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唐非唐:盛世帝国的谎言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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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斗争技术(2)

随着长孙集团的节节败退,立后之战总算落下帷幕,然而由此引发的政坛大震动才刚刚开始。新皇后武则天颇有“胜不骄,败不馁”的良好心态,她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而是迅速准备下一阶段的备战:其一、她要把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以巩固自己的后位。其二、要把长孙无忌等反对她为后的元老重臣铲除,永绝后患。对于唐高宗来说,也需要继续打击长孙无忌,一步步消除他左右朝政的实力。这时候,皇帝皇后的目标仍然是一致的,朝中大臣向他们聚拢的形势,对他们进一步实施行动也是极为有利的。

这时候的太子李忠,是在永徽三年(652年)七月立的,才不过十几岁的孩童,也仅仅是个象征。但他毕竟是王皇后认养的、柳奭和长孙无忌扶上太子之位的,只要把眼光稍稍往远看一下,他对武皇后的威胁长远而且巨大。太子李忠也不傻,眼见得王皇后落得如此下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主动上表要求辞去太子位,前后上表共有四次。还是保命要紧吧!

武则天到目前为止,生有二子。长子是李弘,封为代王,而在当上皇后之前不久,又添了二胎,取名李贤,封为潞王。新皇后有这两个生龙活虎的儿子,要把现任的太子换掉,完全有充足理由。余下的问题,就在于有人出头提出,然后堂而皇之走个程序罢了。

这次第一个跳出来表现的是许敬宗。他揣摩高宗和武后都有此意,自己又是礼部尚书,职权范围内恰好可以说的事,何不抢个头功?于是,在武则天正式当皇后的第三天,许敬宗就上奏,大谈换太子事宜。奏章做得古香古色,大意是说:今之太子,原非嫡子。因为永徽之始,国本(真正的太子)未生,所以从权安排了。现皇后已生子,是为正统,那么皇统问题就不可浮滥。我既然是负责礼仪工作的,便不敢失职,一定要提出来。高宗看后非常高兴,马上召见他,一番夸奖和表演之后,说:“阿忠已有意自让。”谋私利也要披上“天下为公”的外衣,君臣俩的这番对话,好像是一场表情严肃的游戏。这事,就这么定了。

没过两个月,《降太子忠为梁王诏》颁下,大大夸赞了一番李忠,说他主动提出让贤。为江山社稷谋,特封其为梁王,出任梁州都督。同一天,册立代王李弘为太子。接着,又下诏大赦天下,改元“显庆”。当时正值新年的正月,废太子诏书一下,原东宫官吏都怕受到牵连四散逃亡躲藏,绝大部分人已经不敢来见李忠。世事如棋,人情如纸!李忠黯然离开长安,启程前往梁州赴职。到梁州后,还没出显庆元年,武后就又把他打发到房州去做刺史了。唐代的梁州在今陕西南郑一带,离长安不太远,还不算是太大的贬谪。而房州在今湖北房县,那时看起来就远了,是山高荒僻之地了。管不了这么多了,能保住自己的命就算赢了,其他功名社稷都随风去吧! 李忠收摊子回家不干了,可作为太子集团,他的甩手离去并没有将东宫势力瞬间化为无形。武则天始终没有停下对权欲的追逐脚步,她开始大肆扶植栽培自己的势力。李义府在武氏刚立为皇后不久,和太子册立之前,就加上同中书门下三品,正式入阁拜相。显庆元年(656年)三月,朝廷又把杜正伦提升为黄门侍郎、同三品。杜正伦当年因为向李承乾泄漏了唐太宗的话,被一贬再贬,官运背到了极点。但他是李勣的故人,现在李勣也要加强自己力量的时候,有必要把杜正伦提升起来。所以,杜正伦为相,极可能是李勣的举荐。

对于立后之后发生的太子废立和人事变更,长孙无忌集团一直采取坐视不问的态度,或者是已被武后的毒辣手段吓呆,或者是明知道劝谏也无用,总而言之他们一直都保持着沉默。至此,高宗御宇七年以来,终于尝到了宸衷独断的滋味。

这时候,李义府惹出了一件事,把一个反击的机会送给了长孙无忌等人。李义府原本一个朝不保夕的小角色,突然跃居宰辅之位后,开始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欺凌百姓。他看上了一个犯案下狱的洛州美妇人淳于氏,便指使大理寺丞毕正义放人,自己好纳为侍妾。不料此事被人弹劾了,高宗命给事中刘仁轨主持审查毕正义这件事,李义府向刘仁轨求情不成,怕事情泄漏,只好逼毕正义在狱中上吊自杀。后来高宗知道事情原委,仍然不治李义府的罪。李义府从此恨上了刘仁轨,努力寻求机会报复。李义府此时身为宰相,竟然于天子脚下擅杀大理寺丞,侍御史王义方认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决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坚持提出弹劾,言辞恳切,正气凛然。高宗听完之后却仍然开释了李义府,而且责怪王义方毁辱大臣,言辞不逊,贬为莱州司户。高宗如此公然黑白倒置,纵容迁就,是为了报答李义府当日“打响了第一枪”。

李义府的这件事,对于长孙无忌集团来说,是个反击武氏阵营的好机会。可是长孙无忌、韩瑗并没有加以利用,他们仍然保持沉默。所以我们说,长孙集团这一阶段的应对策略极为不妥,真是“前不应当示强时而示强,后不应当示弱时而示弱”。此时再软弱,也没有回身余地了,反而不如绝地一搏有再生的可能。

武则天开始动手了,她并没有因为长孙无忌的忍让而停步,而是步步进逼。把长孙无忌的亲戚,一个个调离京城外放。长孙无忌的表弟、太常寺卿高履行(高士廉之子),被派到益州(今四川成都)大都督府任长史;长孙无忌的堂弟工部尚书长孙祥,被派到荆州大都督府为长史。从表面看,这两位部长级人物虽然外放,但所任的职务也非常重要。这两个州,看起来虽然都是天下的显要州郡,然而,天下人都看明白了,这是在砍长孙无忌的左右手!

不仅长孙无忌在朝廷的羽翼被削减,连出征在外的程知节也处处受牵制。这年的年底,程知节的前军总管苏定方打了一个大胜仗,本来应该乘胜追击。但副大总管王文度却出面阻拦,自称受了密旨节制程知节,喝令不许进军。苏定方认为有诈,皇帝既任命程知节为主帅,岂会别传圣旨?要求程知节囚禁王文度,飞表奏明皇帝查清真相。程知节不听,任由王文度胡来,结果贻误了战机,敌酋得以逃窜。而后兵至怛笃城,敌方百姓开城门投降,王文度竟然下令屠城,然后瓜分了他们的财物,除了苏定方之外,连老程都得了一份。程咬金十二月班师回朝后,高宗却说自己并没有给王文度什么密旨,而是王文度假传圣旨!假传圣旨可是无可赦免的重罪,但高宗并没有杀他,只是予以免官(不久又再度起用);这样,程知节也因为坐失战机、未及时追敌,而被免官。这事前前后后都发生得蹊跷,后世史家怀疑王文度并没有矫诏,而是高宗确实安排王文度去捣乱,阻止程知节立功,并且要让他背负上罪名,借以剪除长孙无忌的羽翼。程知节经历过几十年的政坛风雨,年事已高,早已无复昔日锐气,更不想临老还参与这种政争内斗,应该早就能看出唐高宗的用意了,所以从出征时起就变得懦弱起来,顺从地任人安排,回朝后和和顺顺地免职回家。保住性命就是福气了。

乾坤真的要大挪移了,但乾坤不是握在无忌的手里,而是被一个叫做武媚娘的女子掌握了主动。长孙无忌集团中的人见己方如此被动,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特别是被新皇后点名提到要好好“奖赏” 眼见事态发展越来越不妙,他们急需找回以往的主力战将褚遂良以修补其翼,作困兽之斗。这年十二月,由韩瑗出面(估计是想让最高统帅长孙无忌隐身于后,避开风险,以免目标太大。),为褚遂良讼冤,称褚遂良体国忘家,为“社稷之旧臣,陛下之贤佐”,却无罪被贬,就算他有违忤天子,被贬一年也该够了,希望皇帝能将他召回。高宗此时情绪还好,平静地说:“褚遂良有才有功我都知道,但他性情悖戾犯上,所以要惩罚他。”韩瑗、来济见高宗的话有所松动,便慨然力争:“褚遂良是社稷忠臣,只不过是受到了谗谀之人诋毁。陛下无辜弃逐旧臣,不是国家之福。”高宗听这话说得无礼,脸色就有些不好。韩瑗却不察言观色,一时失口,竟然说:“武皇后就象周朝的褒姒!早晚灭亡大唐,您不要信用她!”高宗闻言勃然大怒吼道:“你下去!”

我估计这个韩瑗退下后,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过了,早晚会招来武则天的报复,就想金盆洗手,不干了,辞官回家以求自保,但高宗不准。想跑,门都没有。

显庆二年(657年)闰正月,高宗带着武后行幸洛阳宫,在这里住了下来,并于当年底宣布洛阳为东都。后世有史家说,因武则天在长安宫中常见王皇后、萧淑妃的鬼魂作祟,故有此避祟之举。而实际上,是因为唐疆土已比前朝有所扩大,政治中心南移,是为便于统治。

到了三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长孙无忌一派中有人建议高宗,把褚遂良从潭州(今长沙)调到更远的桂州(今广西桂林)任都督,这也可能是为了让他再远离政治中心一些以避祸。高宗批准。他们谁没想到,这一建议会给他们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长孙无忌一派恢复声势步履维艰,与此相对,拥武一派却在一路猛进。三月,李义府被提升为中书令。到了七月,许敬宗、李义府秉承武后意旨,突然诬奏:“韩瑗、来济潜谋不轨,与褚遂良朋党为奸,密谋叛乱。因桂州为用武之地,故要求改授遂良为桂州都督,意在引为外援。”

高宗闻奏大惊,也不管有没有证据,立刻贬韩瑗为振州(今天海南三亚市)刺史,来济贬为台州(今浙江临海市)刺史,并终身不许入朝。褚遂良更是问题的核心,被再贬到爱州(今越南清化)为刺史。王皇后的舅舅虽然已是死老虎,早就贬到荣州(今四川荣县)了,这次也受牵连,再贬到象州(今广西)为刺史。至此,长孙无忌的主要爪牙已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褚遂良被贬爱州(今越南),心情恶劣可想而知。他左思右想,再无扳回局面的可能,当初的倔强劲儿早已消失,只有上表乞怜。他先提到了自己为高宗力争皇位的策立之功,回忆了太宗去世时手足无措的高宗抱着他脖子的情景,最后说他现在已经是风烛残年,蚂蚁一样的卑微渺小,乞求皇帝高抬贵手。表上去之后,高宗不理。按理说这表章写得字字血泪,情动于中,高宗不可能无动于衷,之所以没反应,据《新唐书》推断,是“牵于武后”——被她管住了。

韩瑗、来济两位宰相被贬,顿时空出来侍中和中书令两个关键的位置,仅四天之后,许敬宗便做上了门下省最高行政长官侍中。他经过三十年的无耻钻营,六十八岁时终得和李义府同时为相了!李义府掌握中书出旨权,许敬宗掌握门下封驳权,二人联手控制了中书、门下,敕令通达不在话下了。

李义府是个无赖小人,当上中书令就狂了,变本加厉地卖官鬻爵,大捞黑钱,他的他老母、妻子、儿子、女婿都发动起来受贿,到他家走门路的人不绝于途。他本来出身贫寒,唐代又特别讲究门阀出身,所以当他为相之后,就妄称自己出于历史名门――赵郡李氏,赵郡李家也乐得多这么一个权倾朝野的“本家”,那些赵郡李氏的无赖之徒很多人都认他做“本家”叔叔或兄弟,然后就可以横行不法。

同为中书令的杜正伦是李义府的同僚,资格远比李义府老,所以总想摆点老资格,但小人得志的李义府却丝毫不愿落下风,于是两人产生了矛盾。一次,两人在高宗面前互相攻击,争吵了起来,高宗一生气,就把李义府贬为普州(今四川安岳县)刺史,把杜正伦贬为横州(今广西横县)刺史。杜正伦不久就病死在了横州刺史任上。李义府也遇到了一件很恶心的事情:本来赵郡李氏出身的给事中李崇德已经认他是本家,也把他写到了自己的宗谱之上,现在见李义府罢相,竟然又把李义府的名字删除了。李义府知道这件事之后,那种气恼和羞辱的感觉不言而喻。

当时的吏部尚书唐临是长孙一派的人,他见李义府被贬出京外,大为兴奋,想趁机扳回局面。他把素与李义府不和的张伦,调为剑南道(今四川云南一部)巡察使,准备好好收拾一下李义府。同时,还保奏与来济关系不错的许炜为江南道巡察使,以保护被贬在台州的来济,等待将来翻身的机会。也许是他动作有点大了,被武皇后发觉,她对高宗说:“唐临玩弄权术,私自选人授官,朝中对此多有议论,为了朝廷安稳,还是罢免了他吧。”高宗觉得有理,立刻贬了唐临的官,断了长孙无忌一派最后的幻想。不久唐临就死在了潮州刺史任上。十一月,武皇后又提议,让许敬宗接任李义府空下的中书令之位,另派大理寺卿辛茂将兼任侍中。这位新贵辛茂将,出身于与关陇大族相对立的寒门小户,是许敬宗的心腹。

这年(显庆三年,即公元658年)的年底,尉迟敬德病死在家,死后极尽哀荣;褚遂良病死在被贬的爱州,死得孤单凄凉。褚遂死后约有半年,即显庆四年(659年)四月,高宗和武后终于对长孙无忌本人动手了。借口很蹩脚,也很常见,有个叫李奉节的洛阳人,出头告发太子洗马(东宫掌图书的官员)韦季方、监察御史李巢,说他二人勾结朝中权贵,朋党而营私。这是个“说你有,你就有”的罪名,何况官场关系从来盘根错节,谁都有人际关系上的渊源。所以这类告发,一般都是别有图谋在。朝中权贵,所指为谁,在当下不言自明。两《唐书》的编者均认定,这就是许敬宗事先策划好的打击方案。高宗接到这个白丁的举报后,居然下诏让许敬宗、辛茂将负责审理此案。(一介平民居然告发朝中官员结党,而且皇帝马上就立案,这都很蹊跷。)许敬宗自感得到机会,故意扭曲案情,严刑拷打韦季方,要求他诬陷长孙无忌谋反。许敬宗本来想按照长孙无忌诱供房遗爱将李恪罗织入罪的手法,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韦季方明白自己一松口就是满门抄斩的罪名,怎么打也不承认。许敬宗炸严刑逼供,韦季方受刑不过,意欲以死相抗,还好给抢救了过来。许敬宗见韦季方死活不招供,就趁他伤重不能说话的时候,向高宗呈报:韦季方勾结长孙无忌意图谋反,奸谋败露后想畏罪自杀。消息传开,举朝震惊。高宗近几年虽与舅舅渐行渐远,但万没想到会有阴谋在身边酝酿。他刚开始的反应,果然就是不信,让新任侍中辛茂将去核实。这位新贵辛茂将,是许敬宗的心腹,他的复核结果,当然是确有其事。高宗还是不信。许敬宗知道,“以疏间亲”的风险极大,现在骑虎难下,必须要扳倒对方,所以嘴相当硬:“事情确实如此,如果陛下不信,江山危矣。”唐高宗又是落泪、又是哭诉地表演了一番,竟然不把长孙叫来问问,就下诏削其太尉官爵与封邑,以扬州都督身份安置到黔州(今四川彭水县),但仍按一品官员的待遇供给饮食。

长孙无忌这个决口一被打开,总清算的浪潮就势不可当。许敬宗趁势再奏:“无忌谋逆,是由褚遂良、柳奭、韩瑗构扇而成的,柳奭还和宫掖中人勾结,谋行鸩毒皇上。于志宁也党附无忌,应该治罪。”于志宁早在皇后废立之争时持中立态度,但也逃不掉。接下来的整肃,犹如铁碾滚过:高宗下诏,追削褚遂良的官爵,连已故爱州刺史也不是了。除去柳奭、韩瑗名籍,免掉于志宁的官职。长孙无忌上路期间,沿途发兵遣送。扫荡了关陇大僚本人,再扫荡亲属和裙带关系。褚遂良的儿子彦甫、彦冲流放爱州,在半途中双双被杀。长孙无忌之子、秘书监、驸马都尉长孙冲除名,流放岭南;族弟长孙诠流放巂州(今四川西昌),到了流放地后,被县令杖杀;外甥高履行由益州长史再贬为洪州(今江西南昌市)都督,不久又贬为永州(今湖南零陵)刺史。还有一个人的命运令人感叹。凉州(今甘肃武威)刺史赵持满,力大善射,性喜豪侠,他姨母是韩瑗的妻子,他舅舅是长孙无忌的堂弟长孙铨。许敬宗也诬陷他与长孙无忌同反,把他召到长安,用尽酷刑。但赵持满咬紧牙关不承认,狱吏只得代写供词结案,后被下诏诛杀,亲戚都不敢去收尸。他的朋友王方翼去受葬他,官军把他抓了起来,上报高宗。好在高宗赞赏他的义气,没有加罪。(王方翼文武双全,后来受裴行俭提携而成为屡立战功的名将,但终因是已废王皇后的娘家人而终生不得重用。)

七月,皇帝再度下令,命李勣、许敬宗、辛茂将和新拜相的兵部尚书任雅相、度支尚书卢承庆(这个卢承庆在永徽年间受过褚遂良的恶意诬陷和连续打击,接连被贬,后来高宗在武后的提议下起用他,应该是看中了他和褚遂良、长孙无忌的矛盾)五位,共同复查长孙无忌案。实际上是想对本事件有个最终的结案陈词。李勣对此事始终不肯积极参与,其他人都是许敬宗的属下和才提拔上来的新贵,一切为许敬宗马首是瞻。要审案当然是要先提审犯人,于是派袁公瑜快马至黔州提审长孙无忌。袁公瑜,便是主张立武氏为后的六位翊赞功臣之一,告密致使裴行俭被贬出京的那一位。袁公瑜一到黔州,便逼令长孙无忌自缢-杀人灭口就不用审了,罪名是“畏罪自杀”。接着圣旨命御史往高州追长孙恩,象州追柳奭,振州追韩瑗,将三人批枷带锁押送至京师。使者刚刚上路,新的命令又下来,改为原地处死(估计是武皇后的主意)。于是将柳奭就地处死,另一位使者来到振州,才知道韩瑗早已亡故,掘墓验尸证实无误方才罢休。这三人之中,唯有长孙恩逃得性命,改判流放檀州(今北京密云县)。长孙、柳、韩三家受牵连被贬降者,计有13人;中间派于志宁也被贬为荣州刺史,亲属被贬者9人;几大宰相中,只有来济的命运稍好一点,他当初被诬告时,罪名只是与褚遂良一起煽动长孙无忌不满,没说他参预“谋反”,因此得免一死。次年从台州再贬为西域庭州(今新疆境内)刺史,后来突厥进犯时他不穿盔甲冲入敌阵而死,其实也算自杀。

一个月后,普州刺史李义府调回长安,兼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小人总是睚眦必报的,他回到相位后,立即指使人诬告那个把自己从赵郡李氏宗谱上删除的李崇德,把他下狱。这个曾经看风使舵的李崇德见事不好,在狱中自杀。

十一月,高宗提升许圉师担任宰相。同时因另一宰相辛茂将病死,职位出缺;提升度支侍郎卢承庆同中书门下三品。许圉师是进士出身,早已和长孙无忌等关陇大族没有什么关系了,卢承庆更是多次受到褚遂良的恶意排挤。此时,朝中再没有关陇大户出身的宰相,免得长孙余党再距高位。

在朝廷全力收拾长孙集团的过程中,那个房州刺史的前太子李忠,年龄也慢慢长大了,越大越懂事,越懂事越担心自己的命运,所以一天到晚胆战心惊,经常传上女人的衣服,防止有刺客来杀他,还时不时地为自己卜卦,看看是吉是凶。虽然他卜卦只是为了企求活命,但还是有人想出卖他来换取荣华富贵,就向朝廷告发了他卜卦的事情。这巫蛊占卜本是皇家大忌,于是,显庆五年七月初六,陪武后到并州转了一大圈后刚回洛阳宫的高宗,下诏废李忠为庶人,迁徙到黔州,在他的伯父、前朝废太子里承乾的故宅中被幽禁起来。武后在梁王忠一案证据确凿之后,还是做出了慈母的姿态,为挽救忠的性命而向皇帝求情。由此可见武后在初立为后的这段时间里,还是非常重视自己的形象以及与李唐皇族各人的关系。

至此,天下再没有谁能威胁皇族权力了。

唐初的政治受南北朝遗留传统的影响还非常大,还有浓厚的“门阀政治”色彩,所以初唐的高官尤其是宰相们,绝大多数出自关陇大族的门荫而不是出自科举。唐高宗和武后灭掉了长孙无忌后,不仅提拔了一批和原长孙集团对立的官员,还改变了高官的产生途径――即科举入仕者成了高官的主要来源。使用这一批人,是绝不会有“复辟”的威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