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
——曹操
曹操既总百官,权力日隆。他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但又并非是那种单纯的权力欲者,而是要利用权力谋划大事,为将来的更大发展做准备。他表现出一个政治家的气度。他要考虑军事,不失时机地征伐不臣,实现统一;他要考虑政治,以期存利除弊,取得天下大治;他要考虑经济,以期扭转土地荒芜、人相食的悲惨局面,走上富国强兵之路;同时,他也要考虑如何准备条件、收拔人才、积蓄力量以利实现以上政治、经济、军事上的诸多目标。
曹操在如此众多问题面前,没有推诿,没有踌躇,更没有后退,而是毫不迟疑地迎难而上、知难而进。
重视人才并笼络之,是曹操的一贯思想,更是巩固权力的需要。此前,所以能够以相对弱于人之势,成别人所不能或不敢做的大事,把天子控制在自己手下,就是与他重视人才,善用人谋分不开的。此时,他更感人才的重要和缺乏。
为了解决人才问题,他采取了如下措施:
第一,重用旧部。他把跟随自己征战的一些谋土,委以心腹,托以重任。其中最值得重视的是荀或。
另外还有一些有功于前的人物,也被安排在重要位置上。如:程昱,字仲德,东郡东阿(今山东阳谷东北)人,在平定兖州之时,与荀或一样有力保三城之功;在曹操苦难的时候,还有劝说曹操不要接受袁绍“欲使曹操迁家居邺”的建议。曹操以昱为尚书,继而拜东中郎将,领济阴太守,都督兖州事。
毛,字奉先,陈留平丘(今河南长垣境)人,少为县吏,曹操临兖州,辟为治中从事。劝操“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以成霸王之业。曹操任其为东曹掾,与崔琰共典选举。东曹掾秩虽不高,自身为六百石,但执掌很重要,主管着二千石长吏迁除及军吏的任免。毛不负所托,为曹操把住了用人关。
满宠,字伯宁,山阳昌邑(今山东金乡西北)人,曾做高平县令,曹操领兖州牧,辟其为从事。满宠随军征战,颇多功劳。曹操以满宠署西曹属,并任都城许之令。西曹是主管府吏录用的衙门。这样,毛在东曹,满宠在西曹,曹操便通过这两个心腹把所有文武大将的除授权力控制起来了。许令,即京都之长,官秩虽低,但其重要可知。
第二,奖携有功。曹操没有忘掉帮助过自己的人,掌握权力后把一些有功于己的人安排在重要位置上。其中最重要的人物如董昭、钟繇等。董昭,字公仁,济阴定陶人,曾为柏人(今河北唐山西)令,袁绍以为魏郡太守,后离开袁绍,在曹操西迎天子与迁都大事中有重大贡献。曹操委以重任,后来迁河南尹,继领冀州牧。
钟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境)人,曾为尚书郎廷尉正、黄门侍郎,说服李催、郭巳允许曹操通使天子。曹操拜繇御史中丞,迁中尚书仆射,并封东武亭侯。
第三,擢用旧僚。曹操很懂得对于朝廷旧官不能全部罢而不用,应该有所区别,能用则用,不能用则罢,或杀之。他杀过一些人,而且像杨彪那样很有名望的人还想罢而杀之;他保留了一些人的官位,但大多不握实权或非据要津之位;他也提拔了一些人,如将作大匠孔融,就是从郡守一级的地方官北海相提上来的。
第四,广揽新秀。天子都许,百事待举,只是任用原来部属和于已有功的人,当然是远远不够的。曹操求才若渴,荀或因进计谋之士荀攸、郭嘉等十数人。
荀攸,字公达,荀或侄子,但比荀或年龄大,曾为黄门侍郎,谋刺董卓被收入狱,后复辟公府,求为蜀郡太守,因道路不通,留驻荆州。曹操让人送给荀攸一封信说:“方今天下大乱,智士劳心之时也,而顾观变蜀汉,不已久乎?”于是征攸为汝南太守,人为尚书。曹操素闻荀攸之名,与语大悦,对荀或、钟繇说:“公达非常人也,吾得之与计事,天下当何忧哉!”即以为军师。
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今河南禹县)人,初投袁绍,不久便看出袁绍“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于是离去。据说,曹操曾有筹划之士戏志才,也是荀或推荐的,早卒,曹操因给荀或一封信说:“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颍固多奇土,谁可以继之?”荀或推荐了郭嘉。曹操召见郭嘉论天下事,高兴地说:“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嘉出,亦高兴地说:“真吾主也。”曹操表郭嘉为司空军祭酒。
另外,杜袭被任为丞相军谋祭酒;陈群被任为司空西曹掾属;司马朗被辟为司空掾属,除成皋令,复为堂阳长;国渊被辟为司空掾属;刘馥被辟为司徒掾;梁习被辟为漳长,还为西曹令史,迁掾属。
第五,善待来归。明知将来必为宿敌,但为了不绝天下人之心,不仅不杀,反以礼厚待。比如,建安元年,吕布袭刘备,取下邳,刘备投奔曹操。曹操属下很多人劝操趁机除掉刘备。程昱对操说:“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其众,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曹操明确表示:“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但随后还是有人提这件事,说:“备有英雄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曹操因问郭嘉,嘉认为刘备的确会成后患,但不同意把他杀掉,嘉答操说:“有是。然公提剑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诚仗信以招俊杰,犹惧其未也。今备有英雄名,以穷归己而害之,是以害贤为名,则智士将自疑,回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曹操听了这番话很高兴,认为郭嘉说得很对。对于郭嘉的态度,还有相反的第二种记载:郭嘉认为:“备终不为人下,其谋未可测也。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世为患。’宜早为之所。”对于郭嘉的态度虽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记载,但曹操的态度都是完全一致的,他听了郭嘉前一种话后,很高兴,赞郭嘉曰:“君得之矣”;听了后一种郭嘉的话,记载上说:“是时,太祖奉天子以号今天下,方招怀英雄以明大信,未得从嘉谋。”就郭嘉之善谋看,当以第一种态度为是。曹操、郭嘉都会顾及当时,虑及久远,决不会做出那种杀一人而失天下人心的傻事。
第六,宽容狂士。建安初年,曹操在用人方面也有不成功的例子。但它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曹操求才心切的心情。他虽然受辱,但不像后来那样不如意即杀掉,而是宽以待之,以防把自己的求贤之路堵塞了。这里,最为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对待被《三国演义》大加渲染的“击鼓骂曹”的祢衡。
祢衡,字正平,平原般(在今山东平原境)人,少有才辩,而尚气刚傲,好矫时慢物,建安初自荆州北游许都,自恃才高,常发“臧否过差”之偏激言论,见不如己者不与语,因此人们都很讨厌他。据说,他自己曾准备了一张名片(刺),准备晋见人用,但始终不知见谁好,以至名名片上的字都模糊不清了。有人间他,为何不去投靠陈群、司马朗?他回答说,难道你让我去投靠“屠沽儿”?又问,你看许都中哪个人还可以?他说,“大儿有孔文举(融),小儿有杨德祖(修)。”(儿,语助词,非鄙视语。大儿、小儿,意为年龄大一点和小一点)又问,曹公(操)、荀或、赵稚长怎么样?他对于曹操略微说了几句好话,但对荀、赵嗤之以鼻,说:“文若(或)可借面吊丧”,意谓荀或只是长得好看一点;“稚长可使监厨请客”,讽刺赵稚长肚子大,只会吃东西。因此,众人皆切齿。但孔融非常欣赏他的才干,上书给操说,祢衡“淑质贞亮,英才卓荦。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于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心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桑弘羊、张安世都是西汉中期名臣。桑弘羊为政颇多建树,曾任治粟都尉,领大司农,推行盐铁专卖政策,后同霍光等共辅汉昭帝,任御史大夫;张安世,武帝时曾为尚书令,昭帝时官至大司马车骑将军,宣帝时尊为公侯。孔融认为,祢衡之才不在桑弘羊、张安世之下。孔融数荐祢衡于操,曹操欲相见,但祢衡倒摆起了臭架子,自称狂疾,不肯往,而且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曹操知道了这种情况后,很不高兴,但因其有才名,并不想杀他,只是想羞辱一下,挫其傲气,他听说祢衡善击鼓,于是“录为鼓史”。曹操大会宾客,让衡击鼓。按照时俗,鼓史击鼓皆脱其旧衣,换上专门为鼓史做的衣服从宾客面前走过。其他鼓史皆照旧规矩办。轮到祢衡击鼓,衡击《渔阳》鼓曲点,声节悲壮,听者莫不慷慨,但“过不易衣”。吏呵之,衡便走到曹操面前先解外衣,次解余服,裸身而立,然后慢慢把新衣穿上,又表演一番“击鼓参挝”(参挝是一种击鼓方法),而毫无愧色。曹操大笑,告在座的人说:“本欲辱衡,衡反辱孤。”孔融狠狠把祢衡批评了一顿,祢衡答应给曹操道歉,曹操很高兴,告诉门客衬衡来了随即通报。约好早上见,一直到日暮之时,—衡身着单布衣(当时是十月,天已冷)、疏巾,坐曹操营门外,以杖捶地,大骂曹操。门吏报告:外有狂生,坐于营门,言语悖逆,请收案罪。曹操压住怒火,没有把祢衡杀掉,而是让管理马匹的人准备精马三匹,骑兵二人,把他送走。曹操对孔融说:“祢衡竖子,乃敢尔!孤杀这无异于雀鼠,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所闻,今日杀之人将谓孤不能容。今送与刘表,视卒当如何?”曹操令两骑送祢衡到南阳。据说,衡至荆州,刘表悦之以为上宾”,“文章言议,非衡不定”,但老毛病不改,“复侮慢于表”,再加有人从中挑唆,刘表“耻不能容”,将其送给江夏太守黄祖,黄祖亦善待之。不久,黄祖大会宾客,而衡出言不逊,使黄祖下不了台。衡瞪着两只大眼骂黄祖,祖大怒,令人拖出去重打,衡更大骂,祖怒不可遏,遂令杀之。衡时年仅二十六岁。
曹操之所以能这样宽容祢衡,说到底,不在于祢衡一人,而在于更大的考虑,即其所谓“今日杀之,人将谓孤不能容”,怕败坏了自己爱才的形象,堵塞了求贤之路。
曹操既挟天子,又有一定势力,众人瞩目。通过以上诸端,重用贤能,宽容待士之声很快传扬开来,不久便出现了“贤士大夫四方来集”的好形势。正如荀或所说:曹操“以至仁待人,推诚心不为虚美,行己谨俭,而与有功者无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愿为用”。曹操初期重用贤能的政策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尽管有些人是为了尽忠汉室而来,但当时皇帝在曹操的手里,所以应该承认,这同曹操的开明政策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