来越强烈,终于让我支持不住了,“咚”地一声仰天倒下。我听见姐夫惊吓地叫了一声,她们赶忙过来抱起我,把我放在床上。
“疼吗?”姐夫爱怜地问。
我摇了摇头。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以后多练习!”他深情地鼓励。
我要站起来,为爱我关心我的人,为我的父母和姐姐,更为了他——我最心爱的人。
我要站起来,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去感受阳光的温暖,去看我想看的美丽的风景,尤其重要的是,我要走进他的生活,去爱他疼他关心他体贴他温暖他。
我在母亲的搀扶下开始在房间里练习走路,但每次只能走几分钟,就忍不住疼痛得趴在床沿上再也不想迈动脚步了。
“哦,你这样可不行,你不能走路,没有哪个白马王子愿意娶你的!”
我想起了他,他一定渴望我重新站起,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一定不能辜负了他。
我又想:我以前在学校是出名的小芭蕾舞演员,我的舞姿常博得大家的喝彩。我会跳《天鹅舞》,《印第安田野上的秋天》也跳得不错,他一定会很欣赏。只要他欣赏,我就毫不保留地向他展示我生命的多姿多彩。
想到这些,我重新鼓前勇气,信心倍增地投入练习。我咬紧牙,任凭豆大的汗珠在脸上滚落。慢慢地,我不依靠母亲的搀扶就能从房间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
接着,我又在楼梯过道上练习,这种难度增加了不少。当我全身的重心落在残疾的右腿上时,那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晕过去。我扶着栏杆,心想:这样可不行,我一定要坚持!
在巨大的力量和勇气的支撑下,我能在楼梯上灵活地走动了。
我变得开朗而快乐起来。原来很多看似不能做到的事情都在于自己的努力啊!
姐姐和姐夫得知我能走路的消息后,很高兴。她们买来一蓝白兰花表示祝贺。望着她们兴奋的笑脸,闻着白兰的幽香,我陶醉在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