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荣渊的要求对楚晴来说有些过分,但最终,楚晴还是答应了他。
不过,关于荣渊的住处,楚晴依然执行原计划,在离逸洋冶铁坊最近的镇上给他找了一处客栈,应有尽有。荣涣不能不说看着哥哥现在的处境有点心酸,楚晴此举,全然是把荣渊当成一个普通的铁匠,甚至比他弟弟地位更低,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要出气。
相反,身为当事人的荣渊却毫无怨言,每天准时来开工,就如少年时在莆尾郡一样,从最基层做起,和荣涣一同下作坊,心甘情愿接受弟弟的“领导”。每天汗流浃背,他还忙得不亦乐乎,似乎从大平国带来的一身晦气,都被这炼铁坊里热火朝天的气氛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只是暂时的也好。
楚晴时常下到作坊去“检查工作”,也常和铁匠们一同动手,见证滚烫的铁水出炉。经过半年的磨砺,她发觉只要自己乐意去干的事,无论什么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上手。但最近,每当她一进作坊,被荣渊看见,他都会挡在她身前,让她远离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并劝道:“女人家就别勉强,看你热得一身汗,炼铁这活儿,费劲的还是交给男人比较好。”
“怎么,你不服气呀?是不是不服气你自己研究铁那么多年,从莆尾回鹤平才上手,我却只花了半年时间就开了一间足以和官冶媲美的私冶,你嫉妒啊?”
楚晴得意洋洋地昂着头,冲他翻翻白眼。
“可是怎么办呢?天才总是不被人理解的,你现在才发现我做什么事都有天赋,注定只有你嫉妒的份儿。”
“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关心一下女人,倒成了笑柄,我何苦呢?”
荣渊回头,冲着楚晴苦笑。
“你以为你会检验铁水的成色,会指挥炼铁的全过程,就真比我能干么?你也不看看这里的炼铁炉比大平国的庞大多少、优良多少,是他们卖给你的这些东西,才精简了你要花的工夫,如果鹤平有这种庞大的炼铁炉,我保证我来用它,生铁的产量都会比你的产量高出一倍,还能保证质地。”
“忽悠,接着忽悠。”
楚晴眯起一只眼睛,她已经很久没模仿本山大叔了。她并非不相信他的话,相反,她非常清楚,荣渊的管理能力和技术绝对在她之上,她只不过是想争一口硬气。
“臭蝾螈,你不如干脆跟我明说了吧,你堂堂一个御封的威灵王,会千里迢迢跑到七箬来,又心甘情愿在我手下干活儿,甚至还愿意接受你弟弟做你的上司,难道企图不是很明显吗?你还在跟贺家合作,你是姓贺的狗太尉派来的细作,对不对?我可一直记得,从前你就提醒过我,说我被贺家盯上,只是他们始终没找到我和赤星盟乱党勾结的证据,不是么?”
“你这女人,你居然就是这么看我的?”荣渊倒抽着凉气。
“难道不是吗?我真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不怀疑你的理由!”楚晴死死盯着他的单眼皮眼睛,除非他现在能给她个确切的理由说服她,否则她只会继续怀疑下去。
荣渊与她四目相对,良久,突然之间,他走上前去一把搂住楚晴,狠狠地吻住了她还撅着的嘴唇。
“你们!”没等楚晴反抗,一个又惊奇又包含着些许怒气的声音,一下子让荣渊住了手。楚晴转头一看,黛宜正站在离他们不到一丈远的地方,紧咬着嘴唇,双目透出火光,却又微微含泪。
“黛宜,我……”楚晴还没来得及解释,已看见黛宜眼中两行泪水簌簌落下。
“原来你始终不想让我接近他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呵呵,或许真的是我太笨,我早就该想到了,我却笨得直到刚才才发现……”
黛宜掏出手绢,强行擦干眼泪,声音仍在哽咽。
“楚晴,我不恨你,真的,我不会恨你……我只是,只是怨你没有早点和我说明,好让我死了这条心,别还傻傻地怀揣着一丝希望……”
“黛宜,其实我不是……”
楚晴还想解释,荣渊却挡在她身前,正色对黛宜道:“在下何德何能,会被公主放在心上?虽说在下尚未娶妻,但已认定了一个女人,一直以来都未曾变卦,如今,在下只能多谢公主的厚爱,偏偏注定对不起您了。”
荣渊说罢,向黛宜深深鞠了一躬。楚晴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全然感觉不到作坊里的灼热,他说的那番话,如此慎重,如此真挚,她——竟已成了他的唯一?她逼迫自己不要相信,可不论是那些话,还是之前那个吻,都不能不说,她的心已不由自主地渐渐不设防了。
“天暗了,灯亮了,街正喧嚷
城市夜加倍辉煌
拥挤的,陌生的人在游荡
谁和谁交换孤单?
夜太长,梦太多,爱更迷乱
我原想远远地望
你的爱缓缓地把我环绕
温热了我的眼眶
如果你瓦解我的心防,瓦解我的抵抗
我是否不被刺伤?
如果我卸下我的心防,卸下我的武装
爱是否美丽如常?”
楚晴不知道,她为何会唱起陈慧琳的《心不设防》这首老歌,她一向不觉得Kelly姐唱歌好听,可她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偏偏就听得特别多。只因为她喜欢写作,喜欢美丽的文字,或许正是因为Kelly姐早期的代表作词曲都出自名家之手,才常常会触动她的心弦。
三天前,黛宜单独来见过她,说是来向她告别的。黛宜说,她长那么大,还真是第一次心甘情愿愿意回王宫,照顾身子向来不大好的邢智韬,与其去爱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男人,不如好好珍惜身边的人,被爱总比爱人要幸福。楚晴这才放下心来,黛宜能说出这话,虽然肯定心有失落,却无疑想通了许多。临走时,黛宜告诉她,她们仍然是好姐妹,七箬也会竭尽全力帮助她与邢智韬,达成他们的目标,楚晴颇为感动,如今,也只剩感谢。
“楚晴,荣公子不是你口中说的那种人,这一点,我能确信,真的。如果可以,请你好好珍惜他,不然,错过了生命中最好的,就再难遇到那种机会了。我当年就是轻易放过了那次机会,所以才……算了,路是你自己走的,我只能祝你幸福。”
黛宜给她的赠言,楚晴记在心中,久久挥散不去。即使荣渊再神秘,女人的直觉却骗不了她,已经好几年过去,俗话说了解一个人,三年就是一个坎儿,莫非她还没跨过去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如果,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假的,不是该像第一次见面之后那样要死要活,或是想咬人的?”
荣渊搂着她的肩膀,声音很温柔,又带了点儿坏坏的语调。
“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一向都喜欢反驳,可我不是庄仰哲,我不喜欢凡事都顺从女人,那样的男人,女人和他相处越久,就会越觉得乏味。”
“臭蝾螈,你就在那里臭美吧你!”最近,楚晴试着开始接受荣渊,其实不得不说,虽然两人吵吵闹闹的,感觉却很甜蜜,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甜蜜过,那是和庄仰哲在一起时完全感觉不到的自然和随意。
然而,楚晴也不能不承认,自从逸洋冶铁坊里有了荣渊,不论在运营、管理或是技术上,都有了很大的改进,甚至是意想不到的进步。也许,一个女人的力量真的很有限,如果有个男人尽心竭力地帮助她,哪怕这男人的脾气经常让人有些不舒服,最后的成功,倒不失为一种另类的惬意。
转眼,时间又过了半年,楚晴与哥哥荣渊的一切,荣涣都看在眼里。近来,楚晴已经从不能接受满身神秘的荣渊,到可以与他把臂同游,荣涣打从心眼里替两人感到高兴。一是为哥哥终于获得初步成功感到欣慰,二是楚晴在七箬待了那么久,最后能重新敞开心扉,鼓起勇气,她的幸福,或许也就等同于荣涣的幸福了。
“荣师傅,有封信给你,一个孩子送来的。”中午,荣涣刚刚从作坊出来,准备去吃饭,却收到一封匿名信。询问那名小厮,小厮却说送信的孩子也不知道半点关于对方的消息,看来这封信已经过了超过三人的手,但丝毫没有人知晓其中内容。
看过那封信之后,他只是咬了咬嘴唇,没有直接去吃饭,而是走回自己房里,将信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荣涣本来以为,看到哥哥幸福,他也会就此忘掉那件事,可直到收到这封信,他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都放不下。
“芝心,我会打造一把绝世好刀,到返回鹤平那天,我一定会手刃贺少霆父子,为你报仇雪恨……”荣涣凝望着烛火下掉落的黑灰,攥紧了拳头。
“荣涣,你怎么还不去吃饭呀?”楚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荣涣赶紧吹灭烛火,把纸灰倒掉,上前去给楚晴开门。“郡……郡主,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你还是先跟我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