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名妓与公子
不知为何，她本能地对他有些排斥。像野兽嗅出危险的气息。
“难道公子是想要我这个弱女子来替公子收拾烂摊子，唉，未免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吧！”
虽然是在抱怨，可她还是一副笑意吟吟的表情。湛秋漓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直看着，看得云初见已经开始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他才嗤然一笑。
“传说并不真实呢！”
“湛兄，你这话……”
听出他弦外之音的柳永顿时变了脸色。他这话，无论是对一个头牌花魁，还是对一个女孩子家来说都是最无礼，最伤人的，若云初见不生气，那她绝对就不是女人。
可惜，云初见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然而，她却没有生气。
“传说这东西本来就不足为信，也只有那些不能独立思考没有脑子的人才会相信！这种人就算被真相欺骗了，也只能怪他自己轻信传言！”
这回不仅是柳永，就连其他两人都呆了。
云初见在心底默默数了三十声，才由一阵毫无气质的暴笑打破沉默。
“哇哈哈哈哈！好玩，这个好玩！”秋海原笑地就差在地上打滚了。他冲上前，激动万分道：“云姑娘，别看秋漓这小子不爱说话，但只要他一开口，保管会死人！从来都是是他把人家姑娘家气得半死，他被气到说不出话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啊！云姑娘，我服你！以后你就是我秋海原的好朋友，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绝对给你办到！”
“那如果我要你去烧杀淫掠外加取你小命呢？”淡淡一句让秋海原顿时语塞。
“唉，这种没准的承诺最好少做，幸亏你遇见的是我，如果是其他什么居心叵测的小人，你岂不落人小辫，知道了吗？”
云初见长叹一声，像个纠正犯错学生的老师般拍了拍秋海原的肩。秋海原一愣，随即又暴发出笑声。
“好玩，真好玩！”他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对学武以外的事物产生兴趣。
这时，云初见又把视线调转到湛秋漓身上。
“还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湛秋漓。”
“原来是湛公子，我记下了。”狡黠一笑，云初见继续道：“多谢公子告知真名，倘若国舅府前来兴师问罪，弱小的我也只好供出公子名讳，还望公子届时能提早做准备，免得临阵而战，慌了手脚。”
明明是施害者，却偏偏做出一副关心人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你的就是真名？”不知不觉间，他不服输的个性已被挑起。
摆出一副“那么简单的问题你也问”的蔑视表情，云初见还是好心地给了解释。
“刚才柳公子叫你湛兄，秋公子又称你为秋漓，而你自报姓名时，他俩的表情都无变化，所以应该是真名没错。最关键的是，你这扇子上白纸红印印着湛秋漓三个字，你总不会穷到抢别人的扇子用吧，所以你这个问题问得真的很笨呢！”
“哈哈哈哈！”
一直在旁边忍得好辛苦的柳永和秋海原终于不要形象地狂笑起来。春雷般的笑声把湛秋漓阴郁的脸衬得更黑，而云初见却露出了小孩子受了表扬开心而得意的笑容。
这就是湛秋漓和云初见的第一次见面。那夜，湛秋漓气得一夜未眠。
夜已深，万籁都已睡去。白天的好天气竟没有带来夜晚的风清无云。混沌的黑云像章鱼般扭动触肢，油油地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那顶在红漆门外一闪而逝的小轿。
“独孤楼主，想要见你一面真比登天还难啊！”一名锦衣男子推开书房的门，大刺刺地走了进来，戏谑的声音中带有明显的抱怨。
房内正伏案批阅着什么的男子见有客来，既不寒暄客套，也不起身相迎，只是随便地一挥手，示意来人请坐。
“上月西北分部出了点问题，必须我亲自前往处理，还望国舅爷见谅。”
与其说是在解释，不如说只是在告知，告诉来人，我远山楼楼主独孤影不是你的下属，而是和你平起平坐合作的人。
自讨没趣的国舅李准轻啜了口热茶，不甚高兴地直奔主题。
“想必楼主也已听说，今个小儿在傲雪坊受委屈的事吧！”
“那国舅爷是来问罪的了？”放下手中的笔，独孤影睨视向李国舅。
“那倒不是，只是想提醒独孤楼主，那云初见可是准备要献给皇上的，身边人太杂可不好啊！”
闻言，独孤影不屑地勾了勾唇——你儿子就不是闲杂人了吗？可是，他并未说出口，而是朝黑暗中唤了一声。
“翩幽？”
“属下在。”仅是一瞬，人已跪在一旁的屏风后了。
“今天来找云姑娘的都有什么人？”
“回楼主，三个男人。一个是工部侍郎柳宜之子柳永……”
“柳宜？！”翩幽话未说完，李国舅就怪叫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好啊，他老子跟我对着干，儿子又欺负到我儿子身上，这个梁子算是结大了！”
“莫非国舅爷这次急着找在下，就是为了这个柳宜？”看他的表情，独孤影已经猜出八九分了。
“没错！我挪用清河县修筑堤坝银两一事已经被他知道了，他正在收集证据，不日就要上报皇上！”
“所以，您希望我能尽快收拾掉他。”
“傲雪坊正是用那笔款项修建的，上头查下来，独孤楼主必然脱不了干系，所以，还望楼主费心了。”
就说呢，这个老狐狸怎么会那么大方地支持他的产业，又出资让他盖楼，原来是想拖他一起下水。
“哼”冷冷一哼，独孤影对李国舅的威胁不屑一顾，“翩幽，其他两人呢？”
“回楼主，另外一个是幽泠山庄庄主秋海原，以及，云漓山庄少庄主湛秋漓。”
“湛秋漓？！是他？”
仿佛晴空里平白地炸了个响雷，一向漠视一切的独孤影如今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他把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嚼了又嚼，似乎要把它嚼烂嚼碎然后狠狠咽下去。
忽然，他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湛秋漓啊湛秋漓，终于来了！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独孤楼主与此人有仇？”从未见他如此喜形于色过，李国舅涌起一股不安。
“仇？我与他之间，怎是一个仇字可以概括！”收拾好狂喜的心情，独孤影转身对李国舅回绝：“国舅爷，在下如今有了件非做不可的事，柳宜的事还请您自行解决吧！”
“你——”李国舅当下红了脸。自当上国舅那一刻起，就没人敢拒绝他。独孤影，他是第一个。
“傲雪坊虽是以我的名义建造，但出资的，担保的全是国舅您啊！倘若被牵扯进去，我一定会毫无保留地招供出您，我一江湖人物，想必怎么也不会比您更危险吧！您还是想想办法，自求多福吧！”
他可不想搅进这趟混水，更不想为这样一个草包当炮灰，早早抽身方为上策。
“独孤影，你给我记住，你一定会后悔的！”
相隔六个时辰后，李国舅说出了和儿子的跟班一模一样的台词，看来，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气走了李国舅，独孤影的心情似乎相当愉快，走一路笑一路，看得一旁的翩幽有种陌生的恐慌。
可当他推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眉头惊的皱了起来。
“嘿，猜猜我是谁？”
就在独孤影还未反应过来时，两只小手已经捂上了他的双眼。若在平时，这样的偷袭只会让偷袭者本人死在他的凌厉的掌风下，可今天他却忍住了，因为，她是个不能死的女人。
冷冷钩起一抹残忍的笑，独孤影反手一拉，将身后娇小的人儿扯进怀中，一向寒冰冷气密布的脸也随即换上一副温柔如水的表情。
“除了我的初见，还会有谁！怎么不在坊里住？”娇笑着窝在独孤影怀中，云初见幸福地搂住心爱的人。
“我听翩幽说你今天回来，就赶回来了，毕竟我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啊！向游，这次外出有没有想我？”
“当然了，我每时每刻都想着你，想着我最爱的初见。”
云初见吃吃地笑了，把头埋进独孤影的怀中，没有看见他脸上与嘴里说的柔情蜜语完全不相符的冷漠。
“对了，我听说今天你那里出了些问题，没吓到你吧？”
“没有啊，今天来了三个很有趣的人呢！其中一个还是我仰慕许久的大才子哦！”
“哦，那你觉得谁最有趣呢？”
“嗯……还是那个湛秋漓吧！”
一想到白天湛秋漓离开时那副被气到内伤的臭脸，她就想笑。闻言，独孤影眯起眼睛，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今天很累了吧，来，喝了药早点休息吧！”
说着，他端过桌上的汤药，递给云初见，她却皱着眉头没接。
“为什么还要吃药，我又没病？”
“怎么会没病呢，你是心病，药不能间断的。来，喝了早点休息！”
见他强行喂她，云初见把头一扭，不依。
“不要，你好不容易回来，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听话，我一会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我一定好好陪你！”
“不要不要！”像是触动到心底最疼痛的地方，云初见忽然脾气大变地叫了起来：“你总是这样忙忙忙，我真不知道你都在忙些什么！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我不要你忙，我只你陪在我身边——”
“初见，听话！”
“我不听，我已经听了够多了！我们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了，这次我决不要再和你分开！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哪都不去！答应我，向游，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
啪的一个耳光打断了云初见疯狂的央求。
独孤影喘着重气，青筋暴突，几经控制，才艰难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伸手把抽泣呜咽的女孩重新搂回怀中。
“看吧，大夫都说了，你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可心情还没完全平复，所以，一定要喝药！来，赶快喝吧！”
颤抖地接过药碗，几经挣扎，终于让苦涩的药汁滑下喉咙。
“这样才乖嘛，赶快睡吧！”
半强制地将云初见按回床上，独孤影的语气中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温柔。似乎感觉到他的不耐烦，云初见默默地躺下，任他为自己拉上被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千言万语卡在喉间，化作无声的泪水滑下脸颊。
她的向游变了。以前无论她多任性他都会顺着她，别说打了，就是说重两句都会自责好半天。而如今，他不仅打她，连声对不起都不说。
那一刻她以为他们会永别，可在这个世界重逢后，她仍是她，他却变了。
为什么？
暗暗咬了咬牙，云初见把头埋进被褥中，不想让任何人听见她无助的呜咽声。
关上门走出房外，独孤影立刻理了理被云初见扯乱的衣服，对着黑暗中的身影下令。
“明天，想办法让她和湛秋漓见面，然后，一定要让她留在湛秋漓身边，知道了吗？”
“楼主，那云初见可是要入宫的，您——”
“翩幽——”懒懒一唤，却足以让她噤声：“你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多嘴了？”
“属、属下知错、楼主恕罪！”
翩幽慌忙道歉。独孤影冷冷瞥了她一眼，挥了挥手。
“下不为例。”
“是，属下明白！”
看着女孩融进黑暗的影子，独孤影的嘴角勾起了优美却残忍的弧度。
自从那个女人把云初见送来给他，他就一直苦心等待，如今，终于让他等到这个机会了！湛秋漓，他已经开始期待他们的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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