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草原染绿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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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马背上的知识摇篮

草原的明月之夜,凉爽得像水洗一样。应该说四月就是夏天了,可是到了五月末了我还说是春天。因为这里的春天,总是风汉们在暴土扬尘中过去了,年轻的夏天早到了我总感到还是春天。草原刚刚又到了一个春天,那就是科学的春天,知识的春天,“马背上的知识摇篮”摇来的春天。这个春天温暖了多少人。染绿了多少颗荒了的心。

过去,许多青年人,劳作之余,牧归之后,时间多在酒中泡过了。“马背上的知识摇篮”吸引了许多男女青年。劳作之后,都骑着马到附近的点上听录音、看录像,或者直接听讲。大伙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就像春天林中的热恋鸟群,青春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他们骑着马走着唱着:这才是我们的春天,我们的胸中燃着智慧的火焰,“马背”播撒科学的种子,摇篮里结出文明的硕果……啊,春天,科学的春天,智慧的春天,在我们草原深深扎根,草原将变成富裕的乐园……

为了把“摇篮”办好,娜日萨通过熟人,从北京请来一位女教授。草原轰动了,旗里、公社来了不少领导,陪吃陪喝以后,除了却吉扎布留下听讲,其余人都走了。这也好,他们走了牧民青年们少了一些拘束。

女教授非常朴实,平易近人。她刚从国外回来。来到大草原席地而坐,在青年们中间有说有笑,她说,她当了这么多年教师,第一次在这样大的教室里讲课,驮在马背上的大课堂,真有意思,科学也有了广阔天地,草原真有人才,咋想出这样的既实际又科学的教学方法来的。我的事情太多,有些国外的邀请我都拒绝了,一听“马背上的知识摇篮”这个名字把我吸引来了。我愿意来,我想别人也会有兴趣来,我回去把这个信息告诉给许多人,让他们多来传播知识。接着她讲起了科学发展和信息传递。

她只有四十多岁,非常风趣、健谈,爱做手势,不时朗朗大笑:

“现在,一场新的信息革命开始了,这次革命的思想准备,是从爱因斯坦开始的。爱因斯坦知道吗?啊,太遗憾了,这么一位杰出的科学家都不懂:他是个人,他的相对论,把固执的、旧的看法动摇了。1946年,崭新的东西——电脑诞生了……”

“电脑?”许多人惊讶地摇着头,一个小孩子突然问教授:

“电脑,是把电接在脑袋上点灯……”

“哈哈……”

“哈哈……多么幼稚啊。”

女教授笑过之后说:

“电脑不是人脑,是万能的机器,是信息革命中带头的科学。”这种信息,在草原上是新鲜的了,一个女青年问教授:

“电脑能挤牛奶吗?”女教授做了个不成问题的手势说:

“挤牛奶?那太容易了。在西方,电脑到处用,每个大学生,几乎都有电脑。没有电脑,连考学都困难。有了电脑,你想查17世纪某某人写了什么东西,一用电脑,马上就能出来。如果你想学开汽车,不用上街学,你在汽车里装上电脑,在小屋子里就可以模拟街上的情况,学会开汽车……”

“那可太神了。”

教授的讲述,连江卜拉都感到新奇和惊讶。女教授笑笑说:

“还有更神奇的。你坐在蒙古包里,用电脑可以跟全世界联系,迅速交换信息。一种新机器的发明,都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环境。比如,电脑技术,激光技术。人造卫星,电视……都在改变着你的生活。信息革命,快的不得了……”

“快的骑马也追不上吗?”

“骑马?快得叫你思想都跟不上。在信息革命面前,人们的脑袋可别太固执了。信息,信息就是知识,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资源。”

“老师,电脑能代替人搞恋爱吗?能生小孩吗?”教授笑了。她不是笑别的,笑这些青年的可爱劲儿,她说:

“生小孩子完全能,试管婴儿不是有了吗?可这搞恋爱……(摇摇头)这可说不好。因为它是机器,没有感觉器官,没有情爱和性爱,所以说不可能会恋爱。”

“啊,也有不会的,还是人万能。”

这个晚上,在不断的惊讶和笑声中,青年们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江卜拉很受感动:

“大跃进年代说过‘一日千里’,电脑时代远不是。一日千里了。可是现在有些人别说用电脑,连人脑还闲着不用。”教授笑笑说:

“有意思,有些人就是不用脑记、不用心想。心闲脑生锈。要不是这样,十亿之众的国家谁能抵得上?十亿颗脑袋,不得了啊。”

娜日萨接着教授的话说:

“江卜拉说有脑不用,其实不是不用,而是不往正经地方用。歪得邪得可会用哩。”

“这话对,”桑吉也激动了:

“僧格他们几个,听到江卜拉到城里录制材料,他从队里拿了钱也派人去录制,结果弄回些流行歌、舞曲,每天晚上喝酒听音乐。”

江卜拉说:

“听音乐唱歌也好,音乐是陶冶人的东风,我是怕他听腻了这些,又会滑入黄色寒流里。如不去引导很容易走偏了。”娜日萨说:

“过去这几个人,混在一起喝酒,说一些不堪入耳的昏话,如果正经的听起音乐来,也许会好一些,不然,到了晚上无事干,就留下个喝酒瞎混了。”

江卜拉没有多接这些茬儿,原因是他不愿意谈论这些人。他现在尽量回避谈他们,知道说深了不好,说浅了不顶用,与其不顶用不如不说。

“马背上的知识摇篮”,自从北京的教授来过之后,参加的人更多了,有些中老年人也参加听讲,新知识撬开人们新的思路,草原人的意识虽然像迟来的春天,但是,由于节令的关系,还是像春芽一样慢慢地顶出地面,开始变绿了。

这一个时期,为解决电的问题,他们研究安装太阳能和风力发电系统。草原夏天光照充足,冬天风力大,借自然资源来为人类服务。有了电,挤奶器呀,剪毛机呀,电视机呀都能用了。学了就要用,人们的精神面貌变了,大伙都活跃起来了,连僧格他们也感了兴趣。到处摸摸看看,也有兴趣翻科技书籍了。

僧格买回一台风力发电机,是大队花的钱,因为他们在大队居住。他自己安不了,去求娜日萨。娜日萨找来江卜拉帮助安装,他也不再表示反对了。

风力发电机装起之后,娜日萨的蒙古包里也点起了电灯,大队院子里栽起了灯杆,学习组能在灯下学习了。僧格父亲买回了彩色电视机,这是这片草原上买回的第一个大彩电。僧格一伙围坐在一起,等着看节目。可是他们摆弄了半天,干响不出图像,出来的是洪水一样歪歪丑丑的水纹。僧格父亲说:

“你们不是也看书了吗,给咱们摆弄摆弄。”一伙人差不多都上手了,弄来弄去还是不显像。最后还是僧格聪明,拨弄了一会说:

“阿爸,您咋买了个坏的?肯定是前面这块玻璃不透明……”

“哈哈……”

“笑什么?”无知逗得连老金其布都笑了。娜日萨走进来说:

“那是荧光屏,不是玻璃。”

僧格不以为然地,好像是对自己说,管它金光平银光平,坏的就是坏的,我明儿去换它一台。他父亲说没坏,买时试过了他不信,他说,也许是拉在小四轮上颠坏了。

第二天他抬去了,人家说不坏,他偏要说坏了,结果一试不坏,他说:

“管它呢,你给换一台吧,这台就是不行。”换就换吧,大队会计提出来了,再试一台吧。一连试了三台,人家给选了一台很好的。在回家的路上还约他的朋友们:

“郎头,告给金巴、巴吉尔,晚上来看吧,买回好的啦。”回到家里天已不早了,吃完晚饭又试电视,几个后生都是骑马赶来的。僧格试机,大伙围着看,结果一试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僧格气得要摔:

“这个破玩艺儿……”

“别急,别急。总是没摆弄对,快看看说明书。”几个“小科学家”头顶头打开了说明书,英文字他们一个不认识,线路像网围栏,谁也看不懂,只有僧格认识上边的阿拉伯数码字。僧格父亲说:

“你们这些人,屁股上别了个死耗子,也假充个打生的,一天也装模作样的看书,学了半天白学啦?我说你们跟上人家马背走吧,你们偏不,这不露出蹄蹄爪爪了,都是些笨蹄秃爪。当年收音机进了草原,我看了几次就会了。要我看,你们不顶,还是让娜日萨看看吧。”娜日萨除了两次讽笑再没有说话,现在是僧格父亲提出来让她看看,她才说:

“我的意思,你们还是请江卜拉来看吧,我认为不是电视机的毛病,是电的问题。”

僧格本来就有火,让娜日萨看是他不好张口,他愿意,可她不给看,又推出了江卜拉,所以他一听就炸了:

“请他?让我?哼,你就相信个江卜拉,他的脸蛋儿长得好看道是真的,可他对这些新玩艺儿我相信他和我们一样。”一挥手:

“不请!”

“不请怎么办,草原的小能人,大能人都不如他,你不请我请。”僧格父亲知道他们干不了。娜日萨比较聪明,她说:

“我觉得他能,你又不相信,到底能不能还需要试试看,也许他跟你们一样。”

一个叫小单金的也凑上来说,应该让他来试试,他要不能他也就不吹了。不然让他知道了还说我们废物。让他来是考验,不是求他。

僧格还不表态,哈达也说,他要能弄好,我们也学会了,以后我们几家再买电视也不用找他了。僧格想了想也对,试他一试也有必要,到底看看他有多大本事。行,来吧。

娜日萨怕江卜拉不来,他们正弄太阳能。娜日萨给他一说,他以忙推托了。娜日萨给他说,人家来请你,你还是去的对。一来,敬人没恶意,二来也是为了普及知识,更主要的是争取更多的青年靠拢我们。这又是他父亲主动提出来请你的,说明群众还是信任你的,偏见和妒忌也是不堪一击的,最后僧格和他的小弟兄们不也都同意请了吗。

僧格也揣了个心眼儿,他也怕江卜拉难为他,他让娜日萨去叫。娜日萨说:

“是你请还是我请?请就是请,羞羞达达干啥,你去请,他不来是他的风格低了。”

僧格无奈,自己骑马去了。他没想到,江卜拉是那么谦虚和痛快。他见僧格来了,忙接他到屋里喝茶。他喝茶中间,江卜拉放上了酒,端上了昨晚煮的手扒肉。僧格喝下一碗酒后,浑身放松了,话也多了,他说:

“买了个鬼东西大彩电,在供销社试时有人人马马,可一到咱们家,人藏了马跑了,你去吧,我套不了这匹‘生格子’。”

“我也不一定行。不过你这么远跑来了,我给去看吧,我不敢说行,因为这是新科技产品,按理说不会坏吧?”僧格说:

“坏的地方没有,也许是次品。”

茶毕酒罢,江卜拉让僧格先走,他骑摩托后边去。僧格上马后,因为喝了酒心里很高兴,加鞭奔跑,准备先回去也备点酒肉。不想,他回去一看,院里有个摩托,进去一看,江卜拉已干开了,他想,这个现代化就是快呀。于是,他也萌生了买摩托的念头。

江卜拉一到僧格家就动起手来。他检查了一下机体,按上电源,让娜日萨打开内接天线。他试了一下看到有信号,说明机器没问题。他找台,只响不显。他让娜日萨把灯都闭掉。闭掉灯以后有了图像,但是不清楚,闪动得厉害。江卜拉把电扭关上,他说电源不够,一个小功率的风力发电机,无法带这么大的负荷,它发出的电带几个照明灯没问题,带多了也发红,照明带大彩电绝对不行。

僧格有些丧气地说,那我们草原上能不能看上彩电了?

江卜拉好像很肯定地说能。他和娜日萨商量,要搞一个风力发电联接机组。一个浩特村落,几户人家加大队,把大的和小的联接起来,晚上照明、看电视,白天带动挤奶器和剪毛机。这样,余缺互补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江卜拉和娜日萨去绘制图纸,一伙小青年议论开了,这不和咱们一样么。

“真的是电不够吗?”小单金提出了疑问。更栋说,不是唬咱们吧?

“别急,他说能解决,咱们看怎么个解决法。我们把话说早了不好,最后说解决不了啦,那咱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是僧格一本正经的给他小弟兄们说的,大伙也就等着“爱怎么就怎么说”的时候了。

为了搞好组联结构,江卜拉骑着摩托跑了四、五天。材料备齐之后,盟里的畜牧机械师也来了。江卜拉、娜日萨、畜牧机械师和另外两个小组成员也参于了组装,这是江卜拉有意带的徒弟,为广泛推广这一改制,多培养几个人增加人手。

这天晚上,却吉扎布,格拉仓和女儿也来了,金其布老头就在邻里。邻近浩特有些牧马青年、牧羊姑娘也来看热闹。因为却吉扎布和格拉仓等也都来了。僧格还有意招待一下江卜拉,提回了一卡子酒,宰杀了大羯羊,巴德玛额吉又给灌了血肠。显得非常热闹。

装配了好几天,太阳落山的时候组接起来的风力发电机,像一排幡车,在晚风吹动下,风叶迅速地转动起来,一合电闸,电灯刷地亮了。打开电视机,开始播放音乐,音色纯正,但荧光屏上还没有出现图像。

“没有,没有……”。

“吵什么!”僧格发火了,他的小弟兄们立刻收声并息了,互相使着鬼脸。僧格走过去带着挑逗的口气说:

“工程师,电还不够吗?”江卜拉正忙着调整频道,转脸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娜日萨走过去说:

“不看正在搞储存吗?储存不进去怎么会有?”僧格在娜日萨面前是弱者,他见大伙都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走开几步,坐在阿篓上抽烟去了。他这时候不是想看江卜拉的好看,他怕再不成功,自己伤感不说,让这么多来客也扫兴。他刚才发火也是有点心急火燎了。

储存完毕后,他往起一站,娜日萨过去一点,荧光屏上立刻出现了东方歌舞团莫德格玛优美的舞姿,草原的旋律,彩色的夜幕,游牧者奔放的激情把草原从寂静的时代,推到了欢乐、情溢的境地。随着音乐的节拍,袍裙舞动起来,风狂的小伙子,抱起姑娘们打起旋子。僧格的父亲提出酒卡子,斟满了十个细磁碗,端上羊背子放到却吉扎布面前的小桌上,让大家猛吃、痛饮、狂欢……

欢快的音乐,嘹亮的歌声,把大家带入丰收的岁月,电子乐伴着马蹄声使草原奔跑起来。

这一晚的狂欢,僧格小组被这些铁的事实摧跨了,许多青年报名参加了江卜拉的“马背上的知识摇篮”。却吉扎布边吃、边唱、边讲。他不是给开会讲话,他是讲他在盟里开会的主要内容,他说:

“中国要崛起,草原也要崛起,你们青年人是草原的希望和未来,像解开绊子的马,在辽阔的草原上奔跑呢……”

“忽来!忽来……”

“忽来——”僧格父亲曾当过喇嘛后又还俗了,他看到这样的场面,像喇嘛念经“谢士”一样欢呼起来。却吉扎布端起碗来,先与几个老头干了杯,接着单独和江卜拉喝了一碗,然后和全体青年喝了一碗。热烈的场面,一直延续到电视节目全部演完。

晚上出来,江卜拉问娜日萨,以后怎么办?娜日萨说,事实使许多‘生格子’驯服了,“马背摇篮”需要向更高一层迈进了,你好好想一想怎么再上一个台阶。江卜拉突发奇想地说,办个草原大学。

“草原大学?”

“是,培养一批科技人材,信息专业人员,要把草原带动起来,让更多的人提高文化素质,改善人们的观念。擀毡子以后,咱们跟党委商量这件事……”

“你不是最怕党委研究吗?”

“那时候我怕党委的人干预,现在看来支持,中央的精神也变了,党委一班人也在变。既然人家在变,我们咋能一成不变的看人家?”娜日萨笑着说,你也像那些“生格子”,在事实面前被驯服了。江卜拉笑笑没说话。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草原上。金色的星星像小金轮一样在银河两岸滚动着,两颗心也在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