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亘古一明帝李世民明经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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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求人辅佐典范(4)

贞观十六年秋,魏征病卧在家,已多日不能上朝,唐太宗顿时感到缺了个左右手,同时心中也真惦念他的病情。所以写了道手诏给他,诏中云:“不见数日,朕过多矣。今欲自往,恐益为劳。若有闻见,可封状进来。”魏征接读手诏后心情十分激动,也十分着急,多日不上朝,总觉得有一大堆事让他放心不下,但又无法下床出门,于是遵照皇上手诏的旨意,想到什么便都写成奏疏,一一及时使人递人宫中,疏中涉及方方面面的事,比如:“比者弟子凌师,奴婢忽主,下多轻上,皆有为而然,渐不可长。”又如:“陛下临朝,常以至公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或畏人知,横加威怒,欲盖弥彰,竟有何益。

都是些平日积于胸中尚未来得及一吐的肺腑之言。这些上疏,皇上一一都细读了,得益至多。

唐太宗想到:魏征跟着自己辛苦了这么多年,家中竞还没有一所像样的厅堂,正好宫中准备要修建一座小宫殿,料也已备好,于是便下令先停建此殿,限时五天,把这些料运到魏室去为他修建厅堂。五天后大堂落成,皇上又派人送去了一套素屏风、素褥垫,以及几、杖等,都是最朴素、最实用的,因为皇上深知魏征一生都崇尚朴实无华,从不好糜事增华这一套的。

太宗这样体贴人微的关怀,魏征也真是由衷的感谢,为此专门上表申谢。皇上接表后又回了道手诏云:“处卿至此,盖为黎元与国家,岂为——人,何事过谢?’,在中国历史上,太宗李世民与魏征这样的一对好君臣,也真是数一数二的了。

此时,太宗心中也还能时时想着黎民百姓,这年冬十一月壬申日,他曾说过这样的话:“朕为兆民之主,一心就想让大家都富贵起来。倘若再能教他们以礼义,让他们都能年轻的敬重年老的,为妇的尊重丈夫,那么他们也就都贵起来了。

再加上减轻他们的徭役,降低对他们的征敛,让他们从事某种生业,那么他们不又都富起来了吗?要是全自家家都丰衣足食,朕哪怕不听管弦,也已乐在其中了啊!”有一次皇上问侍臣们:“自古以来,有时是君乱而臣治,有时是臣乱而君治,这两者相比,哪种更糟糕些呢?”魏征的回答是:“君治则对善恶的赏罚都会得当,那么臣下们也就都相安无事了,又怎么能乱得起来。要是不治的话,那必然就会放纵暴戾,刚愎自用,不纳良谏。那么就是有好的臣下,他们又怎能施展他们的才能呢?’’这立论显然是把君主看做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这是对的。太宗皇帝又举一事例来辩驳一下来,他说:“北齐文宣帝得杨情遵彦,这不是君乱而臣治吗?”魏征回道:“这不能算君乱臣治,只能算作暂救危亡,哪谈得上什么治呢?”

上述的君臣论辩,对魏征来说是最后一次了。后来他病情越来越恶化,迁延到贞观十七年春正月戊辰日,这位含辛茹苦、兢兢业业为太宗李世民奋斗了一辈子的魏征薨逝了,享年六十有四。

太宗皇帝亲临邸宅悼唁,为他大哭了一场,又为之废朝五日,追赠魏征为司空、相州都督,赐谥号日文贞,给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赠绢布千段,米粟千石,让他陪葬于太宗的昭陵。行将祖载举葬之时,魏征的妻子裴氏说:“征平生俭素,今以一品礼葬之,羽仪甚盛,恐非亡者之志。”于是把太宗送去的种种悉数都不接纳,只是用了辆布车来装载灵柩,车上车内一无文彩之饰。

太宗皇帝虽没有亲自去送葬,却诏令百官都去送魏征的灵车,送出京城好几里之外。而太宗却独自登上宫苑之西楼,目送灵车远远西去,灵车渐渐消失在茫茫之中,耳际哀乐声犹隐隐作响,太宗的两行热泪却久久尚未止住。

在目送魏征灵车西去之际,太宗皇帝百感交集,遂得诗一首,以寄哀思,诗云:

“阖闽总金鞍,上林移玉辇。

野郊怆新别,河桥非旧饯。

惨日映峰沈,愁云随盖转。

哀笳时断续,悲旌乍舒卷。

望望情何极,浪浪泪空泫。

无复昔时人,芳春共谁遣。”

后来太宗将此诗抄示众大臣时,大家读了也无不垂泪。

太宗又为魏征亲自撰写了碑传,还亲自书丹于石。这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绝少有的事情,足证这对君臣间感情之至笃。

后来太宗对魏征还一直苦苦追思不已,又追赐他实封九百户。在那些悲痛的日子里,一次太宗上朝时对大臣们说:

“用铜来做镜子,可以帮助人正衣冠;用古代来做镜子,可以知道兴替与得失;用人来做镜子,可以明白自己的得失。朕就是常常持用这三面镜子来防止自己的过错。现在魏征他薨逝了,遂至失去了一面最重要的镜子啊!征亡后,朕派人去他家,在他的书函之中找到一张表文,是起的草稿,字迹很难辩认,只有前几行还稍稍可以读出,表文写道:‘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乱。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惟见其恶,爱者惟见其善。爱憎之间,所宜详慎,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贤勿二,可以兴矣。,这是他最后绝笔时所书如此,然而在朕思之,恐怕还难免会发生类似情况。公卿侍臣们可以把这段话抄写在牙简笏,以便知而必谏。”千古君臣梦——唐太宗和魏征这一对明君、直臣,留给了后人太多的追忆和思索。

会,在人们的性格中往往形成一些不健康的东西,譬如不对别人阿谀奉承比较容易做到,拒绝别人对自己的阿谀奉承则行之为难,有的人即令自己不屑于对别人阿谀奉承,但对来自别人的阿谀奉承却仍受之欣然。能够象世民这样,居帝位之尊而能自觉抵制对自己的“先意承旨”,确实是难能可贵的。皇帝做不到这一点,必然要受骗上当。

其次,君主要看一个臣下怎样向他反映别人的善恶,然后据以识别奸臣。魏征曾说:“君子不能无小恶,恶不积无妨于正道;小人或时有小善,善不积不足以立忠。”确实是,每一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如何向上反映一个人的善恶呢?魏征认为,“君子掩人之恶,扬人之善”。小人则专事告讦,而“告讦者进,遏恶者不齿,君子苟免,小人遂志”。世民本人也发现,“告讦之言,案验多谬”。这种人“告讦百官”时,“务行谗毁,交乱君臣,殊非益国”,因而世民下令,以后“有上书讦人小恶者,当以谗人之罪罪之”。

再次,既然君子亦有小恶,小人也有小善,皇帝在识别贤佞时就须抓住主流,否则就会以偏概全,仍然认不清忠贤和奸邪。

最后,为了鉴别忠奸,还必须防止左右陪伴君王的人蒙蔽皇帝,否则国君就难以洞悉幽隐。有一次宦官出使还朝,“妄有所奏”,世民大怒,魏征借机进奏:“阉竖虽微,狎近左右,时有言语,轻而易信,浸润之潜,为患特深。以今日之明,必无所虑;为子孙教,不可不杜其源。”世民笑着说:“非公,朕安得闻此言?”唐玄宗以后不少唐朝的皇帝为宦官所蒙蔽,不辨忠奸,就生动地证明了此点。只可惜世民抑斥阉宦的做法没有为后代所继承,致使朝政日非,民不聊生。

皇帝是否明于知人,是国家安危所系,所以魏征认为:

“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父不能知其子,则无以睦一家;君不能知其臣,则无以齐万国。”世民作为明君,不但有辨别忠奸的标准,而且对当时每个大臣所具备的优点和缺点了如指掌。有一次他对长孙无忌等人说:“朕闻主贤则臣直,人苦不自知,公宜面论,攻朕得失。”无忌不敢直陈,反而对皇帝歌功颂德一番。世民大失所望,因而面论群臣得失,并且首先提到长孙无忌:

“善避嫌疑,应对敏速,求之古人,亦当无比;而总兵攻战,非所长也。高士廉涉猎古今,心术聪悟,临难既不改节,为官亦无朋党;所少者,骨鲠规谏耳。唐俭言辞俊利,善和解人,酒杯流行,发言启齿;事朕三十载,遂无一言论国家得失。

杨师道性行纯善,自无愆过;而情实怯懦,未甚便事,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道敦厚,文章是其所长;而持论常据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泊性最坚贞,言多利益;然其意上然诺于朋友,能自补阙,亦何以尚。马周见事敏速,性甚贞正,至于论量人物,直道而行,朕比任使,多所称意。褚遂良学问稍长,性亦坚正,既写忠诚,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自加怜爱。”

对臣下了解得这样全面和准确,可以称得上是“知臣莫若君了。

唐太宗还特别强调指出,用人本来就是一种赏罚的手段。有一次就此对魏征说:“用得正人,为善者皆劝;误用恶人,不善者竞用。赏当其劳,无功者自退;罚当其罪,为恶者戒惧。故赏罚不可轻用,用人弥须慎择。”确实是,朝廷上什么样的人得势,政治风气怎样,主要取决于皇帝在进行赏罚和用人时鼓励什么。不过,在君主专制的条件下,皇帝个人的感情在这些方面有严重干扰,应当尽力加以排除;否则,国君的喜怒无常能导致赏罚失当。所以魏征明确地提醒世民,要做到“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用则思无因怒而滥刑”。尤其要注意防止“憎者唯见其恶,爱者唯见其善。爱憎之间宜详审。若爱而知恶,憎而知善,去邪勿疑,任贤勿贰,可以兴化矣”。国君只有做到不以感情代替原则和政策,才能真正赏罚得当。世民进行赏罚也出现过一些缺点和过失,但就总的方面说,错赏滥罚的事还是为数不多。他自己也说即位以后,“正直之士,比肩于朝,未尝黜责一人”。虽不免有夸大之处,但可以说基本上符合实际情况。

一个人有功也有过,就象既有优点,也有缺点一样,这是不可避免的,如何根据一个人身上并存的功过进行赏罚呢?

对此,李世民的主要做法是抓住主流,舍其支流。房玄龄、杜如晦和温彦博是当时的重臣,功绩卓著,但御史大夫萧踽却因数人“尝有微过”而“劾之”,世民对此事置而不问。后来有一次批评萧踽说:“卿之守道耿介,古人无以过也;然而善恶太明,亦有时而失。”恐怕所指的就是弹劾房、杜的那件事。

李靖征东突厥,“拓境至于大漠”,立了大功,御史大夫温彦博弹劾他“军无纪纲,突厥宝货,乱兵所分”。世民对这件事同样是“舍而不问”,并亲自对李靖说“隋将史万岁破突厥,有功不赏,以罪致戮。朕则不然,当舍公之罪,录公之勋也。”侯君集平定高昌后曾擅自“配没无罪人”,“私取宝货”,不禁将士“竞来盗窃”,并因此被劾下狱。岑文本认为,如果以此治罪,就会被天下人看作“唯录其过,似遗其功”,并且指出:

“古之人君出师命将,克敌则获重赏,不克则受严刑。是以当其有功也,虽有贪残淫纵,必蒙青紫之宠;当其有罪也,虽勤躬洁己,不免缺钺之诛。”李世民接受文本的意见,最后“乃释”君集。此外,对薛万彻也曾有“录功弃过”的事。因有大功而放纵臣下贪残不问,自然不免失之过宽;但世民不以细过而忘大功,则抓住了事物的主流,因而赢得大臣的赤胆忠诚,愿为皇帝舍生效命。

对于那些罪大于功的黩职贪官,素以行“仁政”著称的世民则从来不肯因小功而舍大罪,毫不宽容,坚决打击。他一贯“深恶官吏贪浊,有枉法受财者,必无赦免”。贞观二十年(公元646年),世民遣孙伏伽等二十二人巡察天下,一次就有“罪死者七人,流罪以下及免黜者数百人”。唐政权当时能够对贪官污吏进行有力的打击,正是它具有生命力的生动表现。历代到了高官显宦贪墨成风而皇帝对他们又莫可奈何的时候,说明这个王朝已经岌岌可危了。当然世民并不是单纯进行打击的唯惩罚论者,他深知“不教而诛”是错误的,因此对百官经常谆谆教导,讲明利害,告诫他们不要因贪纵而自陷刑网。世民实际是把赏罚与教育结合起来的双管齐下,因而曾经借评论古人而大发议论:“夫贤之立身,以功名为本;士之居世,以富贵为先,然则荣利,人之所贪;祸辱,人之所恶。故居安保名,则君子处焉;冒险履贵,则哲士去焉。”这样做是收到了一定效果的,如长孙顺德”素多放纵,不遵法度”,以至其“监奴受人馈绢”。世民发现后“于殿庭赐绢数十匹。以娩其心”,结果此人转变作风,以后“折节为政,号为明肃”,“称为良牧”。不过,教育不是万能的,对于那些明知故犯的贪官污吏,以赐绢娩其心的做法未必能收效,恐怕唯一的办法是严惩不贷。

唐太宗居帝位之尊而能自觉抵制对自己的“先意承旨”,并有自己独到的识别奸邪之法,从而将无德之小人挡在了朝门之外,其难能可贵之处和识人、用人之能,无须再用更多的言语来表述,只用“英明”二字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