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个梦,却一直无法醒来。
我还跟着庙妓妈,一步一步走出校园,我都数得出我的脚步,一,二,三,真实,清晰,没有间断,也不飘忽,也没有乱窜……这不像梦,可怎么可能,我不是死了?而且,这个梦让罗天一和我张紫英换了妈,简直是太滑稽!
不过,终于,梦又出现了梦的样子。在回家的路上,罗天一像个幽灵一样在我的身边。他的确就是幽灵嘛,我们明明坐在奔驰的轿车里,可他就在我的身边,他在车窗外朝我呐喊、嘶吼,我听不清他在向我说什么。
我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这应该是另一个深秋,太阳并不毒辣,可却真实耀眼。难道说罗天一也死了吗?难道他和我一样,也经历了被精神分裂的过程?我们被互换了角色?然后我们同时被抽魂剥魄?哈,经历了这一场,我竟然也学会了讲故事。
庙妓妈曾说,她之所以积极参与了这次计划,只是为了罗天一而被迫行动,那么张戴玲呢,张戴玲也是被迫地吗?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谁在控制着我们,高校长吗?学校实验室吗?
不,还有一点,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抽魂剥魄,那么我是否有灵魂的自主权?是了,我很可能没有啊,这段时间我就像做梦一样,来回飘忽不定。他们,难道已经控制了我的灵魂?天啊,那么让我做一个被认定自己是罗天一的张紫英,又要做什么?
我正在胡思乱想,只听一声尖利的刹车声,我的脑袋狠狠地撞到了前面车座上。只见庙妓妈趴在方向盘上,呜呜大哭起来,一边哭,她一边说:“天一,天一,你不要追着我们了,一旦被鬼母发现,我们都得完蛋。你相信妈,妈一定会给你找回来的。”
我愣怔地看着庙妓妈,不知道她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那个在车子外面跟着我们飞的罗天一说的。
这时,只听咚咚一阵响,有人在敲车窗。我吓了一跳,庙妓妈崩溃了一样大声喊着:“赶紧走,去地堡里呆着,那里至少安全。”
咚咚,又是两声有节奏的响声,我望向窗外,只见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子正叉着腰看着我们,她的身后,一辆电动车正倒在一边。我推推庙妓妈说:“你看,好像出车祸了。”庙妓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下车。我也跟着下了车。
我们的车刮翻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电动车。车主并没有受伤,因为她刚才还在路边的小店里,是听到声音才冲出来的。
其实也不怨庙妓妈,电动车停的位置实在是很危险,差不多已经快到路中央了。可庙妓妈什么都没说,打开钱包拿出一沓钱递给电动车车主。
庙妓妈的脸上依然泪痕点点,那车主看了看,张张嘴,似乎也很为难,嘟囔了一句,走了。庙妓妈朝左右看看,罗天一已经消失了,她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愕然,不知所措,我希望这个梦快点醒来。可我掐手指、打脑袋,怎么都醒不来……
周围有人围上来,我只好过去扶起庙妓妈,她似乎这才想起我,连忙擦眼泪,朝我尴尬地一笑。她的眼睛浮肿得厉害,眉心的吉祥痣没有画,那地方看着灰暗一片,嘴唇也是苍白的。她的脸始终在抖,她不得不用手抵住下颌,而手比脸抖得还厉害。
猛地,她收回手,目光炯炯地盯住一辆飞驰而来的黑色轿车。她慌张地推我上车。我刚坐好,轿车就在她身边停下来。她弯腰朝着轿车行了一个礼,轿车的车窗打开一条缝,伸出一只手来,手心上有一个黄色的东西哗地一闪。
庙妓妈连忙接过来,轿车很快就开走了。可我的心又是一阵翻腾,因为就在那手缩回去的刹那,我看到小拇指上有一道紫色的疤痕。
这是张戴玲的手指!我活着的时候,这个记忆可是非常深刻。因为这是姥爷不负责任,让我妈被麋鹿咬伤的证据。
轿车开走了,庙妓妈也快速地上了车,然后递给我一枚金水菩提,说道:“紫英,拿好了,这是你妈给你的。”
我妈?看着庙妓放在我手里的那个凤凰形状的金水菩提,我一下子呆住了。这枚金水菩提我太熟悉了,从我懂事我就没有离开过它。我,是张紫英。
我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两个妈到底在干什么?你们是把我和罗天一卖了吗?罗天一到底怎么样了?”
庙妓妈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好半天,才强行停下,不停地抽着鼻子,说:“今晚还有最后一次抽魂剥魄,我希望你能做好一切。”说完再不理我,开车走了。我只感觉一车子的冷,在路上飞驰着。
我依然没醒,而且以罗天一的身份,张紫英的身体活着。
夜晚降临,我毫无睡意,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发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梦这么长,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梦里庙妓妈会是这个样子,我更想不明白,我都死了,还要进行抽魂剥魄吗?
我是不是还活着呢,我是不是疯了?所有的都是幻觉、幻听,幻识,苍天啊,救救我吧,作为一个疯子,还不如作为一个鬼魂。
男护士为我端来一碗粥,看着我喝完,然后拉上窗帘关上灯出去了。
房间里逐渐出现了亮点,就像萤火虫光似的,这一点,那一点,在空中飘荡着。一会儿,这些光点都向我聚集而来,却又不敢靠近,形成一股圆圈在我的周围。
我十分警觉,更加不敢入睡,就那样盯着这些红点。这些红点慢慢形成一条线,线正对准我的胸口。我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吓我一大跳,就在我的胸口正中间,按照医学讲,差不多是膻中穴的位置上,居然也出现了一个红点。
我吓了一跳,他们在用红外光线对我做什么?我连忙躺下,可身上的红点并没有消失,那似乎并非来自房间里那些红点的照射,相反,就在我躺下的瞬间,房间里那些红点哗地一下散开,朝着我身体上方飞过去,然后再重新排列,又对准了我的胸口。
我连忙跳下床,就在这时,庙妓妈来了,她依然穿着那件杏黄色的衣服,手里拎着一只白猫。但她没有坐她的黑色莲花。
我冷冷地问道:“这回想用白猫了?”不对,不对,说完之后我就觉得不对,这房间没有开任何灯,为什么我居然什么都能看得见,就凭那几个红点吗?不对,那红点并没有光散出来。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是鬼魂啊,现在是鬼魂在做梦,不合理才对啊。
庙妓妈说:“这是你的黑猫小宠啊。你果然开天眼了。”
我正在“开天眼”三个字上执迷,那只猫喵喵叫起来,然后我就听见了猫的声音:“尊主,我是你的小宠,你可一定要养着我的灵魂哦。你要答应我的话,我会教你奇门遁甲。”
我笑起来,这崽子总算回来了。我有气无力地对小宠说:“快让我醒来吧,有这肉身束缚,在这个做不了主的梦里,我就没法报仇啦。我要做厉鬼,先吓死庙妓。”
“尊主,成为你的小宠前,我首先是庙妓的巫镇。庙妓的儿子罗天一被夺了身体,他的魂魄现在无所为依,在24小时内回不去,就会有危险。尊主,请再接受血神宫的抽魂剥魄一次,求你先救罗天一。”
庙妓妈的眼泪又掉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搓着双手,说道:“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儿子,我也没有想到,鬼母会这么残忍,她本来说过,要你继续供养张紫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就在我给你抽魂剥魄的同时,她居然对我的天一,她,对我的天一,哦……我的天一啊,……苍天啊……她居然对我的天一下手,连根把他的魂魄驱走,让他无所为依……啊啊……”
庙妓妈再次放声大哭。
我忽然明白了,这个梦,我是醒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