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仗剑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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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棋逢对手

那查将那道人带到一空僻处,正要拷问,却见那道人耷拉着脑袋,口鼻流血,却已身亡。那查在他领口一翻,果然里面戴着一弥勒佛玉像。那查与东来教接触日久,早知凡属东来教中人,脖颈中就必然戴着弥勒佛玉像。那查思忖片刻,将那尸身挂到村口牌楼之上,又回到柴宅大院附近静静潜伏。到得丑时,一个身影鬼鬼祟祟从宅子后门出来,作家丁打扮,往村中窜去。原来那查将那道人提在手中时便已知此人功力一般,以他的本事,又是一外乡人,要去别人家中投毒只怕不太容易,柴宅之中很可能还有内应。果然那家丁一等众人熟睡之时便已按捺不住,前去通报消息。

那查缀在那家丁身后,一直跟到村中一农户家,在其门前三长一短的敲着。一会房内灯亮,将那人引了进去。那家丁一见农户主人便急道:“戴魔头来了,戴魔头来了?”

农户道:“小声点,你怎么才来?”

家丁道:“人多眼杂,我等没什么人之后才出来的,而且我也怕被那魔头撞上。”

农户道:“小心点也好,我听人说了,华道长被佛祖派来的金刚抓去了,那人是戴腾侠?”

农户道:“可不是?我看得真切,那人长得凶神恶煞,与佛旨上面画像一模一样。不对,应该是更加凶恶。”说到这里,还四处望一下,似心有余悸道:“那狗日的戴魔头手段端的毒辣,大吼一声便将华道长吼得晕厥,然后又假言自己是西天派来的金刚,专门消灭妖人。那人确实大有本事,将那些蠢驴唬得服服帖帖。”

那农户道:“闲话少说,你先回柴家,我连夜去吕大哥处报信。戴腾侠来了咱们湖北,若不将此信速报谷舵主,我湖北分舵不知要死多少兄弟。”

家丁点头同意。二人又商议了一会,家丁走出农户家,左右望了一眼,消失在夜色中。那农户在家中收拾衣物准备上路。那查先追上家丁,一掌便将其拍晕,手脚骨头皆捏断一根,将其挂到村口牌楼上与道人并排,然后在其身畔写道“弥勒妖人,贻祸四方,天怒人怨,罪无可恕”,而后转过身来又跟上通风报信的农户。

那农户蹑手蹑脚,行动速度并不是很快,那查片刻便追了上去。湖北分舵东来教众传信乃是一人传一人,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上峰和下线的身份。那查一路跟随,消息到达便将那送消息之人料理。直到第四站时到达咸宁分舵,那分舵倾巢出动同时派出六人分送六处地方,那查无法分身,只得一直缀在一人身后。后来听得消息,湖北分舵谷舵主下令各地兄弟姐妹自即日起便自行隐遁,或是到别地暂避,不得有误。又听人说,那谷舵主自己已避往襄阳去了。那查思忖片刻,心道自己行藏暴露,而且东来教众对自己形状都有所了解,便心生一计,右手运起刚劲在脸上轻轻一抹,面上的胡须簌簌而落,只剩下短短如钢针一般的胡茬,整个人与之前变化了许多。那查又换跟了数人,均说要众教徒各自躲避,谷舵主现在自顾不暇,已避往襄阳。

那查正欲追往襄阳,忽然心中狐疑:那谷舵主让各地教徒四散躲避确实明智,但他为何要告诉每个人自己往襄阳躲避?这消息不是很容易便传入自己的耳朵?那查这么一想,顿时明了,那谷舵主并非愚笨,他先要大家四散奔逃,而后将自己避往襄阳的消息假他人之口告诉自己。若是如此,谷舵主就必不会走襄阳。自己到达湖北的消息送达不久,谷舵主去襄阳的消息便已传开,说明谷舵主获知消息很快,定是其离这里不远。那查整理了一番思路,将周围地界在心中盘算一阵:襄阳在此地西北,那谷舵主人为了避免和自己碰上也必不会走正北信阳、随州或正西荆州;那么他可以去的便是西南岳阳、东南九江、东北凤阳府等方向;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隐遁山林,若是这样便难寻踪迹了。那查思忖了一番,心道自己反正要北上河南,便往凤阳府方向一探,能找到那谷舵主、捣毁湖北分舵更好,找不到也无关大局。

打定主意便往北边行去。那查已在外面奔波了数年,风餐露宿自然不在话下。将面上的胡须剃短改变行止,干脆专挑大路行走,反倒是一路都没遇上东来教中人。这一日行至一林中,只见杂树丛生,草棘茂密,难辨方向。

正要四面寻路,忽然似乎听得远处有一人急速靠近。那查忙往旁一闪,将身形隐在树影里。偷眼瞧去,一人疾驰而来,脖颈中有一红色细绳,下面吊着何物却是看不真切,很可能便是弥勒佛像。那查偷偷跟在后面,见那人越过一处树丛消失不见。那查伏低身子过去,只见后面聚着六七人坐在火堆旁。奔跑之人一见,便上前低声道:“谷大哥。”

火堆旁有一穿着紫布衫的男子忙从地上坐起身迎上来道:“姜大哥,你来了。”

那姜大哥道:“是,已请得教主谕示。”说着将一封信交给谷大哥。那谷大哥让旁边诸人退后,这才拆开封皮,抽出信纸,将信封看了几眼便丢入火里,就着火光与姜大哥一起看那信纸。那查料他们读完之后便又会将信纸销毁,机会稍逊即逝,便忽然窜出直取谷大哥。岂知那谷大哥亦是应变神速,见有人袭来便马上将那信笺丢入火,而后往旁边一滚。纸遇火即燃,片刻化为灰烬。

那查见未能夺得先机,便不改来势,直取还在懵懵懂懂站在原地的姜大哥。那姜大哥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便被那查一拳击中胸腹,跌到火堆后面,那查一击得手继续攻击余人。对方人数众多,那查怕夜长梦多,一上来便下死手,只一刹那间,场上便倒下五人。只剩下两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护着谷大哥,一人中等个子一人稍矮。

那中等个子青年道:“大哥你先走,我和小俊来拖住这人。”

谷大哥道:“那就拜托二位了。”说着往后退去。

那小俊道:“卓师兄,咱们一起上。”卓师兄点了点头,二人一个箭步往那查冲了过来。

那小俊往前冲了两步,忽然一“哧溜”便往草丛中钻。那查飞身过去,一张击在其脑后,将其打得口吐鲜血而亡,回头又将谷大哥去路挡住。卓师兄正恼怒小俊临阵脱逃,看了看小俊的尸身,大声喝彩道:“杀得好。”却见那查定定的瞧着他,才知懦夫死后接下来便是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

那谷大哥道:“多说无益,小卓,咱们一起上吧。”

十余合过后,小卓伏倒在地一动不动,谷大哥亦倒在地上气息奄奄,那查站在他面前,冷冷道:“小山在哪里?”

谷大哥肋骨尽断,喘着粗气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也不……知道什么……小山,我们有何错?你……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那查忽听到附近草丛中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知又有人靠近。遂不动声色道:“你错不在不知小山,错在你是东来教中人。”

谷大哥道:“你……你是何人,与我东来教有……有何仇怨?”

那汉子看清那查面上的刀疤,忽然呼吸加快道:“莫非……你是……”

那查道:“没错,老子便是你们的死对头。”

那汉子嘶声道:“戴滕侠……”说完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气绝。

那查思忖这谷大哥至死也未透露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东来教在湖北的势力已受重创,此次还算有所收获。树丛中躲着的几个不速之客显然也身负武功,不知是何人,便望着树丛中藏人之处喝道:“自己出来吧。”

草丛中微微响动了一下又静了下来,那查紧紧盯着草丛不动,一会儿一个声音嘟囔道:“呀,藏不住了。”说着站起身走了出来。

只见出来的是一个少年,十七八岁人,个子不高不矮,看起来瘦弱不堪,面上洋溢着满不在乎的微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讨厌,也有几分可爱。那查打量了一番,见这少年眸清目正,不像奸佞之人,他脖颈之中也看不到挂有什么护符,便道:“你并非东来教中人,你走吧。”

岂止那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查,懒洋洋的道:“你便是那戴腾侠?”

那查听他说出“戴腾侠”三个字,心念转得飞快:东来教?海帮?锦衣卫?又省起自己现在我恶名昭彰,不用是自己的仇家也会对自己有所耳闻,便道:“是。”

那少年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那查道:“是。”

少年又道:“你为何要杀他们?”

那查冷冷道:“他们该死。”

那少年忽然笑了,道:“你很像我一个好朋友,她和你一样也是不爱多说话。”

那查听到“朋友”二字,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孩子的声音:“你这么大,还和我小孩子做朋友羞也不羞?不过我勉强交下你这个朋友了。哈哈……”心中复又刚硬道:“我不认识你。”

少年道:“但你是我的敌人。”

那查一怔,道:“我也不是你的敌人。”

少年道:“你滥杀无辜,便是我的敌人。”

那查不悦,冷哼一声,这些年一路上遇上太多不明事理便强自出头者,与其多行解释还不如直接用武力折服,只道:“出手吧。”

那少年微微一笑,往后一跳退出数丈,而后双腿一蹬,顿时不见了踪影。那查睁大眼睛,只见这少年跳跃纵横来去如风,满场全是他的影子,如同有分身术一般。这少年的轻功之高,那查所识之人中只有那柳旗使方能与其一较长短。若单论速度,那柳旗使可能要略胜一筹,若论圜转灵活,却是这少年称雄了。那查看了一会,已知这少年速度奇快,若以快打快便是堕入他的彀中。稍一思忖,心中已有计较。

那查立定身形,眼睛不看这少年的来路去势,只用耳朵听取其方位。只等这少年攻到近前,再以慢打快、以静制动。不过这种打法必须自己功力较对方为高,否则便只有挨打的份。果然,那少年腾挪跳跃一阵后,觑准机会挥掌从后方直扑过来。那查眼皮不抬,举手一拳便击向少年的掌势。拳掌相交,那查已知这少年功力颇强,与自己相差无几。只是这少年不知是故意示弱还是没有拿准这功力的使用方式,十成功力只能用处六七成。那查心下了然——以这少年的功力,自己足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那少年被那查之力推出去老远,调整一番又竖掌攻来。这一次是一顿乱掌,繁繁杂杂如落英缤纷,似枯叶横飞。那查使出业因和合拳中的柔劲,在身前划了个半圆,将对手的招数尽数笼在里面,轻轻一推,那少年又是腾腾腾退出数步。那少年毫不气馁,又攻了上来。这一次似是换了一套掌法,掌风较之前刚猛霸道。那查一怔,拳法之中亦全走刚猛路数。这少年虽然招式百变,只是那查不管你几路来,我就一路去,这便成了二人真实功力的比拼,没有丝毫讨巧。二人交换了数十招,那查忽然一声暴喝,一拳直奔少年面门。那少年也不慌乱,用双手缠绕那查拳势,将其力道左右牵引化解。只是那查这一招并非强在锋锐,而是力道绵绵不绝,一股大力将那少年往后推去,直撞断两根树枝才停住身形。

那少年落到地上喘息不止,运气调息。那查见他不是东来教中人,只是路见不平的热血少年而已,便冷冷的看着不再进击,道:“你非我对手。”

那少年片刻便将体内狂突乱窜的真气理顺,也不慌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没错,但是你要杀我也不容易。”

那查道:“费点劲也能杀。”

少年笑道:“你确定?”

那查道:“你轻功比我高,但内力并不如我。你若展开轻功远遁,我五个时辰内能追上你。你若是树林中逃窜,我只在树冠上跳跃,你便无所遁形,也逃不出我手心。”

那少年听得他如此说,面上露出佩服之色道:“你说的没错。”但复又倔强道:“但我还是想试试。”

那查见这少年一副顽皮惫懒外表之下,其实倔强坚韧,顿时心生好感,道:“我不会追你。”

那少年讶然道:“为什么?”

那查道:“你非东来教中人。”

那少年见那查一时如嗜血狂魔,一时又不愿多伤他一人,奇道:“你真的这么痛恨东来教?”

那查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知这世上懵懂无知之人太多,不可能取得每一个人的谅解,行事只能自求无愧于心。遂不愿与他多做纠缠道:“是。”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下那少年在身后怔怔发呆。

东来教湖北分舵已经捣毁,亦不见东来教主韩不客的踪迹,那查在心中思量一阵,决定继续北上河南。之前交手的少年武功颇高,自己在他那个年纪只怕还不如他。那查一路上遇到的高手或是功力不如自己,或是功力强于自己却较自己年纪大得多,这是第一次遇上年纪相当功夫又难分伯仲的少年英豪。那查心中凛然,方知有韩不客、公羊松士等高手横亘在前,又有这样的少年紧追在后,若自己不多加努力,谈何救人、报仇?那查在江湖闯荡这几年一直勤练不辍,功力大有长进,自遇上那少年之后更是每日除了赶路吃饭休息之外一有时间便练功。只感觉体内功力聚集汹涌,绵绵然似用之不尽,使将出来沛然莫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