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瓜坏,籽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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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上席宾客

光绪六年,盐区“店小二”起家的吴大顺,忽然间,爆出一条惊人的消息,他要在盐区最繁华的西大街上,建造一幢盐区前所未有的六进深宅大院。

这消息传出以后,了解他吴大顺的人,都认为他是口出狂言,不可能的事。盐区,有钱人多了啦,扳着指头数,数到脚丫子上去,也轮不到他吴大顺!

吴大顺是什么人?饭店里一个跑堂的,地地道道的“店小二”一个,他有什么能耐要在盐区建最显眼的房子?这事情,要追踪到他爷爷那一辈上,还有点八九不离十。吴大顺他爷爷在世的时候,吴家在盐区还算是富裕人家,海边有大片大片的盐田,城里有商行,日月兴盛的时候,也曾经有过日进斗金的时候。可轮到吴大顺父亲当家理财时,就没有那么辉煌了!吴大顺的父亲是个赌鬼,小白脸上还没有长出胡须时,就染上了赌瘾,与盐区有钱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们缠在一起,白天黑夜地往死里赌。后期,他与盐区最大的赌鬼谢小楼赌到一起,两个人从家中的珍珠翡翠,赌到细软丝绸;从名人字画,赌到庭院中的粗缸大盆。最后一赌时,吴大顺的父亲下了血本,押进了家中的娇妻美妾,没料到,谜底亮开以后,他的妻妾没了。就在吴大顺的父亲午夜回家说服妻妾跟谢小楼走时,他忽然间良心发现,感觉自己无脸面对家中的妻妾,选在路旁一个歪脖子树——吊死了。

那一年,吴大顺还不到十二岁,他正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地读《百家姓》、背《三字经》,没想到,一夜之间,他从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子弟,轮为盐区的流浪儿。后来,盐河口开饭店的黄胖子,看他机灵,便收留了他,略加调教,让他做起了店小二。

此后,吴大顺每日五更起床,帮黄胖子生火煮粥,乃至炸香果子、卖油条,什么活都干,年岁稍大一点,黄胖子便送一条白毛巾搭在他肩上,每天让他拎个紫红色的传菜饭盒子,出入盐区的高门大院,给那些藏在闺中的俊太太、大小姐们送去美味佳肴。

这期间,吴大顺悟出一个并不深奥的道理:盐区人,除了靠倒腾盐的买卖能发家致富;再就是开饭馆,也能一步登天。

常言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盐区,商贾大户多,有钱人多。而有钱人的交往,大都离不开戏院、酒楼、茶社。他吴大顺打小从那种灯红酒绿里打磨出来,亲眼目睹了有钱人的银票,是怎样像飞鸟一样,一群群飞进戏院、飞进酒楼、茶社的。所以,终于有一天,吴大顺告别了给别人当“店小二”的痛苦生涯,另立门户,独自做起了饭馆的生意。不过,那时间他已经娶妻生子,且,人到中年。

但,吴大顺“青出蓝而胜于蓝”,他给人家做“店小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耳闻目睹了一套开饭店的本领,另立门户以后,前后不到三五年的光景,他的腰包就鼓起来了。

至于说,吴大顺开饭店之后,手头赚了多少钱,外人无法估算。但,有一条,吴大顺确实是有钱啦!他学着盐区那些大盐商的做派,专门从南洋请来了能工巧匠,扬言:要在盐区造一幢前所未有的豪门大院。

有人说,吴大顺这样做,是想为他赌场上丢掉性命的先父争回名份;也有人说,他是穷人乍富,撑腰凹肚,做了几十年的“店小二”,一朝见到钱毛,手头就烧得慌了。那些早就富得流油的大盐商们,说得更加尖酸刻薄,他们指着吴大顺的脊梁骨,说他如此行事,纯属于一瓶水不满,半瓶水咣荡。

可吴大顺不管外人如何讽刺挖苦,他自管我行我素,按部就班,如期派人去南洋请来工匠们,“叮叮咣咣”的三月有余,最终把一幢雄壮、威武、气派、优雅,盐区独一无二的深宅大院建起来了。

正式竣工那天,吴家大院里,如同儿女婚事、过大年一般喜庆,举家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吴大顺头戴貂皮帽,脚蹬高筒靴,身穿一件紫红的暗花长袍,外压一件滚毛的坎肩;三个儿子,一色的洋布长衫,留“分洋头”,已经娶妻有子的大儿子,膝下领着个依呀学语的孩子,胸前还晃动着一弯亮闪闪的怀表链子。鞭炮齐鸣的那一刻,吴大顺领着他的儿孙们,满面春风,拱手在门厅里迎客。

手持“请柬”的宾客们,大都是盐区的头面人物。他们中,有骑马、坐轿来的;也有揽着娇妻、美妾、玉人,雇用“黄包”车,一路摇着铃铛,风光而至的。这其中,不外乎有些达官显贵,还是当年吴大顺父亲的赌家及其后人。如,谢小楼的大儿子谢高楼就在其中。

好在,时过境迁,吴大顺不计前嫌。大家在一片欢乐友好的气氛中入席行酒时,忽而,有人看出不妥——正厅的八仙桌上,原本该是吴大顺陪着盐区的头面人物就座;次之,也该是吴家儿孙的席位,可偏偏让那帮南洋的工匠们给占了。这算哪门子事呢?

刚开始,大家猜不透他吴大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客随主便,随吴家的管家安排。可酒过三巡,心中颇受压抑的谢家大公子——谢高楼,趁着酒气,如同戏言一般,恶语中伤,说:“你正厅里就坐的,都是你的儿孙不成?”

吴大顺听出谢家大公子话里的火药味,可他当着诸多客人,没有与他争辩,而是笑而不答。末了,吴大顺走到谢家大公子跟前,告诉诸位:“今日,坐在我正厅里的客人,全是南洋的工匠们,他们是为我建房的人,功不可没。”随后,吴大顺转过身来,指着他自家的儿孙们,说:“我的那帮犬子贤孙,早晚将是卖我房子的人,不提也罢!”

后面的话,吴大顺没有细说,可在场的人大都悟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顿时,哑雀无声。许久,有人还“叭叽、叭叽”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