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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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达特茅斯,我的大学:“我一哈腰鬼子你就得死!”

在达特茅斯学习外语,听力和口语是重中之重。语法再准确,词汇再丰富,如果听不懂,说不明白,语言作为交流工具的作用就无法实现。

因此,学日语时,每天除了一节由Ishida老师授课的讲座,我们还必须参加45分钟的口语训练,再花上大约1个小时,在语音室里完成听力作业。

口语训练把同学分为5人一组,每组都有一名经过严格挑选的日本留学生担任口语指导。每天早晨7:45,我们组的五名同学就会在教室里围坐成一圈。口语指导Akiko站在我们中间,好像被众星捧着的月亮。

Akiko和我同级。她长得小巧玲珑,圆圆的娃娃脸,很像樱桃小丸子。从小,她就跟着身为高级外交官的父亲四处迁移,在美国、欧洲和日本之间辗转。

据说刚进校时,她讲的日语离纯正的东京口音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尽管在我看来,这顶多是大陆国语和台湾国语之分,我们这样的初学者既听不出来,也感觉不到,但是,这点微小差别却没有逃过日语教授敏锐的耳朵。Akiko第一年申请做口语指导,居然会因为口音问题而不合格。

Akiko家境富裕,并不需要这每小时几美元的工资,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口语指导”的工作不仅可以让个人简历锦上添花,毕业找工作时,还可以成为展示领导才能和团队精神的最好资本。因此,Akiko勤学苦练,常常抱着电话不放,让远在东京的母亲给她纠正口音,听说单是长途电话费,每个月就能花掉1000多美元。

一年以后,Akiko终于如愿以偿。

像其他口语指导一样,上课时,Akiko手舞足蹈,仿佛走“梅花阵”一般,前后左右迅速移动。与此同时,还振振有词,高声喊着:“这个电视机多少钱,三万八千五百四十九日元!”

当她或走或跳或蹦或飞地来到你的座位前,打个响指时,那就是轮到你鹦鹉学舌,用同样响亮的声音高喊:“这个电视机多少钱,三万八千五百四十九日元。”

记得第一周上口语课,因为上课时间实在太早了,一天,同组的台湾同学Larry居然在教室里呼呼大睡。Akiko尽职尽责,说了句“Ohayoo gozaimasu(早上好)”后,一个箭步蹿到Larry面前,伸出纤纤玉手,帅气地打了个响指。

半梦半醒间,Larry猛然睁开眼睛,木呆呆地看着Akiko,嘴里好像含了什么东西似的,也重复了一遍“早上好”。

对Larry含糊不清的发音,Akiko并不满意。她一边大喊了几遍“Ohayoo gozaimasu”,一边响指连连,逼着Larry向她那好不容易学来的东京口音就范。

那时,我还是一个连日语的一二三都数不清楚的外行人,但是,我竟然也越听越奇怪:Larry的这句“早上好”,怎么听上去那么像中文的“我一哈腰鬼子你就得死”呢?

事后,Larry告诉我,这是他童年时祖父教给他的唯一一句“日语”。30年代末,他祖父在沦陷的北平念书,因为学校里改学日语,每天早上见到老师,第一句话就要毕恭毕敬地用日语问候:“老师早上好!”孩子们充分发挥了炎黄子孙的高度智慧,将Ohayoo gozaimasu的日语发音按中文谐音悄悄修改了。从此,只要早晨见到日本人,必定点头再哈腰,然后加一句“我一哈腰鬼子你就得死”。这样一来,既可以在日本老师面前蒙混过关,又能够一解他们心中的怒气。

Larry说,祖父教他的这句话,从小到大他高声朗读了无数次,又在心里默诵了无数次,一时之间,改起来还很不容易。

2005年秋天,在李敖先生的“神州文化之旅”中,我曾经主持他和小学同学的聚会。席间,几位年逾古稀的老先生回忆往事,谈到在他们念书的新鲜胡同小学,学生们见到日本老师,竟然也是阳奉阴违地送上一句“我一哈腰鬼子你就得死”。儿时的趣事,让李敖先生哈哈大笑,更让所有的老先生们都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时光。

而在我的大学时代,也正是因为“我一哈腰鬼子你就得死”这句话,成就了Larry和Akiko的一段情缘。很快,这对异国情侣就变得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为了Larry,一个学期以后,Akiko还选择了中文作为第二外语。两人立下君子协定,1周7天,两天说日语,两天说中文,剩下的3天,他们才可以用最擅长的英文淋漓畅快地沟通。据说Larry教给Akiko的第一句中文,既不是我爱你,也不是我想你,而是从祖父那里得到的真传——“我一哈腰鬼子你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