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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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达特茅斯,我的大学:生命裸奔

一群青年男子赤身裸体,成群结队,众目睽睽之下在绿地上狂奔,你能想象那副情景吗?异国生活才刚刚开始一个多月,这一幕就在我眼前上演了。

10月的一个周五夜晚,我们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达特茅斯之夜”。Bonfire(篝火)是那晚最引人瞩目的节目。

学校的Baker图书馆前,有一片足球场大小的草坪,叫做“The Big Green(大草坪)”。每年秋天,一年级新生都要遵循传统,在大草坪的中央用一根根干枯的原木,搭起金字塔形状的木堆。然后,在达特茅斯之夜,新生亲自点燃原木,围着篝火一圈一圈地奔跑。如果是96级学生,便要跑上96圈,而且按照传统,应该是“裸奔”。

听说达特茅斯人第一次点燃Bonfire是在1888年。当时,为了庆祝校棒球队以34∶0大胜曼彻斯特,全校学生搭起木堆,点燃火焰。此后,Bonfire便成为达特茅斯之夜的保留项目。

裸奔的传统则始于1904年。那年,为了欢迎达特茅斯伯爵的后代和日后的英国首相丘吉尔来到汉诺威,学生们穿着睡衣,进行了盛大的游行,并且开始围着Bonfire裸奔。

有了这些传奇故事的铺垫,距离“达特茅斯之夜”还有两周的时候,96级新生们就已经兴奋得难以自持。我的室友美国女孩Lisa,每晚睡觉前都满怀憧憬,躺在床上对我絮叨设想中的热烈场面。平时,Lisa一向懒得收拾房间里属于她的那一半,以至于她的书桌、床铺和衣柜都乱糟糟的,好像杂物仓库。但每天一下课,Lisa却会毫不吝惜地花上几个小时,在大草苹的中央爬上爬下,充当搭木堆的积极分子。

经过Lisa们齐心协力地奋斗,一个三层楼高的巨大木堆终于赫然屹立在大草坪的中央。此前,我一直无暇顾及Bonfire的进展,看到木堆那一刻,连我都变得有些期待。点燃它们,让火焰照亮夜空,血液在我身体里因为激动而沸腾。

终于等到那个傍晚,我和朋友们早早来到了大草坪。天色还不算太暗,木堆周围却已经人山人海。接下来的周六和周日是Homecoming,也就是校友重返学校的日子,所以草坪上除了学生,还有许多白发苍苍、拄着拐棍甚至坐着轮椅的老校友。无论男女,不分老少,大家都默契地穿上了绿色的服装。远远望去,大草坪涌动成了一片墨绿色的海洋。

常春藤的每一所大学都有自己的颜色,哈佛是绛红色,耶鲁是蓝色,达特茅斯则是绿色。即便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季节,校园里也处处绿意盎然——身着绿色毛衣或运动衣、围着绿色围巾甚至头戴绿色棒球帽的学生比比皆是。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男生戴绿帽子。年轻而单纯的美国大男孩们大概并不知道,在古老的中国文化中,“戴绿帽子”还有另一层特殊的含义。

天黑了,点燃火焰的时刻也到了。通红的火苗闪烁,跳跃,“噼里啪啦”地,一点点向上蹿腾,吞没了一根又一根木头,人群中也迸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

终于,整个木堆都开始熊熊燃烧,肆意狂舞,妖艳夺目的火焰映红了人们的面颊,还扬起一阵阵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突然,我的眼前急速晃过一连串刺眼的白,定睛一看,原来是裸奔开始了!

10月下旬的汉诺威,刚刚下过第一场雪。凝冻的空气因为有火焰的灼烤,才不那么冰寒刺骨。大约十几个96级男生从头到脚赤裸着,每个人腰部以下腿部以上的皮肤都整齐划一地洁白,和其他部位被紫外线染成的棕红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身边的两个男孩深受鼓舞,顷刻之间便脱得一丝不挂。他们把手中的衣服往草坪上潇洒地一甩,便迫不及待地冲向了炽热的Bonfire。

裸奔的队伍一路壮大着。

让新生领会达特茅斯精神,融入达特茅斯校园,这就是达特茅斯之夜的目的所在吧!

狂欢的笑脸和陶醉的尖叫近在咫尺。在不眠的达特茅斯之夜,古老的血脉在传承,青春的身心在天地间自然张扬。而我,第一次面对众多青年男子的胴体,竟没有丝毫错愕和不安。相反,他们篝火一般的炽热和白雪一样的纯洁,似乎带着我的灵魂也在高高飞扬,也在跟随他们忘情地狂奔。

直到今天,回忆起鲜红跳跃的Bonfire,我仍然能够感受到那种蓬勃的青春气息。它几乎让我相信,“达特茅斯之夜”会代代相传。

其实,无论在达特茅斯上学,还是在华尔街工作,我始终感受着美国人对传统的尊重,目睹着一个城市、企业或者学校的人们小心翼翼地传承历史。也许正因为美国是个年轻的国家,历史和传统才显得如此珍贵;也许更因为这个国家的文化不曾因为意识形态或政治斗争的需要而被否定、割裂,这些传统也才得以生生不息。

而在中国,在北京,每当行车在二环路上,想起脚下原应是曾经沧海的古城墙,我的心中总有说不出的伤感。老北京那符合中国古老阴阳八卦的城市布局,现在却只能存在于《卧虎藏龙》的电脑模拟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