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恋人之间的争吵
搭乘公车去约会，风入车窗，已经没了夏日的闷燥，清爽清爽的。路边大树浓阴如盖，有几片叶子不紧不慢地飘落。一叶知秋，远山长，云山乱，好风好水，路云觉得已经好到不得了。
在医附院大堂，路云见有个落魄的男人因肚子痛得极惨，却没钱看病。那男人的老婆想来束手无策，只在那里哭，根本没人理会他们。路云一时热血上涌，主动借钱给人家。身上钱没带够，就故伎重演，又打电话叫明宇过来帮自己。
明宇掏钱包的时候，笑的是温柔的嘴角，冷到冰点的是一双眼睛。
路云天真，跟到明宇宿舍，还说：“对不起，我会马上把钱还给你。”
“我不至于小气到那个地步，那点钱还没放在眼里。”明宇表情漠然，“我是看不懂你，你以为你是谁？耶稣，上帝，救世主，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你为什么多管闲事去帮助那个人？”
“多管闲事？”路云难以置信，“明宇，我还以为你看到会和我一样做。”
“你是觉得我会这样做所以你才去做吗？那好，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这次就算了，我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我跟你说，医院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管不完的。”
“所以，如果当时你在场你也会和那些冷漠的医生一样，任凭没钱的病人挣扎着也不管是吗？明宇，你是医生对不对，医生就是以救人为本啊。”
明宇气，“云云，医院首先是个医疗机构而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只有盈利才可以买好的医疗器械创造好的医疗条件救更多的人。”
“是救更多的有钱人。”路云出言讥讽，“没钱就去等死好了，这就是你们医生的想法是吗？”
明宇不说话，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平静，平静下是怒火。
路云因为激动，继续喋喋不休：“明宇，我觉得你好冷酷，你说的我知道，我没想把医院变成什么慈善中心，也没想去说大道理，我只是觉得见别人有困难就应该帮助……”
路云很理想化得讲了大概十分钟后，明宇忍不住了，跳起来，“没钱的就该去等死，谁让他们没能力改变自己的现状过上更好的生活？你这会儿不但救苦救难，还成了贫苦大众的代言人了？帮助别人？刚才那个刁民吗？你很奇怪，他和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去救他？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话假话？只怕你已经上了人家的当还在这里自我陶醉。”明宇几乎是吼的，“路云，我发现你的脑子根本就是进水的，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路云也就吼回去：“你搞不懂我想什么？我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才是个刁民！”气疯了，叫，“我为什么要你这么冷酷的人做男朋友，反正我们互相看不懂，那分手算了。”
明宇冷笑，“分手？原来你也跟普通女孩子一样无理取闹，一哭二闹三上吊，动不动就拿分手来威胁？”
路云哭了，沉默，眼瞪着明宇，泪珠掉个没着没落。打嘴仗她不是明宇的对手，一直以来，她都不是明宇的对手，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牵着走，结果仍落到无理取闹的下场。
女人的眼泪是最好武器，是真的。看着眼前的路云，跑乱了的头发，红肿的眼睛，气得煞白的脸，明宇心软了，吁口长气，打点精神。明宇蹲到路云前面，伸手擦她的眼泪，保持声线的温柔平静，用哄的：“好了，不要哭了，我们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吵架好不好？你只要记住下次不要多管闲事就好了。”
“我们没有以后了。”路云铁齿。
“真的吗？”明宇问，脸上的表情有点伤心，眼睛看着路云，目光澄净。
路云不答，抹把眼泪，独自离开。
明宇保持半蹲的姿势，良久，站起来，跌坐到椅子上。很辛苦，爱情游戏。自己在这方面天分不高，所以总是弄到一团乱，路云看起来倒是天赋异秉，台词全依足了爱情剧本，一样是一团糟，明宇觉得沮丧。在椅子上挪挪，想找自己的香烟。却碰掉了一个挎包，是路云的，手机钱包都在里面。明宇慌了，没带钱和手机，那她能去哪里？明宇担心，出去找，找到她，然后再道歉，道完歉再和好。
因为他已经陷进这个游戏，也只好依足了规则。
初秋的夜晚，天上有很多的星星，路云走了很久的路，疲倦地靠在街边长椅上看那些星星，想起那首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这些星星哪个是水瓶座？哪个是猎户座？哪个又是仙女座？路云无法辨认，但是明宇可以，明宇眼里的世界和路云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就像现在看到的星空。唉！觉得好渴啊，很想喝水，可是钱包手机全丢在明宇那里了，怎么办？
“路云，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来人是庄子游，他轻锁眉头，打量路云，顺手摘掉她肩膀上的一片落叶，“你怎么这么狼狈？一个人吗？”终于发现她不对劲儿，“你哭过了？为什么？”猛又省悟，“和男朋友吵架了是吧？”
面对子游的问题，路云不能回答，只好要求道：“可以帮我买瓶水吗？我出来的时候忘了带包包。”
一气灌下半瓶矿泉水，路云才问子游：“你怎么在这边？”
“我家住附近。”子游说，迟疑了一下，问：“我约了小令，她在我宿舍等我，你要不要跟我去找她？”
“要，我要去找她。”路云握着矿泉水瓶子，“今天晚上你就把小令借给我好不好？”
子游笑笑，“没有问题。”伸手拦计程车。
见到路云的那一刻，子游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本来他想和小令谈分手的，可又缺少一份面对现实的勇气，他不想小令伤心。现在他可以确定，今天晚上，小令的时间大概尽数归了和明宇吵架的路云，女孩子在这方面永远有谈不完的话题。幸好幸好，要不，那句分手还真是难以启齿。
子游知道，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招惹了宋小令。他没想到小令会对自己认真到，要求自己说爱她。子游说不出来，所以他只好很努力地对小令好。帮她过生日，陪她看电影，哄她开心。她要听他弹吉他，子游就一口气弹三个小时，手指头都快破皮了。但这些都不代表他爱她，他只是歉疚。越是歉疚，越是泥沼深陷，抽身不及。
其实，子游很希望自己能够爱上小令的，和她谈场简单的恋爱，然后娶她回家，再养个可爱的孩子，奈何心里已经装满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没有一丝一毫空地儿留给别人。这个局面，不知该如何破解，他爱的女人他无法靠近，无法爱惜，甚至无法等待。面对他不爱的女人，却又力不从心，如此粗糙，跳不了她要的舞蹈。真真可叹，子游心想：这般折磨，只怕我会英年早逝。
小令没在子游的宿舍，她跑去隔壁房间去烦程旭。程旭找一堆书籍杂志和CD给小令让小令自便，自己则盯着那台烂电脑研究一套搭桥手术的视频，全神贯注。
小令其实也没看那些书，坐在书桌前，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天空。静默好半晌，没头没脑问程旭：“你知道你兄弟找我来干吗吗？我来了，他却放我鸽子，搞什么？”
程旭随口回答：“我也不知道。”继续对着电脑屏幕，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还没给小令倒茶，“你喝什么？我有点茶包，不过子游嫌不好，还有瓶可乐你要不要？”
小令答非所问，喃喃自语：“我猜他是想和我谈分手。”
“啊？什么？”程旭的眼睛还是盯着屏幕，“什么匪首？你们最近看的电影吗？”
小令转头看看程旭，冒出句话：“白痴。”
子游见自己宿舍没亮灯，自动去推程旭的门。进去先冲小令笑笑，再冲程旭挤挤眼睛。
路云在他身后用子游的手机打电话给家里，“妈，我在小令这里。嗯，是。他找我吗？不要理会他，麻烦您帮我把他delete。还有，不用我哥来接我，我自己回去。”
眼睁睁见路云走进来，程旭一口水憋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终于没处理好，呛到了，好一通咳嗽，弄T恤胸口都是水渍。他红着脸，“对不起，我去洗手间弄干净。”也是，他T恤上好多水渍。
子游对着他暗暗摇头，那句揶揄写在眼睛里：“瞧你那点出息。”
小令就坐在那不动弹，糗路云，“你瞧你那点出息，弄这么狼狈。子游，你在哪里把她捡回来的？”
“在街上。”
小令审路云：“这回又为了什么？豆花？鲜花？人造花？瘸子、傻子，还是疯子？”
“干吗？问那么难听。”程旭插嘴，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拿了条纯白的冒着热气的湿毛巾给路云，“擦把脸吧，呃，毛巾是新的。”
路云用毛巾擦脸，勉强地牵牵嘴角，算是微笑，模样没比哭的样子好看多少。子游示意小令安慰路云，跑去厨房烧开水。
“说话啊，”小令催路云，“这里又没外人。”
然后，程旭就看到稻草人流泪，那滴泪水透明透明的，像一小块碎玻璃，把程旭的心扎痛了。该死的谢明宇，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她？
路云没隐瞒，把委屈和盘托出，换来宋小令义愤填膺，一番乱骂数落。
子游隔岸观火，不发一言。
事主路云只管抹泪。
而程旭，他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她怎么就有那么多眼泪呢？能为一个人流那么多泪，一定是很爱那个人。所以，程旭用手掌搓下面颊，“其实，我觉得谢医生没什么错。”
子游吓一跳，差点把凳子弄翻。
路云握着杯热茶，满面惊愕。
小令手指着程旭，给他向字儿：“你到底帮谁的？”
“听我解释。”程旭心平气和，解释，“其实医院里有医院的难处，每年医院为了帮助患者垫付医药费，都会有很多钱无法收回，医院也垫不起是不是？另外，也有一部分患者只是没钱。还不至于说付不出药费，却故意哭穷装没钱，虽然是少数现象，但是在医院里看多了这样的情况人会变得麻木，这不能怪谢医生。我们平时在医院也就是尽量帮患者开些便宜点的药品。还有病人用了药，稍微好点，不付药费偷偷跑掉也是有的。那些无法收回的药费只好医院来承担。子游，是这样的对吧？”
子游对程旭翻白眼，鼻子里哼一声。他知道，这傻小子是不打算利用这次机会了。
程旭继续劝路云：“医院要盈利，才能买好的设备和药品，提供好的条件给病人，所以谢医生没说错什么。再说，医院有些人事关系也复杂，今天帮了这个，有人会在背后说风凉话，要是下次有类似状况说不定故意推给你也有可能。各部门有各部门的处理方法，是真不好插手的。可能是当时你们两个人都激动，所以谢医生说话冲了点，都在气头上，可别太认真。”
路云被程旭说得心思活动，嗫嚅：“是这样吗？”
小令阴阳怪气，“当然不是。喂，程医生，谢明宇拿钱给过你吗？”
“才没有。”程旭无辜，“我说的是事实。”
子游俯在桌上，耷拉着脑袋，顺滑的长发披下来，遮住写满无奈的面孔。完了，旭这个白痴又放弃了。任是谁都能看出来，谢明宇和路云并不合适，他们两个一个太冷太现实，一个爱做梦有热情。这次他伟大地把路云送回那个谢明宇怀里，只会让路云下次伤得更重。为什么他就不明白？当心爱的人受伤自己却无法呵护照顾的时候，那种心痛和无奈是最最折腾人的？
程旭还在劝路云：“其实这事儿你和谢医生都没错，当时只是情绪太激动，说的话都不算数。”
路云被说服了，是啊，人际关系复杂，事情难处理，明宇有明宇的压力。恍然，明宇半蹲在自己面前，目光澄净，脸上是伤心的表情，问：“真的吗？”不，不是真的，当然不是真的，我没想和你分手的，那时候只是太激动了才说那样的话。对了，挎包手机都还丢在他宿舍……
程旭已经拎件外套出来，“不了，我送你回谢医生那儿看看吧。你这么跑出来，他一定很着急呢。”
小令忿忿，就这样轻易原谅了吗？实在替好友不甘心。空气中有什么烧焦了的味道，程旭吸吸鼻子，“什么味道？好像水壶烧穿了似的。”
小令无所谓，“管他呢，反正我们又没烧水。”
子游揉着鼻子，“就是说。”
程旭脸色大变，“喂，子游，你有烧水啊，刚才不是？”
子游往厨房冲，“哎，阿旭，抱歉啊，你的水壶……”
“她们两个真好，让人羡慕。”路云说，披着程旭的外衣和程旭下楼，想到小令拿着抹布边奋力擦厨房边骂子游的模样，路云不无艳羡，“我都没听小令说她和子游争吵过。”
“只是因为子游脾气比较好，又不是说不吵架感情就一定比吵架的好。”程旭温言宽慰。
路云感激，“程旭，谢谢你。”
程旭笑道：“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们不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吗？”
程旭送他的战友去明宇那里，直看到路云上了楼才离开。回自己住处的时候，他没打车，步行。快半夜了，整条街道很安静，少人行走，只有路灯半明半暗地照着。程旭就对着街边一棵柳树又劈又踹的，还骂：“你个白痴，你个神经病，你个傻瓜，你个笨蛋，把她送回去万一那个谢明宇再欺负她怎么办呢？人家吵架关你屁事你操的哪门子心？你不许想了不许想了不许想了！”程旭骂得很单调，花样不多。
又吼又骂又踢又踹的结果，是程旭的鞋子开口了，手破了，柳树的叶子落了，花儿哭了，星星冷了，近了远了，堵上耳朵，实在累了。
是不是有种爱，是一束凉了的灯火？只是孤单地，无声地，伤感地摇曳着，不敢热烈，只能等待，等老天给个机会，等待着最爱的那人路过，等她走来，只要稍稍回首就能看到。她真的路过，手里已经有了一束百合，无暇回顾，等待荒凉成沙漠。曾经风雨散，曾经长星坠，曾经月倾斜，曾经在两眉，曾经缄默如井，曾经一路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的程旭走回宿舍，子游没睡，一直等他。
“为什么那么做？”给浑身臭汗狼狈不堪的程旭处理手上的伤口，子游问：“想省车费吗？”
程旭想好一儿才说话：“子游，她在叫救命，她还爱他，我不能不帮她眼看着她挣扎着不管，不是我在帮谢明宇说话，我只是帮她把想说的话说出来罢了。”
“你那不是帮她，是害她。”
“或许吧。可是，如果她想这样堕落那我就陪她坠落。”程旭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子游，我睡一会儿，你早上叫我起来。”
如果程旭知道路云现在的情况，一定不会去跟柳树拼命，而是守在明宇的宿舍楼下。看着站在门边睡眼惺忪穿着睡衣的明宇，路云十分十分火大，“你在睡觉？”
“是啊，都半夜了你怎么没回家，还跑过来？”明宇眯着眼睛，不太清醒，看起来像个可爱的熊宝宝。
“我来拿我的包包。”路云回答明宇，咬牙切齿，想到自己刚才负气跑走，又累又渴又饿还伤心那么久，路云就觉得很亏自己很狼狈的时候明宇却在睡觉养神，一点都没有担心自己。推开还在半梦半醒状态的明宇，路云进去拿自己的挎包，拿了就要走，半个字都不想再说。
“我们谈谈。”明宇关上门靠在门上，挡着路云的去路。
“我不想和狼心狗肺的人谈，你还是去睡你的大头觉好了。”路云大着嗓门说话，暗夜里听起来声音格外响亮。
“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你不想谈也不会半夜跑来。”明宇尽量冷静，不过还是觉得路云的声音很刺耳。“对，我本来是想谈的，所以半夜跑来，可是见到你就什么都不想谈了，让开，放我出去。”路云用力推着明宇想推开他开门。
明宇抓着她，“我不放，我们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见了我就不想谈？没理由来了话又不说就走。”
“那好，让我告诉你，因为你在睡觉。谢明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一点都不在乎我，那我们在一起做什么呢？”路云不管，继续和明宇挣扎，“让开！”
“我不让开。”明宇堵着门口和路云战斗，试图讲理，“我要解释清楚，我没有不在乎你，我有担心你的，附近几条街都跑过了，我怕你又像上次一样傻乎乎地去坐公车，还特别跑去公车上找，后来是打电话去你家伯母说你去了宋小令那里我才回来。”
路云不打算冷静，“那你回来也睡得着觉？刚和我吵完架就能睡得这么好？你哪里在乎我了？”
“喂，为什么我就应该睡不着觉？”明宇就是不懂，睡觉就代表自己不担心？也有点火大，“你不要每次都这么戏剧化好不好？难道你希望我一直跑然后再去小令家楼下等着，最好天上下着大雨，我就在雨里站着捧一大束鲜花，用几个小时的时间故作深情款款？喂，我正常人的，我需要休息啊，干吗每次吵架都弄得像演苦情戏？”
“戏剧化？故作深情款款？”路云气得大喘气，“谢明宇，你如果有一点喜欢我，为我做什么说什么应该出于自然，就算你真的站在雨里拿着鲜花几个小时有什么不可以？除非你认为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每次都表现得那么不可靠，让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难道你不需要检讨吗？”
“检讨？你才奇怪，我睡觉还需要检讨？你逻辑混乱是不是？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如果我不能给你安全感那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安全感？声嘶力竭的还是肉麻兮兮的？那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人。”明宇再次被路云磨光了耐性。
“我也觉得我找错人了，所以你继续睡觉。”路云恨恨丢句话，用力推开明宇，拎着自己的挎包冲出去。
明宇几乎气死，当然不能在半夜任由路云这样跑走，追出去，一路憋着嗓子叫：“喂，你不要走，我不是那个意思。”明宇不敢太大声，被人家听到会比较丢脸。
路云懒得理会明宇的碎碎念，拦辆车上去只一心想走远，不要再见他。自己也回家睡觉去才真，为什么要那么傻地哭泣和伤心呢？路云发誓，今后绝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绝不要比明宇先失态，绝不再跑走。
明宇喊了几声就放弃，难道还要上演追车的情节？才不要。穿着拖鞋和睡衣，明宇垂头丧气地回宿舍。宿舍的门本来没关，结果被风吹地关上了。明宇呆在当地，他没带钥匙出来。
啊！真是可恶，明宇从来没这么倒霉过，天下大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明宇痛定思痛，好吧，要是大家都找错了人就算了吧。
路云没和家人说这次吵架的理由。
她不说路家二老也就没仔细问，小儿女的事情不要太插手才好。
路野虽不明情况，却以情场老手的身份给予意见：“着火了先数到一百再去求救，不要考虑火有没有烧到身上，会不会毁容。”
路野说完就接到爹娘的白眼，只好再补充了有建设性的：“你要清楚争吵的原因是什么，如果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算了，不过，要是牵扯到原则性的问题，你最好考虑清楚，或者你们并不合适。”
路云惶惑，因为她不太能确定，和明宇之间的问题是不是牵扯到什么原则性。她不敢想，所以逃避，不再去找明宇。而明宇也没来找路云，他们陷入冷战。
冷战是件不好玩的事情。在没遭遇冷战之前，路云觉得情人间的冷战十分浪漫，那点心事徘徊，欲语还休的情绪在小说里总是被描写得那样美好。但现实里爱情的冷战却是种折磨。路云无数次盯着电话，无论是家里的还是手机，电话响了她心惊肉跳。
想，如果是明宇的电话，死都不接听。
电话不是明宇的，她又坐立难安，竟恨到牙痒。
每天都生怕错过什么，其实不是错过，而是期待的那阵铃声从来都没有响起。
她坐错了班车。等醒悟到班车不是回家的方向时车已经行驶在去医大附院的路上。路云半路下车再转车回家。风入车窗，带了点粘腻暧昧的雨意。路边大树浓阴如盖，几片叶子没情没绪地飘落。一叶知秋，远山长，云山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和班上的小朋友们玩打电话的游戏，路云在玩具电话上拨明宇的电话号码，问：“明宇，你好不好？”
冷战对明宇的影响不大，一切仍然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转，有条不紊。那天晚上被关在宿舍外面很糗，明宇不得不回医院办公室，撬开自己的抽屉拿备用钥匙。半夜没在床上睡觉，却被锁在房间外面的事情，被当成笑话在同事之间流传。可这一切没对谢医生的完美声誉造成影响，甚至有好事者说，这样的谢明宇很像是个好男人。
明宇仍然会陪自己的上司找资料，和院长谈谈字，跟同事打打桥牌下下棋，晚上也看星星。最近明宇迷上了研究海王星，天气好的晚上，用那架价值不菲的高倍望远镜观察那颗蓝色的星球，明宇幻想可以找出海王星上在1994年消失的大黑斑，说不定黑斑又会奇迹般地出现呢？
他很想和路云谈谈海王星上的大黑斑，不过也可以猜到路云不可能懂海王星，她只知道希腊神话里的海神波塞冬。明宇还想让一定不懂大黑斑的路云给自己弄杯茶喝。似乎时空错乱，曾有那么一刻，明宇觉得路云就在自己身边，笑笑地看着天空，眼睛弯成个月牙。瞬间的恍神让明宇心烦，想打个电话给路云，想想又作罢。再等几天吧，现在路云一定还在生气，或者过几天就好了，又或者让她先电话过来。女人心，海底针，明宇不懂，觉得很麻烦。
“我想我和他可能就这样结束了吧。”冷战到第六天的午休时间，路云和小令这样说。
小令怀疑，“你真的可以？我不相信，我觉得你根本已经被那个谢明宇吃定。”
“我也不太相信。不过，我是想，如果过了这个星期他不来找我，我们就结束。”
“那你到底想不想结束？如果你不想就这样了结，其实你去找他也可以啊，为什么要设定时间？”
“我也不知道。”路云好迷惘，“我就是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思，所以就把事情交给老天决定。小令，我好烦哦，我好羡慕你和庄子游，不吵架，永远那么和和气气的，他那么宠你。我现在想起来，觉得明宇什么都没为我做过，我跑出来他都不找我，还说我戏剧化。令，我要气死了。”路云说着说着，眼眶通红。
小令不语，随手敲着风琴的键盘，清泠泠几声脆响，半晌道：“我羡慕你和明宇才是真，我倒是很想和子游吵一架的，可是我们连吵架都吵不起来。不了，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爱得像我这样寂寞。”
“你希望和子游吵架？”路云糊涂，“你怎么想的？吵架多伤感情啊，子游对你那么好，什么都依你。”
“你不知道。”小令苦笑，“他是对我好，可是好得心不在焉，他只是什么都依我，不跟我争执，像哄一个小孩子，我觉得他不爱我，他心里住着别人，没我容身的地方。”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子游不喜欢你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呢？”
小令泪盈于睫，“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他不抱我不吻我，你见过这么冷漠的男朋友吗？我问他爱不爱我，他不回答。我让他弹吉他给我听，他就弹三个小时，他手指头都弹破了，我听得到琴声里的思念，但是听不到他爱我。我常常觉得，他想和我说分手，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子游捡到你，可能我们已经分手。”路云搂住好友，“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都不懂，那你呢，你愿意和子游分手吗？”
“不愿意。”小令很坚决，“我不愿意，尽管他不爱我不要我，没反应没要求，可我还是不想离开他。不了，我觉得自己神经透了。”
站在宠物衣店外的柜台前，明宇觉得自己神经透了才进来的。店主拿着一件带着翅膀的宠物衣给明宇，“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咪吗？这个就可以用，小猫咪穿上一定很可爱。”
明宇碰碰宠物衣上的透明装饰，“这是什么？”
“翅膀。”
“为什么给猫咪的衣服要有翅膀？”
“因为这件宠物衣的设计模拟蜜蜂的样子，猫咪穿上看起来很像只小蜜蜂。”店主看明宇似乎兴趣不大，所以大力游说，“女孩子最喜欢这个。”
明宇相信店主的话，虽然他是不明白，为什么猫要穿衣服而且还要变装成蜜蜂。喜欢小蜜蜂干脆养蜜蜂就好，干吗要养猫？可是，相信路云会喜欢，任何莫名其妙的小物事她都喜欢。明宇付账！
今天是冷战的第六天，明宇不想烦了。没了路云的空间有点奇怪，像少了什么似的让人牵挂。牵挂这种事情十分讨厌，让人无法安乐，所以明宇决定去向路云道歉。
道歉当然不能空手去。明宇记得，有次路云在电话里说过，她朋友小令家的猫咪很小很可爱，一直想去买宠物衣。明宇不清楚路云买了没有，不过小猫咪多套宠物衣应该是让人开心的事情吧？将宠物衣放好在公文包里，明宇去接路云下班。既然已经投入进了恋爱游戏，开始经历其中苦乐，游戏虽然不那么好玩，但是明宇不想中途放弃，也不想输，他要拿高分。
远远地站在幼儿园大门外的地方，明宇耐心等接小朋友的人群由密变疏，直至人迹寥落之时，路云出来了。不知怎的，她看起来比冷清的大门口还多添伤寥落，明宇觉得心头抖了一下，“就你一个人？”
路云不搭腔，径自往前走。
明宇掏出宠物衣，“怎么没见你朋友宋小令？你不是说她家有只小小猫咪吗？这是送给那只小猫咪的，你觉得怎么样？”
路云还是不搭腔。
明宇继续说：“那个老板说是蜜蜂造型，还有两只翅膀。其实我觉得蛮无聊的，为什么猫咪要穿衣服，还要变只蜜蜂才算可爱？不过我一向不懂这些，你还喜欢吗？”
路云慢下脚步。这个就是明宇，即使是前来求和也要如此刻薄，这样的人，是自己选定的，最要命的是自己很爱他。明知道和这个男人共通的地方不多，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就要放弃些什么，那要不要放弃呢？站定，路云看着明宇，“明宇，我以后不踩地雷了，我们都不吵架了好吗？”
明宇错愕，以为会费点口舌，想不到还很顺利。女友没哭没闹没矫情，原来吵架可以让她有成长？明宇觉得路云进步很多，宠溺地拍拍她面颊，“云云，听见你这样说我很高兴。是的，以后我们都不吵架了。”
路云唇边含笑，那颗在眼里藏了太久的泪珠，没藏好，滚了出来。她顺势靠在明宇怀里，要求：“明宇，你要再多对我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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