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草原染绿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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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野兽救了猎人是天大的误会(2)

娜日萨在初高中学念书时,她的芳容和舞姿倾倒过许多男同学,他们给她写情书,她感到好玩、好笑。杨森扎布视察牧区学校时,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鲜花般的女中学生。他说牧区缺乏师资,我拿去培养呀。阿老师说,等高中毕业了参加完高考再说吧,我看她能考上大学。杨森扎布又怕别人抢走,当场拍板要拿,给她母亲做了许多工作,勉强同意后,马上带走,送进了师资短训班。

她是一朵草原上成长的“野玫瑰”,突然移到了“公园”,香儿无法喷放。由于环境的改变,她感到自己突然间置身于一个神话般的世界。

她在家里时,经常帮助母亲干家务,有时领着猎狗去放羊,漫山遍野地去采蘑菇。夜里坐在蒙古包前,跟僧格一起,一边看羊,一边数天上的星星。一会儿眼花了,数乱了,眨巴一下眼睛又数,幼稚的心是云中之月。

自从那些旅游观光的红绿轿车,旋起粗犷的足音驰过时,她总是痴凝地望着。有时好像望有所失,显得空虚、迷茫。她用自己探试的目光从车辙里挖掘都市里的秘密,甚至被那些舞袖拂衫的女郎所吸引。在她对都市生活有所了解,产生了浓郁的兴趣时,杨森扎布选中把她带走了,所以,她很愿意跟他去。

杨森扎布把她带去,想着酿造一个“早产的教师”。不想。她念完师范不愿意去教书。她觉得小小年纪,站在同龄人面前指手划脚:

“我不去教书,让我干别的工作吧。”对于她的要求,杨森扎布并不在乎,干不干教师工作,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搞什么工作都不考虑,只要在他管辖之下就行。他的目的深深地藏着。他不露声色,让人事干部动个小手术,让民中搞图书的去教书,娜日萨进入了图书资料室。这一选择,使娜日萨有机会看了许多书,两年多的时间,她增长了很多知识,看问题有了标尺,逐渐地去杨森扎布家的时间少了。

娜日萨家乡的老校长来了,杨森扎布让娜日萨去叫阿老师到家吃饭。杨森扎布当着阿老师拍着娜日萨说,你看,我女儿变了吧?

变是绝对的,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对于一个草原姑娘来说是很自然的。由于都市生活的熏陶,纯朴的“野性”变得聪明灵巧了,无论举止谈吐、待人接物,都显得礼仪周全了。阿老师非常吃惊地、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变化。是的,少女的模样使她变得几乎看不到原来的影子了。娜日萨不再是一个含着一口井里的凉水洗洗脸,用袍襟一擦了事的牧羊女了。脸上的羊脂被喷香的紫罗兰代替了,身上的奶腥味也被煎炸烹炒的佳肴味逼落了。肤色避过原风漠日变的细腻丰腴了。因此,惹得杨森扎布的丑小子,像个嗅见香肠的馋猫,时刻想着搭上一爪子。

男人在女性眼里的讨嫌,就象疥蛤蟆爬在脚面上一样,一弹腿就会把他掷得远远的,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欲吐。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杨森扎布的全部意图就是让她当一个能够拿得出去的儿媳妇。丑小子胆大包天,目无法纪,深更半夜破窗而入。娜日萨睡梦中被惊醒,当同室的姑娘被吓得闷头发抖时,她带着“野性”的愤怒,死死地抱住这个夜奸狂,在她呼叫来人时,他还无力挣脱,黑暗中他低声求她:放开我,我是杨森扎布的儿子……

深夜的梦中,杨森扎布两口子被惊醒后,赶快跑到公安局求情,可他的儿子已经被收审关进了看守所。这一举动使杨森扎布受到五雷轰顶似的震撼。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会这样。于是他差人半夜三更从女宿舍把娜日萨叫去了。

杨森扎布原以为,她大概是深夜被惊吓,没弄清是谁抱住了她,所以她做出了这样的行动。岂不知,他把她招过来,在文明的天地里使她懂得了许多是与非,法与纪。意识的改变,不允许一个违法者对她进行野蛮的性蹂躏。她不管你是谁,恩是恩,怨是怨,恩怨分明。当他了解了这一切时,他恼羞成怒了,他指着她的鼻子,愤怒地责骂她:

“你还是个蒙古人吗?”

“我是,真正的蒙古人!”

“你为什么没有了良心?”

“我不懂得什么凉心热心,我懂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违法的。你说一个强奸犯,该不该送进公安局?”

“你……”

“你什么?你对还是你错?”

“你怎么这样,他是爱你……”

“爱?我不懂你这爱的逻辑,爱应该是保护还是伤害?既然是爱,公安局为什么要抓他,难道公安局连个爱与法都分不清?你……”

“你……”杨森扎布有些理屈词穷了,他被娜日萨呛得几乎换不过气来。他一摆手喊了声:滚出去!娜日萨愤愤地甩门走了。

娜日萨不傻,她知道杨森扎布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她不知他要使什么花招,她提醒自己不可大意,有权的人胆子大,依仗权势什么坏事都能干得出来。心理上的警惕使她更坚毅了,年轻的草原姑娘性格像烈马一样难制服。

杨森扎布开始怕硬逼把事情闹大,连夜差人开小车去接娜日萨的母亲。巴德玛额吉虽然懂得对与不对,但她对法律并不深知,加上她平时听女儿说杨森扎布对她非常好,所以她听了杨森扎布的,劝女儿先承认一下他儿子是自己的未婚夫,把孩子要出来算啦。

巴德玛额吉不听女儿的,只听杨森扎布的,娜日萨看着她可怜而又发笑,解放多少年了,还是一个奴隶。形式上的奴隶没有了,可心理上的奴隶还潜在着,在是与非之间立不住。

巴德玛额吉在屋里规劝,杨森扎布在门外偷听。听到她母亲都劝而无效时他有点撑不住了,自己又闯进去臭骂起来。娜日萨让母亲回去,不要在这儿呆了,母亲听了女儿的走了。

杨森扎布一气一急,心灵的天机完全暴露了。他像个坦白者一样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专门去招你?”

“说得好听一点,为了教育事业……”

“你错啦,我接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吗?噢,我清楚了,这也像野兽救了猎人,一场天大的误会。”

娜日萨要是在她母亲的时代,也许就会把这一切交给杨森扎布安排了。他儿子再丑再蛮也是个男人。可惜,她距她母亲的时代已经很久远了,她是有文化的一代,有了自己审美意识的选择。“恩惠”在这一代人的意识中占有很小地位,她们比上一代人更聪明,更实惠。因此,教育局长搬人说和、威胁利诱全无用,他让写出“未婚配偶”的证明时,她不畏不缩地递上了辞职申请书。因为教育局长的“王牌”就是调离、借故降薪,或者捏造罪名开除。这种威胁对于那些生活无着的人来说有效,对于娜日萨来说,好像是让她脱下一双靴子。不在乎的东西绝对不会构成威胁。

杨森扎布没招了,愤怒了,两只蓝眼珠子像烧过的玻璃球,加上那件荒草一样发霉的上衣,像一只半蹲半立的老狼。两颗大长牙咬得咯咯响,黄胡子吹得噗噗上翘。他敢骂,甚至骂得很难听,可他自己还不敢动手打她。

牧羊姑娘用鞭子抽打过野山羊。可她没有受过比鞭子抽打还要难受的臭骂。娜日萨被骂得实在受不了啦,她才腾地跳起把凳子踢翻,愤愤地向外走了。杨森扎布大声吼道:

“你站住!”像老狼扑小牛似的,猛扑过去抓住了娜日萨的衣领。娜日萨狠狠地一摔膀子,把他摔了个趔趄,杨森扎布气急败坏地呼叫来几个打手,狼嚎似地:

“给我揍她!”肉瘤子脑袋一晃,上去重重地捣了娜日萨一拳。她怒视一下但没有还手,另一个打手看他开了打,他也上去一拳落在娜日萨的肩膀上。她被击打了个趔趄,她还没来得及争辩,第三拳又砸上来,这一拳劈面打来,眼睛立刻青肿了。

娜日萨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爬起来,狂吼着冲过去,一头把杨森扎布撞倒了。这伙打手扶起杨森扎布,转过来对娜日萨就是一顿毒打。娜日萨再怒再愤也抵不过几个男人,别说对打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爬起来被踢倒,抬头要骂都是箍咀的耳光,打得头晕眼花,鼻口流血。正在这时,过来几个学生家长和教师拉开了。杨森扎布见势转机,大喝一声:

“不许打!住手……”

狡猾的老“狐狸”,看到有外人来了,害怕说他亲自指挥打人,大声地吼叫着,还装出来挡架的样子,把打人的责任推给别人。明眼人看得清楚,愤怒的娜日萨见他们住了手,她爬起来又要扑向杨森扎布说:

“你亲自动手,又指挥打人,走,到公安局……”

“娜日萨,别这样,别这样,”几个教师上去拉住娜日萨。杨森扎布辩解着说:

“你看这个野东西,我这么大岁数了,她还打我……”

“举起你的鞭子打吧,打怒野牛就会挑你的肠子,打吧……”

“娜日萨,别这样,消消气。”众人看在教育局长的面子上,把娜日萨送走了。娜日萨临走说了一句:你等着吧!

她被人拉出来劝她回去休息。她说,这也是他把我叫来打的,又不是我寻他来的。她感谢大家救助了她。几个女老师看着她流下了眼泪,她们非常佩服她的坚强,要是她们,没人敢和教育局长打架的。

娜日萨疲惫地回到宿舍,晚饭也没有吃就瘫在了床上,失神的目光久久地望着窗外的黄昏,泪水溢出了红肿的眼眶……

夜里她发起高烧来,一会儿梦见要跳石崖,一会儿梦见狗子追她,是一条黄色老狗,一会儿又梦见下雨,瓢泼大雨,她湿淋地回到家里,母亲病了,躺在蒙古包里说不出话来。一会儿又看见房子着火了,她呼喊救火,喉咙里被火烤得干裂溢血,喊不出声来。她强打精神爬起来,探过暖水瓶,倒出半缸子水喝下去,她还想喝,可是暖瓶里已空无一滴。当她放下暖瓶,准备躺下时,透过玻璃窗,在朦胧的月光下,她看见一个黑影在窗外晃动。她立刻警觉起来,她知道这些人什么坏事也能做得出来。她想起她要拉杨森扎布去公安局,临走时又说过,你等着瞧。她怕这些坏蛋暗害她,做个假象说她自杀了,或者强奸报复。她的警惕,使她打起精神,穿好衣服;在她的惊动下,那黑影躲藏了起来。娜日萨故意在屋里点起灯来。趁这个空隙,她溜出了宿舍。不料,那黑影尾随她来,她在惊恐中被摔倒了,那黑影正要扑过来,突然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一道强烈的灯光打去,黑影很快消失了。

灯光过后,一片漆黑……

夜接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