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滕侠已经离开好一会,毛毛瞧着他离去的方向出神。远处传来秋凤等人的呼唤声,崔望祖和庄大娘从树丛中站起身来。崔望祖叫道:“我们在这里。”
二人走到毛毛身侧,庄大娘道:“毛少侠,你没受伤吧?”
毛毛眼睛依然看着前方,若有所思道:“没受伤,这人好厉害。”
崔望祖道:“这人艺业惊人,世上少有其匹,但少侠你与他也只是稍逊半筹。”
毛毛回过头,道:“没错,单论功力而言,我与他相差并不多,最大的差距便是我对自己所练功夫的也不甚了了。但即使我们功力相同甚至我功力更高,也不一定能打败他。我见过比他更厉害的人也有,但都没有必然能杀死我的办法。但此人不同,我觉得若是与他交手,必然会败在他手上。但究竟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
庄大娘点了点头,道:“少侠所言甚是,只有真正与他交过手的人才知他的厉害。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一言蔽之,便是能瞬间找出最直接简便杀死敌人的方式,甚至是武功比他更高的敌人。或许他本身就是一把凶器,出生于世便是为了杀人。”
毛毛道:“庄大娘所说的我感同身受,与他交手之时我只觉得对手就是一把利剑,锋锐逼人,令人不敢攫其锋芒。”
秋凤、高凉等人已经寻了过来,瞧见满地的尸体,惊叫道:“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
庄大娘和崔望祖才省起地上还躺着这么多人。崔望祖去查看地上之人,庄大娘道:“这都是湖广分舵的兄弟,不知是本来就躲避在此,还是被那戴滕侠追杀至此。”
高凉道:“这戴滕侠为何如此穷凶极恶?他与我们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庄大姐摇头道:“具体我也不知。”毛毛心中却有老大一个疑问,这戴滕侠如此心狠手辣,为何放过了他?只是因为他不是东来教中人?如果是这样,那这戴滕侠也是有的放矢,只是针对东来教一派之人了。
毛毛正想着,崔望祖叫道:“毛少侠,庄大姐,这里还有个活着的。”
毛毛和庄大娘过去一看,只见一商人模样的中年人,目光涣散奄奄一息,亦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庄大娘一探其脉搏,摇了摇头道:“这是湖广分舵的副舵主姜大哥,已经不成了。”
那中年人似是看清来人,嘴巴微张似是有话说。毛毛忙用手贴近他脊背,将一股内力渡进其体内。那姜大哥精神稍振,断断续续道:“传教主谕令,请各位舵主到西安府东柳沟相会。谷舵主已身故,劳烦庄大姐……”说着,一口气提不上来,毛毛渡进去的内力如同泥牛入海,此人已然毙命。
崔望祖见姜大哥一只手放在怀内,伸手一探,拿出一个小册子来,上书“东来教湖广分舵教众花名册”。崔望祖道:“此名册关系重大,教主又召唤各省分舵舵主前去相见,必有要事。庄大姐你可携带此名册前去陕西。”
庄大娘道:“此事非同小可,老身一人势单力薄,烦请崔大哥一同前去。”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看着毛毛。
崔望祖会意,对毛毛道:“毛少侠,蒙你相助我们才留得性命到此。大恩不言谢,只是眼下我们还有一件十分紧要之事,老夫只能厚着脸皮相烦毛少侠相助了。”毛毛在旁边听得他们二人对答,知他们又希望自己能护送他们到陕西去。自己虽无要事在身,但与玉琰越走越远,心中有些不愿也不好启齿。
庄大娘道:“我们此一去若是再遇上戴滕侠便只能束手就擒,毛少侠武功惊人,若无你相助,我们只怕连湖北都出不了。”
冉秋凤和高凉也出言求恳,毛毛只得点了点头,道:“那我护送你们到西安府去便了。只是这戴滕侠与你们东来教之间的恩怨我也不想理会。他若是来寻你们,我便出手相助,不过你们也尽量隐藏行迹,不要与其会面。”
崔望祖笑道:“借我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去撩拨那魔头啊。”
是日无话。半个月后众人来到陕西,朝廷似也对东来教的异动有所风闻,一路上毛毛料理了两波锦衣卫的追踪。这一日,众人来到一个小村庄,众人正寻找住宿之处。毛毛忽然瞥见一个石头墙根上描着一只蓝色蝴蝶。毛毛心中如同翻腾起惊涛骇浪——这蓝色蝴蝶时隔数年重新出现在毛毛眼前,是否导致义父一家灭门的凶手就在附近?毛毛表面上不动声色,依然随他们住宿打尖。
这天晚上,毛毛见庄大娘和崔望祖休息的房间没了动静,便偷偷的出得房间,来到白日见到的那个蝴蝶标记所在处。只见那蝴蝶画得栩栩如生,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发出深蓝色的荧光。毛毛却知这蝴蝶标记一般人都看不到,而自己与周玉琰为何能看见,他也难以索解。
毛毛在周围又搜寻了一阵,果然在不远处又发现一个。遂顺着这个标记的方向往前寻去,直来到一个山坳前。毛毛又往前搜寻了两三里路,只发现前方树林出现一些影影绰绰的光,忙跳上树枝,偷偷潜过去。只见树林之中有好大一块空地,周围火把连绵照得这块地方如同白昼一般。百十人在树林中或站或跪,似是举行什么仪式。毛毛正要靠近,忽然旁边的树丛中一丝光亮射入眼角。毛毛忙定住身形,眼睛盯着那树丛中不动。果然过了片刻,那树丛摇晃了一下,显是有哨探躲在里面。毛毛惊出一身冷汗,忙绕过那个哨探,将身子紧贴着大树缓缓往前方移动。
毛毛慢慢挪到离那群人还有七八丈的地方。那群人的仪式已经完毕,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大大咧咧的坐在最前面,其余人低头躬身站在他下首。那首领道:“此人最近越来越猖狂,各位可何高见?”
一人出列道:“属下左思右想,有一些愚见,不知是否有所助益。”
那首领道:“苍龙堂堂主樊兄弟,你请讲。”
那樊堂主道:“属下想来,首先第一要务便是寻找源头,惹出此祸的罪魁祸首是谁,当做出惩戒,以示警戒。”
那首领点点头道:“圣教右护法林志铿已经被他杀死,且将前江西分舵余乃棠带上来。”一会儿,一四十多岁的僧人被带了上来,手脚上都戴着镣铐。那首领徐徐道:“余乃棠,你可知罪?”
那余乃棠忙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望教主念在属下多年鞍前马后为圣教奔波的份上绕属下一条性命。”毛毛心中一凛,已知此首领十有八九便是东来教教主。
只听那教主道:“没错,你确是我的老部下了,也确实曾为我教立下赫赫功劳。但是你们惹下这祸患出来,令我教分舵被捣,兄弟姐妹惨死无计,如此过失怎能一笔带过?再者说了,若无令行禁止我教如何行事?这样吧,念你一直忠心耿耿,赐你一个碳烙之刑,留个全尸。掌刑使何在?”一人领命出列。
余乃堂忽然大叫道:“教主要惩戒属下,属下自当领受,但属下心中不服。”
教主奇道:“哦?你有何不服?”
余乃堂大叫道:“在下确是引狼入室,但夫人也是放虎归山,她……”话还没说完,两边跳出两人各持一块铁板一前一后往余乃堂脸颊和后脑一拍,顿时将其打晕脑袋耸拉,而后有人将他拖下去。
教主面色不愉道:“樊兄弟,你还有什么高见?”
樊堂主道:“其二就不用说了,教主高瞻远瞩,命各地兄弟探其行踪、避其锋芒,而后召集江湖上的朋友,联合本教兄弟抱团歼灭之,此人虽然行事缜密,但总有失误的时候。我们圣教人数众多,他即使偷袭几次,也难动我教筋骨。但他只要一次失误,便万劫不复了。”
那教主皱了皱眉头,不置可否道:“你接着说。”
樊堂主见教主似是不以为然,心中有些忐忑,道:“第三便是寻找新鲜血液,在江湖上物色天资迥异的人才为我所用。此次湖广分舵崔望祖和庄素清二人寻得一少年人才,据说与那戴滕侠交手百合未曾落败,此等少年英雄,正是我教所需要的人才。”
那教主道:“哦?果有此事?你叫他们上来。”毛毛心中讶异,知道那樊堂主说的便是自己。只是自己可从未说过要加入他们东来教。
一会儿,崔望祖和庄大娘走了过来。那教主欣然道:“血喉铁尺庄大姐,果然是人才在哪里都是人才,即使功力丧失大半,又到偏远之地只做一个接引使,仍可以能人所不能,真乃本教之福也。”
庄大娘惶恐道:“教主过奖了,这次湖广分舵被那戴滕侠捣毁,兄弟姐妹大都身死,但因祸得福,被崔大哥寻得一个少年英雄,这是老天相助圣教。”
教主道:“崔大哥,你投入圣教也有数十年了,早闻谷舵主说你在分舵勤勤恳恳,颇有建树,今日才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崔望祖受宠若惊,他本事低微,虽入教甚久,却连教主的面都不曾见过。此时第一次面见教主,似是话也说不囫囵了,道:“谢教主,教主福如东海,福泽苍生……属下只是沾了教主的光而已。”
教主微笑道:“你们一定奇怪为何我还没见到那少年英雄,便一个劲的夸奖崔兄弟和庄大姐。”
樊堂主道:“教主圣明,洞烛先机,必是早已知晓那少年的好处。”
那教主呵呵大笑,道:“崔兄弟、庄大姐,那少年现在在何处?”
庄大娘据实道:“那毛少侠现在还在我们借宿的那家农户家呢。”
教主笑道:“非也非也,那少年早已来了。”说着朝着毛毛藏身处微微一笑。
崔望祖惊道:“真的吗?毛少侠什么时候来的?”
毛毛听了他们的话方知那教主早已发觉了自己,不由得悚然心惊尴尬不已。正犹豫着,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道:“咱们下去吧。”
毛毛吓了一跳,忙跳下树去,只听得耳边生风,似有一个人也跟着他跳了下来。忙回头一看,却不见人影,再一看地面却清清楚楚看见自己身后的影子旁边挨着另一个影子。毛毛反应极快,双脚一蹬便展开轻功,绕过两个火炬回过头来,与那人相对。毛毛看清这人身体瘦弱,全身都裹在黑布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人还想跟到毛毛身后,可是毛毛紧紧盯着他一步不放。教主抚掌笑道:“戊影使,你退下吧。”那人领命离去。
毛毛这才看清这教主形貌。这人细长眼睛,鼻梁挺直端正,面如冠玉,五缕长髯,脸上微微笑着。毛毛在树上听众人对答,还道此人一定是一个面如刀刻浓眉虎目颇有威严之人,此时得见,第一个感觉便是此人不但不像一个身居上位之人,却是一个仁厚长者,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庄大娘见毛毛盯着教主看,忙清了清嗓子道:“毛少侠,还不参见教主。”
毛毛挠了挠头皮,道:“教主你好。”那教主虽然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其他人对他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崔望祖等人替毛毛捏了一把汗,樊堂主等人更是心中恼怒,只是因没有教主发话也不敢造次。
那教主也不以为忤,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你便是毛毛?”
毛毛道:“小可便是毛毛。”
教主道:“听说你与那戴滕侠交手上百合,不分胜败?”
毛毛照实说道:“交是交手了上百合,只是最后我还是打不过他。不过我想以后苦练的话应该能打得过他的。”
教主道:“好好好,光明磊落,且胜不骄败不馁。我教兄弟与他交手的人甚众,但无一人能匹敌。你比他们都强啊。”
毛毛道:“教主你过奖了,只是因为那戴滕侠不打算杀我而已,不然我再有本事也死定了。”
教主呵呵笑道:“这你可错了,据我所知,这戴滕侠与人交手,除非他大意,或是觉得过于危险,不然绝对每次都务求毙敌的。此次他未杀你,并非有什么好心,定是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他杀不了你罢了。”
毛毛听他一说,心中狐疑——确实自己轻功是要高于他的,以前若寒、老坏他们也是武功比我高,但就是因为我的轻功有所长,他们也奈何不得我。莫非这戴滕侠根本杀不了我,只是故意卖好而已?那教主见毛毛沉吟不语,道:“毛老弟,你且稍待,我交代完这些事,再来招呼你。招待不周望请海涵。”说着便着崔望祖和庄大娘将毛毛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