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巩固自己,保护自己,惟我所为,方可言驰骋天下。
——曹操
曹操现存散文150余篇,其中最多的是令教类,其次为书表类。曹操的散文同他的诗作一样,也很有特点。鲁迅认为:“曹操是一个改造文章的祖师,他胆子很大,文章从通脱得力不少,做文章时又没有顾忌,想写的便写出来”。这句话,简短而明确的概括了曹操在散文方面的功绩、创作思想及其风格特点。至于鲁迅在谈到曹操政权特色的时候,首先讲到曹操在汉魏间文风转变中的首倡作用,鲁迅说到曹操政权的特色有:
第一便是尚刑名。曹操的立法是很严的,因为当大乱之后,大家都想做皇帝,大家都想叛乱,所以他不能不如此。曹操曾说过:“倘无我,不知有多少人称王称帝!”这句话他倒并没有说谎。因此之故,影响到文章方面,成了清峻的风格。——就是文章要简约严明的意思。此外还有一个就是尚通脱。他为什么要尚通脱呢?自然也与当时的风气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在党锢之祸以前,凡党中人都自命清流,不过讲“清”讲得太过,便成固执,所以在汉末,清流的举动有时便非常可笑了……脱即随便之意。此种提倡影响到文坛,便出现了很多无所顾忌,想怎么写的文章。
鲁迅从曹操政权特色讲到了曹操思想和汉末魏初文章的主要特色,把当时时代、政治和文章变化的关系,以及曹操所发挥的作用,作了十分清楚的阐释。当然,此前已经有人谈过类似的问题。刘师培在《中国中古文学史》中曾说:“两汉之世,户习七经,虽及子家,必缘经术。魏武治国,颇杂刑名,文体因之,渐趋清峻。”又说:“建武以还,士民秉礼。迨及建安,渐尚通脱。”如果再往前推,刘勰在《文心雕龙·论说》中曾说:“魏之初霸,术兼名法。”也就是刘师培所说的“魏武治国,颇杂刑名”的意思。
鲁迅的说法显然从前人那里受到了影响,但他进一步讲到了政治和文章风格的关系,指出并肯定了曹操在这一过程中所发挥的无可替代的作用。
其次鲁迅还在谈到曹操的创作实践时说曹操是一个“改造文章的祖师”。他说:在曹操本身,也是一个改造文章的祖师,可惜他的文章传的很少。他胆子很大,文章从通脱得力不少,做文章时又没有顾忌,想写的便写出来。
“改造文章的祖师”,是鲁迅对曹操所作的一个很高的评价。“改造”二字,突出了曹操的革新精神,“祖师”二字,赞美了曹操对一代新风的开启作用。鲁迅对于曹操文章的通脱感受尤深,特别举例说:所以曹操征求人才时也是这样说,不忠不孝不要紧,只要有才便可以。这又是别人所不敢说的。曹操做诗,竟说是“郑康成行酒伏地气绝”,他引出离当时不久的事实,这也是别人所不敢用的。还有一样,比方人死时,常常写点遗令,这是名人的一件极时髦的事。当时的遗令本有一定的格式,且多身后当葬于何处,或葬于某某名人的墓旁;操独不然,他的遗令不但没有依着格式,内容竟讲到遗下的衣服和伎女怎样处置等问题。
文章确实是“想说甚么便说甚么”,确实是“胆子很大”,充分体现了“通脱”的特色。鲁迅自己在创作上是“想说甚么便说甚么”的,因此他对曹操的“通脱”也就特别感兴趣,特别予以强调,并进而从中接受了鼓舞和影响。
曹操为文中的“通脱”精神主要表现在几个方面:
第一,不受传统观念的束缚。比如他的几个求贤令公然提出非廉之士、盗嫂受金之人、甚至是不仁不孝的人,都可以用。
第二,谈古论今,鞭辟人里。曹操为文,有时非常自然地取譬于古而论今事。比如,他在表赏功臣时借刘邦封萧何之典,“是故先帝贵指踪之功,薄捕获之赏”,从而把武将比成了受人指挥的猎狗。
第三,言人之罪,不惜虚拟。曹操为文,颇喜罗致并极而言之。比如,他借孔融与祢衡有交往这件事,把祢衡的话罗织成孔融的大逆之罪而谓:“融违天反道,败伦乱礼,虽肆市朝,犹恨其晚。”(《宣示孔融罪状令》)他赐死崔琰,令称:“琰虽见刑,而通宾客,门若市人,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嗔。”(《赐死崔琰令》)令文就这样写,明显的是“莫须有”之罪,但不怕别人说什么。
第四,坦说自己的胸怀,而不怕为人所非。曹操最好的散文莫过于《让县自明本志令》。文章坦述心志于纸上,写得既严整,又潇洒,既见其诚,又见其伪。把自己想说的真心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再如诸多让封、辞爵表文也写得非常潇洒,形式上是辞让,内容上是表功,言词上或谓不愿“苟取”,表示谦虚,本质上则极述“祖有大德”,并大陈自己的征战之功。曹操不仅仅是以一个“文”人身份而存在的,他更多地把文人的那种情怀用在了治政、治军和现实生活中,如曹操在汉末以来,面对最高权力沦丧,社会秩序大坏的现实,能够体认乱局,以建纲制,重建公共权力的威信来治理他的辖区。
在这一时期,曹操捷足先登,取得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地位,连诸葛亮都认为“此诚不可与争锋”;他因地制宜,兴办屯田,恢复发展生产,解决了军队急需的粮食问题;他“任天下之智力”,注意发挥智囊团的作用,历尽艰辛打败了极为强盛的袁绍,讨平了群雄,完成了北方统一的伟业,还降服了乌桓、匈奴,保障了边境地区的安宁;他抑制豪强,扶持小农,防止兼并,整顿风俗,使社会得以安定;他厉行法治,整顿吏治,任人唯才,知人善察,使政治得以清明、统治得以稳定;他从主、客观条件出发,决定自己不当皇帝,对军权、政权则抓住不放,使自己身家得以保全、国家得以安定;他始终提倡节俭,反对厚葬,改变了东汉以来盛行的奢侈之风,改善了政治,减轻了人民的负担。这些足以表明曹操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
毛泽东一生喜读杂史,临终还在读《容斋随笔》。对这本书中有关曹操的评价,毛泽东也十分赞同。对于曹操的政治才能,在两宋时期一派贬曹声中,南宋史学家洪迈肯定曹操的知人善任就需要相当的勇气,他在《容斋随笔》中说:曹操为汉鬼蜮,君子不道,然知人善任使,实后世所难及。荀或、荀攸、郭嘉皆腹心谋臣,共济大事,无待赞说。其余智效一官、权分一郡,无小无大,卓然皆称其职。恐关中诸将为害,则属司隶校尉钟繇以西事,而马腾、韩遂遣子人侍。当天下乱离,诸军乏食,则以枣祗、任峻建立屯田,而军国饶裕,遂芟群雄。欲复盐官之利,则使卫觊镇抚关中,而诸将服。河东未定,以杜畿为太守,而卫固、范东束手禽戮。并州初平,以梁习为刺史,而边境肃清。扬州陷于孙权,独有九江一郡,付之刘馥而恩化大行。冯翊困于郧盗,付之刘浑而民安寇减。代郡三单于,恃力骄恣,裴潜单车之郡,而单于剧服。方得汉中,命杜袭督留事,而百姓自乐,出徙于洛、邺者,至八万口。方得马超之兵,闻当发徙,惊骇欲变,命赵俨为护军,而相率还降,致于东方者亦二万口。凡此十者,其为利岂不大哉!
张辽走孙权于合肥,郭淮拒蜀军于阳平,徐晃却关羽于樊,皆以少制众,分方面忧。操无敌于建安之时,非幸也。从文中“实后世所难及”一语看,尤其是“操无敌于建安之时,非幸也”,这是肯定曹操是“非常之人,超世之杰”,并非侥幸成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