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本人心所系也,虽乱世而不可泯,比之天时地利,人心更为重要矣。
——曹操
霸胆藏身的曹操四视群雄,只见群雄似虎而自己却犹如孤狼,他于是紧迫地希望杀出重围,鼎足优势,化孤狼为虎王,他窥径伺机,猛然间发现了一块畅通无阻的金字招牌,时机和决断就这样如期而至。
在这里,我们先从曹操的崛起之路开始看起;在打出自己优势的时候,曹操胸怀卓越的才华和远大的谋略,有自己的“英雄”观。所以许劭当面论他“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时,他不但不生气,而且很满意这一鉴定。他自己给英雄定了一个标准:“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时势给了曹操大展宏图的机遇,成就了曹操英雄的梦想,同时也是因为曹操素有谋略,有备在先,所以机遇只垂青坚韧不拔、有长远目光的人。哪怕你是布衣平民,也能崛起于阡陌之中,纵横于四海之内。
曹操刚崛起时,天下各主要势力都有自己的优势,如孙策凭借长江天险而固守,刘备则凭借“光复汉室”的招牌而感召天下。在这种群雄并起的形势下,欲想谋求霸业,必须营造一种自己的优势来号令天下,曹操经过比较权衡,决定以“奉戴天子”——即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作为自己的政治优势,来给自己添加面子。
中国古代有一句成语,叫作“要想打鬼,借助钟馗”。打鬼借助钟馗,确实是一个十分高明的做法或谋略。因为一方面鬼是怕钟馗的,另一方面,谁有了钟馗,谁就掌握了号令和汇聚所有打鬼力量的优势与主动权。
“打鬼借助钟馗”这种做法的原理不过是做事情尤其是做大事情要借助一种招牌,或者说打着一种旗号(借一面义旗),而这种招牌和旗号的名声必须是响亮的,表面的威信必须是公认的。这样才能感召众生,竭智效力。
古往今来,许多成大事者都颇得“借一种旗号”号令天下的真传与实惠。春秋首霸齐桓公就是通过“尊王攘夷”的做法而获得其政治上、军事上的主动权。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以说又是运用这一谋略的经典范例。
但是,“打鬼借助钟馗”失败的例子也不是没有的,远的不说,曹操之前的董卓就是一例。在曹操之前,先是董卓控制着汉献帝这面“义旗”。初平元年(公元190年)二月,董卓将献帝西迁长安,安置在未央宫中。董卓自己则在长安城东修筑了一座堡垒居住,取名鄢坞。鄢坞城墙高厚各达七丈,高度与长安城相等,称为“万岁坞”。董卓将从洛阳等地掠夺的大量金银财宝和粮食藏在坞中,单粮食就可供三十年食用。董卓不无得意地说:“如果大事成功了,我可以雄据天下;如果不成,我守着这些东西也可以过一辈子了。”周初时,周文王立吕尚为太师,武王即位,尊为师尚父,意谓太师吕尚是可尊崇的父辈。董卓以吕尚自居,自为太师,号曰“尚父”。他擅自乘坐只有皇太子才能乘坐的青盖车,对亲戚大加封赏,以弟董曼为左将军,封鄂侯,兄子董璜为侍中、中军校尉,执掌兵权。其子孙即使还是幼童,也都一概授官,男的封候,女的做邑君。宗族内外,并列朝廷,声势煊赫。
但可惜他是一个专横跋扈、滥施淫威的暴徒,没能很好地利用这一优势,很快便落得个“暴尸于市”、“焚尸于路”的下场。
董卓的前车之鉴如何汲取,曹操阵营内部谋士们的不同意见如何采纳,这是对曹操能力和胆识的严峻考验。对于这样一个重大问题的决策,曹操的重要将领们是有分歧的,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在贺年节的会议中向重要的幕僚和将领提出了这个问题。
谋士程昱首先表示意见:“依情报显示,皇上在杨奉、董承等挟持下离开关中,进驻于安邑,如果能趁机奉迎皇上,必能取得竞争优势。”
荀或也表示:“豫州离司隶区最近,目前有一半以上已在我们的控制中,如果要迎接皇帝,应以洛阳及许都最为合适,因此要准备这件工作,必先清除豫州境内其他的力量。”猛将曹仁则有不同意见:“虽然张邈的势力已清除,但吕布、陈宫等雄据徐州,和袁术勾结,随时可能再度威胁兖州。因此属下认为应先稳定东方,彻底摧毁袁术及吕布力量,再行经营豫州。”
夏侯悼的意见也差不多:“单纯就军事形势观察,豫州连接司隶区和荆州,目前拥有部分倾向袁术和刘表的小军团部署,正好可作为缓冲。清除豫州反而会使自己陷入北方袁绍、东方吕布、南方刘表、西北面西凉及司隶区军阀的层层包围中,是相当不利的。”几乎大部分将领及幕僚都赞同夏侯悼的看法。
曹仁更进一步表示:“奉迎天子并不一定有利,董卓便成了众矢之的,以我们现有实力,‘挟天子’不见得便能‘令诸侯’。万一掌握不好,未蒙其利反将先受其害。”
满宠也表示:“目前最重要的是探询袁绍的动向,对奉迎天子来讲,袁绍最有实力。如果这个时候因此事和袁绍闹翻,很可能会遭到倾覆危机,应审慎对待。”
曹操回答道:“由冀州府传来消息,袁绍阵营里为了奉迎天子之事,意见分歧,大老派的审配坚持反对意见,袁将军本身似乎兴趣不大,况且和公孙瓒间的战争仍在持续中,依目前情报判断,或许不至于有所行动。”
荀?大声表示:“奉迎天子绝非纯为功利,前晋文公迎接周襄王到洛都,诸侯就如日影追身般地相从;汉高祖东伐项羽,为被项羽残杀的义帝缟素戴孝,天下人心就纷纷归附。近年来,天子四处流亡,将军您曾首倡讨伐乱贼董卓的义军,只是因为山东连年兵扰战乱,没能远远地奔赴关右,到天子身边,然而您仍然不断地分批派遣将帅,冒着危险与天子通使节。虽然将军在外边替天子平定战乱,但您的心却无时无刻不放在王室。这说明,匡救天下正是将军您素有的志向。如今皇上的车驾刚刚从西京东返,而东京洛阳也是荆棘丛生,破败荒芜。忠臣义士都有保存国本的忧思,黎民百姓也都怀念旧都故主,睹物伤情,悲哀倍增。如果真能利用这一时机,迎接主上,以此顺应民众的愿望,这是大顺;用秉承至公的行动来感服英雄豪杰,这是大略;用扶持大义来罗致英俊,这是大德。天下虽然还可能有少数抵制反对的人,但他:们必然不能成为多大拖累和障碍,这也是明白无误的。韩暹、杨奉两人怎么敢为害!这一计划若不及时确定,让四方外人生了此心,再生变故,以后就是想要这么做,也来不及了。”
在众人争执不休中,曹操突然想起当年反董联盟时自己和袁绍间的对话。
袁绍曾问曹操:“如果这次举兵失败,您看我们应以何处为据点最为适当?”
曹操反问:“以阁下的意见呢?”
袁绍:“我认为我们应以黄河以北的冀州山区为据点,争得北方异族的协助,以向南争取霸权。”
曹操当时并不同意袁绍的看法,他认为,地利固然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人心。的确如荀或所言,汉献帝虽已名实不符,但在一片混乱的政局中,他仍是天下人心之所系呢!
曹操当机立断,决心奉迎汉献帝。
但袁绍集团则恰恰相反,由于袁绍的多端寡要,见事迟、得计迟,而终究失却了这一个千载难逢而又十分重要的良机。
袁绍出身于四世三公的大官僚家庭。在汉末群雄混战中,起初他的势力最大,曾是讨伐董卓的盟主。后地广兵多,手下谋臣武将也不少。在奉迎天子的问题上,几乎在荀或等向曹操提出此建议的同时,袁绍的首席幕僚沮授也向他建议:“主公的世家(指袁氏)好几代都荣任辅佐皇帝的宰相,忠义之名天下皆知。如今,皇上和朝廷被迫西迁长安,宗庙遭到破坏,皇权沦丧。而全国各地州郡,虽都以勤王之名起事,但实际只求扩张自我势力,根本没有人有保卫皇室、安定大下百姓之心。如今本州粗定,我们已有了较稳定的力量,就应该奉迎皇帝到邺城安顿,一方面表示我们安定天下的志愿,一方面更可‘挟天子以令诸侯’,用堂堂正正的名义,来讨伐不守臣节的州郡,相信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我们的。”
袁绍初听之下,也很赞同,便交付讨论办理。
时长老审配及大将淳于琼同时表示反对,他们的理由是:“汉王室衰颓已久,即使想帮他们重建也是很困难的。如今天下群雄割据,各拥庞大军团,有道是‘秦亡共鹿,先得者王”,现在应是大家再公平打天下的时候了。如果把皇帝请到邺城,任何行动理当请示,这样会严重损害军事行动的机密性和机动性,得不偿失。更何况,皇帝身旁还有很多公卿大臣,过分尊重他们,会使我们的权力变小;不尊重他们,则也会有违抗皇权的麻烦,实在值得多加考虑。”
沮授立刻反驳道:“奉迎皇帝,必得天下大义之名,这个利益对我们的发展比什么都重要。以时机而论,目前皇帝正愁没有去处,执行起来最轻松;如果不乘机行事,一定有不少人会抢着做。通权变者从不放弃任何机会,能立大功者在于不延误时机,希望主公尽速考虑这件事。”
袁绍是个优柔寡断又怕麻烦的人,加以他最大的愿望是
巩固黄河以北政权,对全国性的规划也缺乏概念,因此对沮授的建议,迟迟不敢决定。
迟一步遗恨千古,快一着基业千秋,成败攸关,系于决策素质的优劣,而英雄多以此一见分晓,天生曹操,必佑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