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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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女人就是麻烦

湛秋漓从未这般后悔过。

此刻他正把自己藏在前往瞿州的马车上,厚重的车帘挡去了外界的骚扰,却挡不住内心的烦恼。

他怎么就那么睡着了呢,连那两个混蛋来了都不知道,白白被他们抓到嘲讽取笑打击他的小辫子,直到上了马车出了开封城才终得清净。

“车夫,照我们这个速度,什么时候可以到瞿州城啊?”

车外传来云初见的声音,一听见这个声音,湛秋漓立刻揪住自己的头发,做痛心疾首,万分悔恨状。

他宁可她跟李国舅有关系,那他就解脱了,可照现在看来,她和李国舅是没什么关系,可和他就难说了,以后有的混乱的呢!

“大概明天晌午以后吧!”车夫回答。

“啊,那我们今晚住哪?总不会露宿山头吧!”

“小姐多虑了,中途会有客栈的,我们可以住那儿!”

“那就好,我可不想再‘睡’在外面,感冒可就不好了!”

云初见故意强调“睡”字,更是让车内的男子涌起想扁人的冲动。

昨夜,他听着她的心跳,果真睡着了,睡得很是安稳,甚至可以说是四年来睡的第一个好觉,然而,迎接这美梦的却是一个极度悲惨的清晨。

他一睡不醒,就这样抱着她睡到大天亮,睡到两个好友在一旁以足以震聋一个聋子的声音叫醒他。

简直糗到极点!

更可恶的是,当他被四只铜锣大的眼睛吓地本能地把抱在怀里的“东西”一扔,想以示清白时,却立刻遭到围攻。

“喂喂喂,小漓子,你这可是标准的始乱终弃啊,敢做不敢当吗!”柳永一面赶去搀扶摔坐在地上的佳人,一面以极其猥琐的语气挑衅。

“哎呀哎呀,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呢,没想到你也是个始终逃离不了凡尘俗情的俗人啊!可惜可惜!”秋海原一边装模做样地摸着下巴,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

“好痛啊!”被丢到地上的云初见更是揉着屁股,一脸被人惊了好梦的不爽样,“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啊!我帮你入睡,你还摔我!人家本来就脑袋有毛病了,摔傻了你负责吗!”

就这样,湛秋漓在三人你一嘲笑,我一责备,他一感慨下咬碎牙齿发下毒誓,再也不会上她的当,干出这档子有损“名节”的蠢事了!

后来,他几乎是被好友“踹”上车的,看着柳永和秋海原暧昧而诡异的笑,他突然萌生出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悲凉感。

早知道,就不充什么好人,说要带她找爹娘解毒了,如今一看到她的脸,他就直觉地感到一定会有坏事发生!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撩起车帘,露出一张疲倦却仍然带笑的脸。

“公子,到客栈了!”

湛秋漓跳下车,看了眼一旁的云初见,她却倔强地别开视线,继续生他的气。湛秋漓脸一黑,也不搭理她,径自走进客栈。

一入客栈,胖老板立刻哈腰上前,摆出招牌的“接客”笑容。

“二位里面请,是打尖呢,还是住店?”

“住店。老板,给我们一间上房。”

“不!两间!”瞪了眼湛秋漓,云初见故意拉长了声音道:“男女授受不亲啊,湛公子!”

湛秋漓气得想揍人,可转念一想,自己好男不跟女斗,而且她说的也对,再跟她住一块儿,还不知要闹出多少麻烦,于是便从了云初见。

“那就两间,麻烦你了!”

不料,胖老板却露出为难的笑。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现在就只剩一间房了,其他都客满了!要不您二位……”

“不行!大不了我睡柴房!带路!”

胖老板话未说完,云初见就严厉拒绝,一副“宁死不跟他住一间”的表情,让湛秋漓顿时火冒三丈。

他这个受害者还没说什么,她倒牛起来了!就算要防,也是他防她啊!

“天那么冷,睡什么柴房!”

不服输的个性又冒了上来,你越是不想跟我住一间,我还越要让你住!

云初见瞟了他一眼,语气诡异道:“因为我不想明儿一早起来又听某人说自己是被强迫的!我冷死事小,湛公子失节事大,比天都大!”

扑哧一声,不仅是客栈老板,连一旁用餐的客人都忍不住偷笑起来,这让湛秋漓更加郁闷,当下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总不能真让她一个女孩子去睡柴房吧,可是,她若执意不愿与他同住一房,他又能如何?难道他去睡柴房,这更不可能!他堂堂云漓山庄少庄主怎么能沦落到睡柴房!

这时,胖老板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适时地出面“调停”。

“二位容小的说一句,小店这上房分里外两间,二位若是不愿住一起,可以一个住里间,一个住外间,互不干扰!”

看了看胖老板满脸一笑就抖的横肉,又望了望外面灰蒙蒙的天,云初见想了想,终于妥协。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睡房间了。不过,还劳烦您帮我准备根棍子,要粗的,相当粗的!”

“相当粗的棍子?”胖老板不解:“姑娘何用?”

“让湛大公子防色狼用!”

乒呤乓啷一阵酒壶酒杯乱翻的狂笑声中,云初见得意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留下脸色发绿的湛秋漓独自承受来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嘲笑。

“公、公子!”胖老板强忍笑意走上前,劝慰道:“不是我多嘴,这夫妻吵架啊,床头吵了床尾和,您也别往心里去!”

“谁说她是我娘子了!这种女人,就是倒贴我也不要!做事没分寸,脾气又坏,还、还说我是色狼,也不看看是谁非礼谁!气死我了!”

看着湛秋漓边忿忿不平地嘟哝,边气冲冲地上楼,胖老板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唉,年轻就是好,想当初他也是和老婆这么打情骂俏增进感情来着!

深夜,当云初见在痛苦的梦呓声中惊醒时,还以为那是她发出的声音。可当她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低低咳了两声后,才发现声音竟然是从外面房间传来的

不会是湛秋漓出什么事了吧,还是这房子里另外有人?

披上衣服,云初见小心地摸到外间,借着月光,发现湛秋漓正死死揪着被褥,汗水浸湿了衣服,痛苦的声音仿佛是从喉间挤出来的。

他又做恶梦了吧!

“喂、湛秋漓,你怎么了?醒醒啊!”

云初见伸手去拍湛秋漓的脸颊,想把他从恶梦中唤醒。

“还不醒,要不拿水泼泼看!”

云初见思量着,正准备跳下床,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自身后袭来,她只觉得身子一痛,顿时呼不上气来。

黑暗中,湛秋漓的眸子亮得可怕,而他死死掐住云初见,像要致她于死地的凶恨表情,更是让云初见本能地奋力挣扎。

直到她觉得自己快死时,湛秋漓才猛的恢复了神志,连忙松手。

“是你?”

“咳咳咳,你、你想杀人哪!”

捂着脖子,云初见狼狈地从床上爬起身。

“对不起。”

淡淡一句道歉,湛秋漓无力地靠上墙,疲倦又痛苦地撑住脑门。云初见爬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坐。

“又作噩梦了?”

湛秋漓微微点点头。

“我记得,弗洛伊德说过,梦是潜意识的具体形象化,你是不是潜意识里有很害怕的东西?或是你曾经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一直压抑在心底?”

“弗洛伊德?那是什么?”

耸耸肩,云初见摊手道:“不记得了,好象是个人吧!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个东西了!”

瞪她一眼,他不信任地一哼,她顿时不甘地提高音量,“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什么害怕的事,最好说出来,当你说出来时,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说出来,跟谁?”看云初见贼笑着指了指自己,他头痛地摇摇头:“算了。”

“你——哎,不说算了!你就一辈子跟恶梦相亲相爱去吧!”

云初见刚要跳下床,却被湛秋漓一把拉住,一个用力,跌入怀中。

“你干什么,流——”

“对不起,就这样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云初见唰的红了脸,湛秋漓从未有过的示弱语气,让她再也骂不出任何话,只能呆呆地任他抱住。

心脏像被蜂蛰了的野马,疯狂乱跳。云初见只觉得呼吸困难,仿佛被一根牛皮绳绑住,因为水分的蒸发而越发勒得紧了。

“那、那个……”

云初见为难地低呼一声,整个人被牢牢圈住,湛秋漓的双臂圈得好紧,让她的肋骨都开始发疼了。

“嗯?”

懒懒一哼哼,湛秋漓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为难,像个孩子般半耍赖半撒娇地越发往她怀中钻去。

“气、气……气上不来了……”

云初见挣扎着喘气,断断续续地抗议道。这算什么?她帮他,他却恩将仇报,是不是要榨干她体内的空气,让她窒息而亡啊!

怀抱稍微放松了些,让她能够呼吸,却还是十分紧密。

“呃,虽然我是不介意被当成抱枕,可是,你能不能稍微放松点?毕竟,男、男女授受不亲啊!”

云初见高仰着头急促地喘息道,她只盼望此刻他能立刻松手,不然她真要缺氧窒息了。

湛秋漓又松了点,却还是霸道地不愿完全放开。

他的头枕在她肩上,唇轻触在她颈间,似故意的搁置,又似无意的挑逗,热烫的呼吸吹在肌肤上。她的脸更红了。

她不自在地想推开他,才搭上他的肩就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宛如初生的婴儿般安详。

她着实不忍叫醒一个几乎四年没有睡安稳过的可怜人。

可是,这姿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向游,请原谅我!我真不是故意让他吃我豆腐的,你不要生气,全当我在救人,其他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在救人……

云初见双手高举,双眼紧闭,心里不停地念叨:她是在救人,是在救人,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只是救人!

只是,英勇救人的壮志豪情始终敌不过周公的轻轻一招手,没多久,她就忘了初衷,垂下双手,沉沉睡去。

如果柳永和秋海原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感叹,历史果然是今天就是昨天的重复啊!

这次湛秋漓聪明得没有再犯相同的错误。

他一大早就起身梳洗,通知车夫起程的时辰,又向店小二要了早饭送到房里,当他忙完这一切回到床边时,云初见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他本想叫醒她,可看到她微微上翘的嘴唇,猜她定是做了好梦,不忍惊扰,又无事可做,只好在床边坐下,眼光不自觉地落到她脸上。

他与她相识不过五日,却仿佛已过了千年。

她像一抹雨后彩虹乍然出现在他的世界,带来危险的快感。他抗拒,却又不自觉地想亲近。

最可怕的是,他似乎依赖上了她的心跳,只有听着她的心跳才能安然入睡。

只是一个晚上啊,她竟以一个夜晚改变了他一千四百个夜晚!

可是,这种为了压制住一种毒而服用另一种剧毒的行为只让他恐惧,倘若有朝一日她离开了,他又要找什么来代替?还是重新陷入曾经的痛苦?

当一个人成为某人不可或缺的存在时,也就成了这个人的全世界。一旦消失,世界就会崩溃。

而云初见似乎正一步步成为湛秋漓的这个存在!

一想到这儿,湛秋漓冷不丁儿地打了个寒颤。

他惊地欲起身离开,不料手臂一沉,云初见正紧紧地拉着他的袖子,唇边的笑容有所扩大。

皱了皱眉又松开,湛秋漓俯下身,握住云初见的手,想抽出衣袖。谁知,他一动,她反而揪得更紧。

湛秋漓无奈一叹,只好回身再次坐下,稳住重心,继续抽动衣袖。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令他震惊到死的景象夺去所有感官——云初见一口咬上他的衣袖,边咬边评价:“嗯嗯,今天的鸡皮好硬,老是咬不烂!”

湛秋漓一愣,哭笑不得。

这丫头,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来,跟她在一起,不是要有九条命的运气,就是要有随时丢脑袋的觉悟,无论是哪一样,他湛秋漓都还得继续修炼!

看着云初见在梦中大快朵颐而露出满足的笑容,他也忍不住裂开嘴角,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脸颊。

好温暖!

他多久没与人肌肤相亲了?

自从四年前发生那件事后,他甚至连爹娘都不愿触碰,把自己关进孤独的世界,任凭寂寞啃噬。

可是,无论他怎样拒绝,都无法否认,肌肤相碰带来的温暖是任何时代,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

两个人的温暖。

看着云初见白皙水嫩的脸庞,湛秋漓情难自抑地俯下身,准备印一个属于他的印记。

“向游,把你的圣代给我,我拿薯条跟你换……”

胸腔嘭的一震,湛秋漓在离云初见几厘米处猛的停住,像出膛的子弹被硬生生截下。他自觉胸中燃起一股熊熊烈火,几乎焚烧了他。

用力一扯袖子,转身走到桌前。乒的一声,白瓷茶杯应声而碎。

向游,向游,莫向游!她心中只有莫向游,脑袋里装的全是他,连做梦都是他!

她跟他走,是为了解毒想起他;她抱他入睡,也是因为莫向游曾这么抱过她!就算忘记了人,却依然记得那份爱,甚至愿为这份爱付出一切!莫向游,一个或许从未存在过的人就这样占据了云初见心的全部!

“莫向游啊,莫向游,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她对你这般死心塌地!”

咬牙低语,湛秋漓从未如现在这样恐慌又气愤过。

恐慌?

是的,他恐慌,对莫向游,也对云初见!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情?

嫉妒?是因为嫉妒吗?难道真如柳永说的那般,他喜欢她?

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喜欢她,他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绝对不会!

黑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股绝望的残忍,他不自觉地加重了手掌的力道,一滴滴滴落的鲜红顿时汇集成一股细流,而他仿佛感受不到这痛楚似的,越握越紧。

身后咚的一声巨响,吓得湛秋漓连忙回头一窥究竟。只见,云初见裹着被子,大青虫般卧在地上,皱着眉头,哎哟哟地哼着。

“这床怎么这么窄,翻个身都能把人翻掉了!痛死我了!”

“没事吧?睡个觉都能睡得掉下来,你还真厉害!”

湛秋漓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扶起云初见。虽然心中混乱不堪,可看到她蹙眉喊疼的模样,他竟是止不住的担心。

“怎么能怪我,明明是这床——”

剩下的话全卡在喉中。

云初见看见湛秋漓带血的手,感觉到什么似的把视线投向桌边一地碎片,最后回到湛秋漓脸上的目光已经带上了莫名的愤怒与悲伤。

“我……”

“来人哪!小二,小二!”

不等湛秋漓解释,云初见就一蹦而起,冲到门口大声呼唤起店小二。

“来了,来了!姑娘有何吩咐?”

“快拿止血的膏药来,还有纱布,有人受伤了,快啊!”

“啊,啊!是是!小的立刻去!”

经过一瞬间的空白,小二似乎也看到了房内满手鲜血的湛秋漓,顿时脸色惨白地转身跑下楼。

看着面色凝重的云初见,湛秋漓几次想张口,却都只能吐出无声的空气。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不过是划破手掌而已,又不会死,可她却像看到他已濒临死亡似的,而且,他最不解的还是她眼中那抹愤怒。

愤怒?她在气什么?

“你们男生都是这样,一个个最爱逞英雄,好象只有见血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根本不知道女生见了会有多担心!”

狠狠一拉纱布,疼得湛秋漓“啊”的叫出声,手虽痛,心却是甜的。

他终于猜到她生气的理由了——她在担心他!

这个认知让湛秋漓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舒畅,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好了,幸好伤口不是很深,三天内不要碰水就没事了!”

熟练地绑上最后的一个结,云初见很有经验地吩咐。

乖乖点了点头,湛秋漓决定说点什么来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看你这么熟练,难道你曾习过医术?”

“向游经常受伤,都是我为他包扎的。”

话一出,两人都愣住。

湛秋漓刚下去的火,又突突地冒了起来。与他不同,云初见则是因为想起那段回忆而陷入神伤之中。

她记得莫向游是校足球队主力,每次练习时,她都会在一旁加油打气,为他准备毛巾,运动饮料和必不可少的急救箱。

为了能参加全国比赛,身为主力的莫向游给自己定了超出其他队员一倍的训练量,每天的固定训练结束后,他都会独自进行强化训练。每次回家,总是一身的伤,为他包扎,成了云初见每晚必修的课程,久而久之,她都快成半个医生了。

可是,她已经多久没为他包扎了?

一想到这儿,云初见黯然神伤,为什么她记得所有过程,却忘记了开始与结束?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与莫向游失去了联系?让她来到另一个时代?她究竟何时才能记起这一切?

房中的气氛又冷了下去。

湛秋漓不断偷瞄云初见,发现她丢了魂般,茫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牙关紧咬,握紧手,想以疼痛掩盖拥她入怀的冲动。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车夫在外高喊:“公子,时辰到了,该起程了!”

这一喊,分散了二人的注意力,湛秋漓回了声“就来”,云初见连忙去收拾包袱,擦肩而过时,浅浅一笑,缓和了方才的紧张。

在湛秋漓的抵死坚持下,云初见被迫放弃了骑在马上招摇过市的心愿,改为窝在狭小的车厢内,挑起窗帘一角,像个从未出过门要避嫌的小家碧玉般,对外面花花世界不断投以好奇的目光。

对此,云初见相当不满,可又不敢反抗。因为所有的盘缠都在湛秋漓手中,基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她只能气短妥协。

只是……

云初见上辈子一定是猴子转世!

这是湛秋漓在被云初见第二十五次要求“等会再儿说”后下的定论。

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和她深聊会儿,收集些能否定他心中莫名情愫的信息,然而,猴子转世的云初见不是掀开窗帘看风景,就是拉着车夫问东问西,每次他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她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打入冷宫,气得他恨不得找跟绳子把她狠狠绑住,绑在他身边,绑一辈子!

外面突然那传来不同寻常的哭闹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挑起车帘,河滩边聚集了一堆人,远远地看不清楚。

“车夫,出什么事了?”湛秋漓问。

“好是有人淹死了,家人正在哭呢!”

“淹死?”云初见狠狠一颤,莫名惧怕。

“是啊,好象是个女的!”

“女的?”这次轮到湛秋漓蹙眉。

“唉,多半是无法和情郎相守,殉情吧!”车夫不断咋舌摇头。

云初见往车厢里一缩,神情萧索。

“怎么了?”以为她是害怕,湛秋漓不觉移近了身子。

“不知为什么,心里好难过!”摇摇头,冷汗铺上额头。

湛秋漓故作轻松地笑,“同为女子,想必你是同情她吧!”

“同情吗?我不知道!”云初见像感到头痛似地按了按太阳穴,“我总觉得,好象在很久前也做过跟她相同的事。”

“为莫向游?”他不悦。

“我不记得了!应该不是吧,向游还活着,我不记得他死了!他没死,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有些慌乱,越急越慌。

“哼!”他冷冷一笑,负气而不甘,“我倒觉得女子殉情乃天下至蠢之为!以为这样就能留住男人心了吗,愚蠢!”

他嗤笑,不知是在笑全天下,还是在笑她!

“为什么说的那么绝情!”她瞪上他,隐怒,“她不过是在用她唯一的方法表达对爱情的坚贞,你凭什么取笑她!”

冷冷一笑,她继续道:“是了,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女子为你们寻死觅活实乃天经地义!而你们,有天、有地、有功名、有事业、所有的这一切都容不得你们为爱殉葬!就算丧妻之痛如何刻骨铭心,你们都能找到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可女子不同,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以男人为全部!一个男人可以拥有无数女人,可女人多看别的男人一眼,都被视作****!你们男人定下三从四德要求女人,把女人附庸化,连死活都不能自主!倘若先死的是娥皇女英,舜会为她们放弃自己追逐天下的野心吗?不会,他绝对不会!你们早就被功名利禄同化,爱情对你们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对女人来说却是全部生命!”

她一气呵成,气喘吁吁地瞪着一脸惊愕的男人。见他的表情由震惊到困惑再到悲伤。

是莫向游让她有这样的想法吗?

她要生死相随,不要夫死妇从,是莫向游给的承诺吗?

生死相随,一对一的恋爱,这是她想要的吗?他能给吗?

见他无语,云初见暗自冷笑。果然,只有向游,只有向游会与她生死契阔。

两般心思都化作沉默,直到马车终于在预定的时间抵达目的地——瞿州城。

马车一停稳,湛秋漓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像要逃离这令人快窒息的沉闷。云初见躲在车厢内磨蹭了半天,才红着眼眶,慢慢爬下车。

“我先去订房间。”

干净地一交代,湛秋漓闪身先进入客栈。云初见抬头,打量刻着“东游客栈”的招牌,眼神越发黯淡。

游……向游……莫向游……你在哪里……

“喂,你给不给?给不给,不给我打死你!”

突的,一个旱天雷般的声音在云初见身后炸开,她回过头,身子顿时狠狠一震。

街对面,一个浑身肥肉的十来岁男孩正骑坐在一个瘦小男孩身上拳打脚踢,瘦小男孩虽然已经遍体鳞伤,却仍是倔强地握住手中的瓷娃娃,不屈服。

“就是不给,打死我也不给!”

“那我就打你死!叫你不给我,叫你不给我!我打死你!”

一旁的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不断跑上前拉架,可惜人小力单,每次上前都会被胖小子一把推开。

路边没有人过来劝架,大家站着、蹲着、坐着,姿势各不相同,可脸上的表情却都一样——都在笑,嘲笑,苦笑,幸灾乐祸的笑,大家全都在笑。

云初见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光身子,更多的是灵魂。

晃动的人影在她脑中激荡起一幅幅不堪回首的画面。

充斥在耳边的叫骂声,横空飞来的小石头,跌倒在地上的痛楚,每一样都鞭打在她幼小的灵魂上。她是个不祥的孩子,在她身边的人都会遭到不幸,所以没人愿意接近她。比起投掷石块,冷漠地走开已是最大的恩惠。

只是,这个世界上的恩惠实在太少,对于恐怖的事物,人们还是习惯用最极端的方式解决。

砸在脸上的疼痛让幼小的她摔倒在地,紧跟而来的一顿没有节制的乱踢乱踹。泪水哗哗地涌出,她不知道为什么人们要这么对她?她失去了爸爸妈妈,为什么人们都说是她害的?

她是个不该出生的小孩!

就在她几乎放弃自己的刹那儿,一个宛如天神临世的声音拯救了她。小小的他像只被激怒的小狼般冲进人群,奋力挥动两只细小的胳膊挤到她身边,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身子紧紧贴住她,承接下所有的疼痛。

看着他咬牙硬挺的表情,她又哭了,只是这次,她是为他而哭。

从那天起,她便发誓要坚强起来,不再做一个被保护的人。可惜,还没等她坚强起来,他已先一步强大了起来,从此,再没人敢欺负她了。

看着眼前的画面,云初见不可抑制地想起当年莫向游保护自己的情景,一股夹杂着伤心的愤怒袭上心头。

她狠狠一咬牙,冲上前朝着小胖子的屁股就是一脚,踢得他“哇啊啊”飞出好远。

整条大街的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一个妙龄女子当街“以大欺小”不说,动作还如此粗暴,在礼法森严的大宋,简直骇人听闻啊!

飞出去的小孩像个球般在地上滚了一圈,哇哇乱叫着欲发难,然而,当他触及到云初见一脸夜叉食人的恐怖表情后,本能地一翻身,连哭都来不及就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跑没了踪影。

直到这时,云初见才缓和了表情,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下蹲下身。

“你们没事吧?”

见小男孩胳膊上有擦伤,她掏出手绢为他包扎,又撑起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污渍。

“没、没事!”好不容易才回过神的小男孩赶紧道谢:“谢谢姐姐,我们没事了,谢谢你救了我们!”

云初见满足一笑,好象完成了自己多年的心愿。她揉了揉一旁小女孩的头,温柔道:“不要哭了,你应该学着坚强,不然以后他不能保护你时,怎么办?”

小女孩抽泣着点了点头,小男孩却一挺小胸脯,自豪地说道:“不,我会保护她一辈子的!长大以后箐儿就嫁给我,然后我就一直一直保护她!”

“可你总有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啊!”

就像现在,她就失去了莫向游。

“不会,我会一直守在她身边!哪都不会去!”

男孩倔强的神情让云初见莫名地生出一股怒火!

是嫉妒,抑或是其他什么情愫,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可是,她就是很生气,像被侵犯了地盘的母狮一般。

“你会,你一定会离开她!就是因为你会离开,所以她才要更加坚强!不要动不动就哭,听见没!”

一见小女孩似乎又要落泪,云初见的脾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你只会哭,为什么你总要他保护?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你就不能保护他?总是要他操心,要他担忧,你知不知道你很没用!所以他才会离开你!所以你才会失去记忆,你知不知道!你很没用啊!”

不知道是在教训小女孩,还是在教训自己。

眼泪发了疯般往下落,云初见狠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狼狈叫着,失控的神情登时吓呆了两个小孩。

“不,我要去找他!我应该去找他的!”

喃喃着转身,嘭地撞上一堵人墙。湛秋漓一把拉住被他撞得几乎摔倒的云初见,却被她满脸泪水吓了一跳。

“初见,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放手!你们都不想要我,你们都讨厌我,我是个不该出生的小孩,是个不祥之物,只有向游要我,我也只要他,我只要他!”

“初见,你冷静点!冷静点!”

“放手,我要去找他!你放手!”

啪的一声,湛秋漓面颊上赫然多了条鲜红的血印。看着云初见痛恨而狂乱的眼神,他只觉自己的心抽得生疼。

一咬牙,在她后项上飞快一劈,云初见身子一软,像断了根的兰花般扑倒在他怀中。

打一横抱抱起云初见,湛秋漓扫了眼四周围观的人,转身向客栈走去。

“大哥哥!”

身后小男孩的叫声让他又回过身。

“这、这块手绢我改日再还给姐姐……”顿了顿,小男孩似有赧颜,却还是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你、你要好好照顾姐姐啊!我娘说、说了,男子汉是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孩流泪的,所以,你不要再让姐姐哭了!”

说完,小男孩鞠了个躬,拉起小女孩转身就跑。看着两个幼小的背影,湛秋漓好生郁闷,又不是他弄哭她的,干嘛对他说这些啊!

低头看了看怀中昏迷的女孩,湛秋漓深深吐了口气。不过是分开了一会儿,就闹出这么大的事,真是越叫他离不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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