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以后,阳光渐失锋芒,医院的公园的椅子上挤满了从病房出来放风的人们。病人不少,可是,象我这样的病人不多,他们或许只是身体病了,我的身体病了,我的脑子也病了,而且病入膏肓。
耶酥拯救不了我,我没有加入他的教门,释达摩尼也会冷眼旁观,他点化他的信徒就已经跑断了腿,他哪还有闲心管别人的闲事?
我觉得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我是两个人在共用一个身体,最倒霉的就是这个身体,往往A用我的身体做了B毫不知情的事情,别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A与B同谋的,哪里明白B遭受了不白之冤?
春天过去了,依然留给夏天无数姿态各异芳香四溢光彩闪烁的花朵,许多带菌的手在花朵上恣意玩扶摆弄,全然不理会花们的心情。
我的目光掠过群花,企图寻找园子里最耀眼的那一朵,然而我是徒劳的,每一朵都是那么灼人眼目,她们没有打算让谁更出色,她们全都毫无顾忌地姹紫嫣红妩媚争妍,也许,她们每一朵都是出色的,只是我们没有读懂她们,或者,根本就没有耐心去读。
秋洁,来自河南周口的妹子此刻正游弋在花海之间,每看到一束花她都要情不自禁地去嗅一下,然而,她很快就失败了,花太多,她根本应接不暇。
倒是飞蝶蜜蜂悠闲自在游刃有余地随风飘荡,不经意之间翅膀上早已满载花香。
扬哥,这朵漂亮吗?她问,我说漂亮。她又指另外一朵问,这朵漂亮吗?我说漂亮。她问哪朵更漂亮?我说都漂亮。她说只能选一朵呢?我说这个很难,就比如我问你,你和你姐姐谁更漂亮,你怎么答?当然是我更漂亮。
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正说着话,三儿来了。
他穿着蓝色衬衫,一条灰色暗条纹西裤,他是骑摩托来的,血红色日式本田摩托,那摩托原来是他哥哥的,他哥有小面的后,摩托就归他了。
秋洁,秋洁,来了就喊,你过来,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嘛,她过来了,手里竟然逮着一只蝴蝶,那蝴蝶形体硕大、色彩斑斓,它的小爪载在空中无助地折腾、扑抓。
嫂子叫你回去,说是有事,三儿眼睛像木工用的抓子抓木板死死地抓在秋洁那散发着青春魅力的身体上。他显然已经知道他父母的意图了。
秋洁什么也不知道。
命运这个词汇对她来说显然还没有什么分量,爱情也一样。
一份突然到来的爱情,或者说他人单边安排的婚姻她能接受吗?
爱情这玩意是不是个人是很难弄明白的,许多超智商者在她面前一样执迷不悟、糊里糊涂,相比之下,婚姻就简单得多,现代婚姻尤其简单,两个人加一套房子即是,连孩子也不用带,赤裸裸往父母手上一扔就完事,他们以为孩子不过是性爱的附产品没有必要那么认真,要命的是父母却像得到了子女施舍的恩惠一样狂喜,搞得不好还要和亲家公亲家母大打出手争孩子,仿佛孩子是一块永远挥霍不完的金条。
事实上,许多家长把孩子玩完了,不是了无生气就是成了魑魅魍魉,害人害己。
婚姻?
也许,秋洁的身体准备完成了。
她的心理准备好了吗?
老板的父亲要她给他生孙子,今天就是这件工作的开始。
三儿来接她去谈这事了,她知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或许,在老板的老爹的眼中,她知不知道无所谓,他知道就行了,他愿不愿意无所谓,他们愿意就够了。
什么事嘛?秋洁问。
你回去了自然就知道了,三儿并不说实情,眼珠子转得滴溜圆,不时地扑闪扑闪地冒亮光。唉,二十多的人了,别说见着美女两眼放光,就是见着八十岁的老太婆眼睛放光也很正常,可不是瞎捭,美国就有二十多的小伙娶八十岁老太婆的事,理解。
我不走,我不能扔下扬哥一个人不管。秋洁说
别,这里有护士嘛,我们也可以另外找人来接替你,三儿说。
我说,你就回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再说我已经很好了,没准,明天我就回厂了。
秋洁把那只蝴蝶交给我,说,你来决定它的命运吧。
然后,恋恋不舍地坐上摩托的后坐,那眼神,好象生离死别似的。
兹兹的点火声后,摩托一溜烟走了。
我看着这只美丽的蝴蝶,它的复眼分明露出恐惧,它的翅膀也在颤抖,它是大自然的女儿,自由是它的天性,我没有一丁点儿理由束缚它的自由,我放飞了它。
它低低地飞了一圈,向我飞回来,我伸出手指,它在我指尖逗留了一会,然后愉快地扇动翅膀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