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亘古一明帝李世民明经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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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尽其才之道(2)

李世民在“知人”与“用人”方面有许多区别于前代有为君主的创见,因而便有许多超迈前代的成功,其中重要的一点便是人尽其才。李世民曾说:“王者用人非难,尽其才之为难。朕之责任,谋斯从,言斯听,才斯奋。”这说明其“人尽其才”思想至少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使人才愿意为统治者效忠竭力,二是在使用人才过程中使其能力得到尽可能的发挥。在中国封建社会这一特定历史时期,这两个方面的内容很难同时实现,因为人才若皆以统治者的意志行事,则必然压抑自己的创造性才能。不过李世民自有其独到的驭人之术,在贞观时期,皇帝的权威和臣民的创造性才干的施展,两者之间兼顾得颇为成功,这是不争的历史事实。

李世民为了调动人才为自己服务的积极性,注意了以尊重人才为中心的广开才路的政策。于是,他不敢把贞观之治的成就全部据为已有,而一再强调人才的作用。如贞观元年他对萧踽说:“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数,自谓无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始悟星者辨之未精也。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其能遍知乎?”既然自己不能对天下尽知,那么自然要依靠人才来完成治国平天下的伟大事业,例如在刑律诉讼方面,戴胄便起了很大作用。

《旧唐书》卷70《戴胄传》载:

于是朝廷盛开选举,或有诈伪资荫者,帝令其自首,不首者罪至于死。俄有诈伪者事泄,胄据法断流以奏之。帝曰:“朕下敕不首者死,今断从流,是示天下以不信。卿欲卖狱乎?”胄曰:“陛下当即杀之,非臣所及。既付所司,臣不敢亏法。”帝曰:“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邪?”胄曰:“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言者,当时喜怒之所发耳。陛下发一朝之忿而许杀之,既知不可而置之于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若顺忿违信,臣窃为陛下惜之。”帝曰:“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忧也。”胄前后犯颜执法多此类。所以刑狱,皆事无冤滥,随方指责,言如泉涌。

在这里李世民承认法律方面戴胄是内行,自己有所失,贞观时期法治宽平,戴胄的功劳是不可忽视的。李世民又说:“朕端拱无为,四夷咸服,岂朕一人之所致,实敕诸公之力耳!”“中外义安,皆公卿之力。”“当今远夷率服,百谷丰稔,盗贼不作,内外宁静,此非朕一人之力,实由公等共相匡辅。”

可见他确实承认臣下的才能是自己事业成功的保证,而不是自吹自擂,夸耀皇帝的“英明”。这样,臣下便不能不考虑自己职权范围内所做出的成绩,都希望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来。

房玄龄作为宰相,可以说日理万机,辅佐李世民执政22年,不敢有任何松懈。直到晚年临终前仍对儿子说:“吾自度危笃,而恩泽转深,若孤负圣君,则死有余责。当今天下清谧,咸得其宜,唯东讨高丽不止,方为国患。主上含怒意决,臣下莫敢犯颜;吾知而不言,则衔恨人地。”于是上表请求李世民罢兵。李世民虽然执意东征高丽,不过是肯定了房玄龄的行为,他对女儿,也是房玄龄的儿媳妇高阳公主说:“此人危慑如此,尚能忧我国家。”可知房玄龄确实对李世民竭尽心力。

李靖一生为李世民东征西讨,屡建战功,贞观八年曾以“足疾”为由上表申请退休,李世民说:“朕观自古已来,身居富贵,能知止足者甚少。不问愚智,莫能自知,才虽不堪,强欲居职,纵有疾病,犹自勉强。公能识达大体,深足可嘉,朕今非直成公雅志,欲以公为一代楷模。”于是特许李靖“听在第摄养……患若小瘳,每三两日至门下、中书平章事。九年正月,赐靖灵寿杖,助足疾也。”李靖大受感动,主动请战击吐谷浑,大获全胜。到了李世民准备东征高丽时,李靖还说:“臣往者凭藉天威,薄展微效,今残年朽骨,唯拟此行。陛下若不弃,老臣病其瘳矣。”看来是准备拼老命报答李世民了,虽然李世民没有让李靖出征,但李靖为贞观事业贡献了全部生命应是事实。在李世民东征高丽时,尉迟敬德、薛万彻、李勋、张亮、李道宗、长孙无忌等一批老将均从行,可见当时确有争为李世民效力的风气。难怪王硅对魏王李泰说:“陛下,王之君也,事君思尽忠;陛下,王之父也,事父思尽孝。忠孝之道,可以成名,当年可以享天佑,余芳可以垂后叶。”戴胄则是“以忠直励行,情深体国,事有机要,无不以闻。”岑文本更是对李世民充满感激之情,他被委任中书令,反而感到紧张,母亲问他为何?他说:“非勋非旧,滥荷宠荣,责重位高,所以忧惧。”

有人劝他“营产业”,他说:“南方一布衣,徒步人关,畴昔之望,不过秘书郎,一县令耳。而无汗马之劳,徒以文墨致位中书令,斯亦极矣。荷俸禄之重,为惧已多,何得更言产业乎?”

于是,“夙夜勤力,躬自料配,筹、笔不去手,精神耗竭”,直到“遇暴疾而薨”。这些人才愿意为李世民效力,这是他们得以在历史上涌现的先决条件。

使人才的能力在实践中得到尽量的发挥,这是李世民所注意的事情。李渊建唐以关陇集团为基础,于是李世民执政时发现关中人与山东人“意有异同”。这个“山东”的概念是从春秋、战国时流传下来的地理观念,“山”指函谷关所在的崤山,如《战国策》卷19《赵策二》载苏秦对赵王说:“六国并力为一,西面而攻秦,秦必破矣!……六国从亲以摈秦,秦必不敢出兵于函关以害山东矣。”该书同卷载张仪对赵王说:

“大王收率天下以摈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矣!大王之威,行于天下山东。”苏秦、张仪两位纵横家均以崤山、函谷关为中国东、西部的分界线,看来这个地理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了。地理观念实际代表着文化差异,早在西汉时,“山东出相,山西出将”,在政治上也有很多反映。魏晋以降,民族纷争,山东与关陇形成不同的豪强地主政治集团,曾有过多次较量,东、西魏分裂,北齐与北周对峙,均是这种较量的体现。

陈寅恪先生指出:“隋未唐初之史乘屡见‘山东豪杰’之语,此‘山东豪杰’者乃一胡汉杂糅,善战斗,务农业,而有组织之集团,常为当时政治上敌对双方争取之对象。”我们知道当年李世民和李建成、李元吉争夺太子位时,曾派山东人(郑州荥阳)张亮去洛阳,“统左右王保等千余人,阴引山东豪杰以俟变,多出金帛,恣其所用”。而李建成、李元吉在李世民将去洛阳时,“相谋曰:‘秦王今往洛阳,既得土地甲兵,必为后患。

留在京师制之,一匹夫耳。’密令数人封事曰:‘秦王左右多是山东人,闻往洛阳,非常欣跃,视其行状,今一去,不作来意。’高祖于是遂停。”可见李世民争夺皇位,也借用了山东集团的力量,现在关陇集团与山东集团不和,是李世民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张行成对他说:“臣闻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当以东西为限,若如是,则示人以隘狭。”李世民“善其言”,确实想改变这一不利于自己统治的形势。只是自李渊建唐以后,关陇贵族已经高踞政治要津,安抚山东集团,是李世民必须采取的政治措施,他本人既为关陇贵族集团出身,自然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于是,便不能不依靠山东集团的代表人物,其中李勋和魏征是最为关键的两个人物。《旧唐书》卷71《魏征传》载:

及(李)密败,(魏)征随密来降,至京师,久不见知,自请安辑山东,乃授秘书丞,驱传至黎阳。时徐世劫尚为李密拥众,征与世勃书,世勃得书,遂定计遣使归国。

这说明李勋和魏征实际是山东集团的领袖,李世民重用李勋和魏征,原来是为了稳定山东,也稳定中央的政局。李勋曾任河南大总管讨徐圆朗,又与李孝恭一道共讨辅公柘,均有大功。后来,李勋主要在并州防突厥,李世民说:

隋炀帝不能精选贤良,安抚边境,惟解筑长城以备突厥,情识之惑,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世勃于并州,遂使突厥畏威遁走,塞坦安静,岂不胜远筑长城耶?

正因为李勋对付山东地区有办法,于是凡有山东战争,多由李勋担任统帅解决问题,甚至东征高丽也是以李勋为主将,使得李勋的军事才能与政治才能均得到充分发挥。所以当李世民自剪须发为李勋和药,李劫“顿首见血,泣以恳谢”时,李世民一句话道破天机:“吾为社稷计耳,不烦深谢。”至于魏征,早在玄武门之变刚刚结束,便派去“宣尉山东”,因为当年魏征曾建议李建成亲讨刘黑闼,“且以立功,深自封植,因结山东英俊”,所以,只有魏征能够完成这一重任。《资治通鉴》191载:

征至磁州,遇州县锢送前太子千牛李志安、齐王护军李思行诣京师,征曰:“吾受命之曰,前官、齐府左右皆赦不问;今复送思行等,则谁不自疑!虽遣使者,人谁信之?吾不可以顾身嫌,不为国虑。且既蒙国士之遇,敢不以国士报之乎?”遂皆解纵之。太子闻之,甚喜。

在刚刚发生了政变的情况下,人心惶惶,政局自然不稳。

李世民赦免了魏征等人替李建成效力的罪过,但山东地区的李建成党羽并不知情,为防止他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铤而走险,让魏征去现身说教是再合适不过了。魏征明白李世民的用意,以自己尚被怀疑的身份释放了被怀疑的其他人,对于李建成、李元吉的党羽自然是一种安抚,更使曾有过牵连的人放心,于是迅速稳定了山东形势。魏征的政治才干与见解在此时也获得重要体现,为他终于成为贞观时期的代表性功臣,奠定了基础。我们从李勋与魏征的历史活动,可以看到李世民人尽其才的用意。再如李世民一直为教育自己的儿子而反复考虑,因为他想到儿子们没有经过艰苦锻炼,将来很难胜任自己的事业。他曾对房玄龄说:

朕历观前代拔乱创业之主,生长民间,皆识达情伪,罕至于败亡。逮乎继世守文之君,生而富贵,不知疾苦,动至夷灭。朕少小以来,经营多难,备知天下之事,犹恐有所不逮。至于荆王诸弟,生自深宫,识不及远,安能念此哉?朕每一食,便念稼穑之艰难;每一衣,则思纺绩之辛苦。诸弟何能学朕乎?选良佐以为藩弼,庶其习近善人,得免于愆过尔。

为了让儿子们多少知道一点生活的艰难,他特意选了王硅、马周、张玄素等受过磨难的寒士做儿子的师傅。王硅“幼孤,性雅澹,少嗜欲,志量沈深,能安于贫贱,体道履正,交不苟合。”他做了魏王李泰的老师,竭力灌输忠君保民的儒学思想,李世民很满意,对臣下说:

古来帝子,生于宫闼,及其成人,无不骄逸,是以倾覆相踵,少能自济。我今严教子弟,欲令皆得安全。王硅我久驱使,是所谙悉,以其意存忠孝,选为子师。尔宜语泰:“汝之待硅,如事我也,可以无过。”

马周是晋王李治做了太子后由李世民挑选的老师,因为他早在贞观十一年便上疏谈到了注意“传嗣之主”教育的问题,马周说:

臣历观前代,自夏、殷及汉氏之有天下,传祚相继,多者八百余年,少者犹四、五百年,皆为积德累业,恩结于人心。岂无僻王,赖前哲以免。自魏、晋以还,降及周、隋,多者不过六十年,少者才二三十年而亡。良由创业之君,不务广恩化,当时仅能自守,后无遗德可思,故传嗣之主政教少衰,一夫大呼而天下土崩矣。今陛下虽以大功定天下,而积德日浅,固当思隆禹、汤、文、武之道,广施德化,使恩有余地,为子孙立万代之基,岂欲但令政教无失,以持当年而已。然自古明王圣主,虽因人设教,宽猛随时,而大要唯以节俭于身、恩加于二者是务。故其下爱之如日月,畏之如雷霆,此其的所以卜祚遐长而祸乱不作也。

马周的意见深深打动了李世民之心,于是当东征高丽时,马周与高士廉、刘洎共同辅佐留守的皇太子李治。李世民以神笔赠马周书“飞白”,说:“鸾凤凌云,必资羽翼;股肱之寄,诚在忠良。”马周成为贞观时期的“帝王师”,正是李世民人尽其才政策的结果。张玄素出身寒素,李世民当面追问他的资历时,颇感惭愧,但张玄素忠心为国,敢于强谏,于是被李世民选为太子李承乾的老师。“承乾嫉其数谏,遣户奴夜以马挝击之,殆至于死。、承乾又尝于宫中击鼓,声闻于外,玄素叩阁请见,极言切谏,承乾乃出宫内鼓,对玄素毁之。”虽然他没能够止住李承乾一意孤行,但一直坚持对李承乾的劝谏,成为贞观时期坚持“道尊于势”的士人,并尽到了责任。

引日唐书》卷75《张玄素传》说:“玄素进言于太宗,从疏贱以干至尊,怀切直以明正理,可谓至难矣。既而并见抽奖,咸蒙顾遇。自非下情忠到,效匪躬之节;上听聪明,致如流之美,孰能至于此乎?”看来,张玄素的脱颖而出,也是李世民支持、信任、使用的结果。

李世民以“知人”而为“用人”服务,并能够相对于前代统治者达到“人尽其才”的结果,是一个巨大的成功。尊重人才的人格,理解儒学士人“使天子如尧、舜,使庶民得其所的用意,承认人才对事业成败的巨大作用,是李世民的成功之秘。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没有懂得人才的人,是无法出现人尽其才的局面,这是李世民为后来统治者提供的一条意昧深长的历史经验。

(下)

明经43驱驾英材,多多益善

“不以卑而不用,不以辱而不尊。”

——李世民

唐太宗为了广泛搜罗人才,非常注意不因政治身份及家世地望的不同而厚此薄彼、,强调“不以卑而不用,不以辱而不尊。”他驱驾英材,多多益善,不仅从亲人、旧部中筛选贤能,加以任用,而且也从新人、敌人中选出不少奇才,破格录用,大胆提拔。

从亲人、旧部中选用人才,已为人们所熟知,前面也多次论到。从政敌中选用人才最典型的事例便是对魏征、王硅的重用,其实从政敌中选用的人才并非仅此二人,还有一些人同样得到太宗的重用,只是不为人们所注目罢了。比如对薛万彻的任用,便是一例。薛万彻是成阳人,隋末在幽州(今北京西南)罗艺部下为将。罗艺归唐后投靠隐太子李建成,薛万彻因勇武善战被李建成引置左右,成为他的心腹猛将。玄武门之变时,薛万彻率东官兵猛攻玄武门,杀死了不少秦王府将士,后又鼓噪欲攻秦王府,对秦王集团形成很大的威胁。

失败后他又率数十骑逃人南山,拒不投降。太宗爱其勇武,多次派人招抚,薛万彻才出山归顺。太宗认为他能忠于旧主,不加责罚,反而加以重用。贞观时期他多次出征,屡立奇功,先后参加过平定梁师都、征讨突厥颉利可汗的战争。李靖受命平定吐谷浑时,深知薛万彻骁勇善战,特意请求太宗让他随军出征,薛万彻果然在这次战争中建立了奇功。他率领百余骑斩杀敌人数千人,“人马流血,勇冠三军”,直追杀到黄河源头,终于平定了吐谷浑。后又协同李勋征讨薛延陀,在双方决战时,他率数百骑为先锋,攻击敌阵侧后,敌军大乱,斩首三千余级,缴获战马一万五千匹。太宗征伐高丽时,以薛万彻为行军大总管率军从征,多次击败敌军,攻城略地,战无不胜。由于薛万彻善战,功勋卓著,贞观十七年(643年),太宗把丹阳公主嫁给他,拜他为附马都尉,不久又升他为右武卫大将军。太宗曾对侍臣说;“当今名将,惟李勋、道宗、万彻三人而已。李勋、道宗不能大胜,亦不大败;万彻非大胜,即大败。”这时李靖已是老病缠身,故太宗没有提到他。

薛万彻能与李勐并列为名将,可见他在太宗心目中的地位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