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浊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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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督军来了

“今天刘将军召集我等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一位军官说道。按之前惯例,刘浑显一般都是在下午或者晚上召集大家商议军务,现在还是上午,未免也太早了点。

“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刘浑显说道,说完还干笑两声,满屋的军官面面相觑。

“刚才我接到了丰州州牧王庆言大人的亲笔信,信中说——”刘浑显顿了顿,以示此事的重要。

“想必是督军大人要来了吧?”申权突然说道。

“哈哈哈,被申军门猜到了。确实是兵部派来的督军大人要来我军督阵。按本朝惯例,凡是军队出征,不论人数,必配督军。现在兵部侍郎崔文忠大人已抵丰州州府,如果顺利,应该明天就能到达我军军营了。”刘浑显笑道。

“崔侍郎如今可是朝中的大红人,深得陛下信任,咱们可得好好表现,别被抓招小辫子了,哈哈哈哈!”说话的是掌管骑兵的参将金国忠,虽然在丰州土生土长,但实际上是个金兀人,本名唤作兀延骨。七十年前,南金兀部十二姓归顺内附我朝,朝廷将他们分别安置在各州,兀延姓被安置在了丰州,赐姓金。金国忠年纪大概四十出头,生得膀大腰圆,豹头猿臂,大耳大鼻大眼大嘴大胡子,脖子和头一般粗,个子比申权还要高。为人谦和大方,做事却很精细,诸将都很喜欢他。

“老金说的在理,”刘浑显笑道,“要是被崔侍郎参一本就要了老命了,不过你老金的小辫子不是七十年前就被剪掉了吗?”

“刘将军切莫取笑我,我老爹出生的时候就在丰州,到我都是第二代丰州人了,何来发辫一说?”金国忠有些生气,虽然他们族人早已归顺朝廷,可是大家还是忘不了他金兀人的身份。

“哈哈哈,玩笑话玩笑话,切莫当真。你我同为皇帝陛下的臣子,唯有报效朝廷才是正途。”刘浑显连忙解释。

“刘将军,朝廷此举颇有些奇怪啊,照理来说不应该……”申权刚要发问,就被刘浑显拦下了。

“有何奇怪?朝廷的赋税一半在江南五州,而江南的赋税一半在乾、兴二州,朝廷重视,派崔侍郎过来理所应当。”

“若无其他事情,各总兵、副总兵、参将就各回军营整顿!申时大帐集合!”

“我等领命!”众将齐声说道。

刘浑显坐在交椅上目送大家离去,只有申权还站在大帐门口,似乎有话要说。

“申军门,你也回去整顿吧。”

“早就整顿好了,完全按照阵图要求。”

“那去吧驴、马、骡子喂好,大军出行,得靠驮兽。”

“每日按时喂食,符合兵部要求。”

“兵器盔甲也要整理,该磨刀就磨刀,该上油的就上油,该磨矛头就磨矛头,脱落的角弓弄好,弓箭数目也要清点。”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万无一失。”

“那你就把这些事再做一遍,打仗不是儿戏。”

申权看到刘浑显这个态度,知道他心里有事,于是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撑在桌上,腰慢慢向前弯,脸都快要凑到刘浑显脸上了,一双眼睛死盯着刘浑显.胡子有点杂乱,但是很干净,身上也没有什么味道。看来申权不仅治军有方,澡也洗的很勤。

“再说了,刚才那些,刘将军昨晚不是就知道了吗?”申权话说的很慢,字好像是一个一个蹦出来的。

“呵呵呵,看来申军门昨晚也没有睡好。”刘浑显笑了一声,当然不是因为开心。

“那倒没有,我昨晚睡得很好,所以今天起得也早。早上我照例巡视越朗军的营地,发现地上草木灰中有一张人脸的印子,还有一串奇怪的脚印……刘将军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发生什么事,多半是良明远的人来过了。”

“龟速行军,被他查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申权无奈的皱了皱眉,“不过我奇怪的一点是良明远作乱都快一年了,为什么只是占据乾州和兴州的几个郡,而不继续扩大地盘?”

“我听说良明远只是一个跑运河的商人罢了,底下不过是运河两岸的纤夫漕工以及走私商贩,看似来势汹汹,到底还是成不了事情。”刘浑显对叛军好像不太在意。

“那将军昨日为何说出丧气话动摇军心?不怕有人跑到崔文忠那里告你一状?”申权看似有点担心刘浑显。

“嗯……即便我做的再周到,崔侍郎也会参我一本的。”刘浑显低头瞟了一眼行军图,叹了口气,“良明远成不了事情,不代表我们就能成事。对我来说,这是必败之局。”

申权大吃一惊问道:“刘将军何出此言?!”

“哈哈哈哈,没什么,大概是我昨晚摔的那跤把脑子摔晕了吧!”刘浑显笑了笑,“那个脸印子没有其他人看到吧?”

“没有没有,当时就我一人,已经被我都清理干净了。”

“那就好,时候不早了,申军门请回吧。”

申权走出大帐后紧皱的眉头就没有一刻放松过,回到自己的大帐后叫来了手下的副总兵和参将,做了一些简单的吩咐就把他们给打发走了。

“申军门,小弟今日特来向你讨教治军之法来了,哈哈哈……”人还没见到,一个略略发尖声音就已经飘进申权的营帐。

申权抬头一看,进来的那个男子岁数约莫五十出头,中等身材,头发黑白相间,下巴剃得干干净净,嘴唇上面留着厚厚的胡须,胡须两端往上翘,显得人特别的精神。

“原来是吕大哥!”申权连忙站了起来,拿了一把椅子放在吕清面前,“坐坐坐坐!不知吕大哥有找小弟所为何事啊?”

吕清捻了一下胡须,坐了下来,声音也小了许多:“这崔文忠是来者不善呐,咱们这恐怕有人要吃瘪了,嘿嘿嘿。”

“这个我也听说了,崔侍郎办事周密,城府极深,深得皇帝陛下赏识,似乎连兵部尚书杜鹤龄杜大人也有点忌惮他。”申权坐在行军床上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人吃瘪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吕清突然冷笑了一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有人被损,有人就要被补。哎……我是老了,没太多的作为,但是申老弟你可和我不一样,”吕清站了起来向申权作了揖,示意要走,“申老弟以后可别觉得你吕大哥没用了。嘿嘿,老马识途,鼻子灵着呢!”

“吕大哥慢走!”申权赶忙站起来还礼。

申权当然知道吕清的意思,刘浑显能够统帅这次作战,靠的并不是刘浑显自身的能力,而是他大哥安东节度使刘浑源在朝廷举荐的。这次崔文忠来多半是朝廷有人想要借机会敲打刘浑源。而根据本朝制度,督军和出征各个将领的谈话都必须记录在案,不得匿名捕风捉影。申权只是个越朗郡的总兵,不管是安东节度使,还是朝廷其他当权者,想要申权的脑袋就如同树上摘李子一样,只要伸伸手,就一定能办到。

“两只老虎在打架,我只是夹在中间的小山羊任他们宰杀!”申权苦笑一声,“可是这想要敲打安东节度使的朝廷人物,到底是谁呢?皇太后?辅国大臣廖晖伦?或者是其他藩镇节度使?甚至,甚至是准备亲政的,如今已经年满十五岁的皇帝陛下?”

“哎,想再多也没用,老虎打架,谁会管山羊的死活!还是去巡视越朗兵的营地,别在其他地方又生出是非来了,至于崔文忠,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申权意识到胡思乱想也没用,就走出军帐,巡视营地去了。

“金军门!”金国忠此时正在给自己的坐骑喂食。金国忠的马名叫“衔玉”,一身光滑柔顺的黑毛,就是下唇有一撮白毛,这也是名字的由来。

“衔玉可真是匹好马,我看比我的乌蹄还要强!哈哈哈。”金国忠回头一看,是刘浑显一个人站在那里。

“原来是刘将军,”金国忠得意的说道:“不是我老金吹牛,论养马我可不怕谁,哪怕是京城禁苑的御马,恐怕也比不了我的衔玉——”

“刘将军此来,怕不是光看衔玉的吧?”金国忠问到。

“嗯,我来是想问问老金对将来作战有什么看法。”刘浑显回答说。

“这仗我老金也不知道怎么打!这乾州几万贼寇兴风作浪,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你说这朝廷重视吧就这五千五百的兵,你说这朝廷不重视吧,又来了个崔文忠。这到底是让人打仗还是不让人打仗啊!?”金国忠有点生气。

“再说这崔文忠,刚才遇到好几个副总兵和参将,都说来者不善。”金国忠说:“这打仗最怕就是不齐心,现在军心动摇,刘将军可要当心。”

“我等受命领兵,唯一目的就是摧毁叛军,至于其他不是该我们操心的。老金不要受谣言的蛊惑,专心带兵,准备上阵破敌!”

“末将明白!”金国忠严肃的答道。

“靠你立功了!”楼混显拍了拍衔玉就走了。

下午的军议还算成功,刘浑显带领各部军门巡视了整座大营,看来整顿卓有成效。军营里的便溺味道减轻不少,茅厕也都搭建完毕,军帐搭的也不错。

“诸位辛苦了,早些回营歇息吧。”刘浑显看起来有些疲倦了。

“遵命!刘将军也早些歇息。”众军门说道。

刘浑显回到自己军帐的时候差不多天已经黑了,硕大的行军图铺开在桌面上,他的眼睛紧盯着行军图,但是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老爷还不睡?不怕明天督军来了打你板子啊?”王兴儿笑说,刘浑显瞪了他一眼:“去去去,你这小子没大没小的,我看该挨板子的是你!”阿吉躺在刘浑显脚边,似睡非睡。

“还是阿吉好,哪像你这臭小子,长了张人嘴不会说人话!”

王兴儿刚要接话,阿吉突然一个机灵占了起来,死死盯着军帐的门帘,帐外有人。

“刘将军真是勤于军务啊!”刘浑显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那人便已走入军帐之中。

“崔侍郎神速。”刘浑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