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儿,我们到了,这京城里最特别的地方,住的就是我的老朋友了。
涧门石居的大字没写在门板上,但天下无人不知道这就是涧门石居,这石居名字,名声很大,听上去也很雅致,轻抹。涧门石居是一座小山,美名为山庄也未可,更重要的是在这寸里能成存金的京城,能依山而建成这宛如园林一般的府邸,如果不是当朝权臣,恐怕没这种本事
但很荣幸,府邸的主人不是读书人,甚至连功名都没考上,自始至终都没夺得哪怕一个童生秀才的资格。
如果非要评价这个人的话有一句话很恰当:
“以布衣之身操控天下。”
敕封一等公兼太子太傅,趋晴太子的老师,大名鼎鼎石步青石先生。
没人知道一个连童生都没得到的人是怎么夺得这些职位的,但在朝野动荡,新旧势力不断更替的时候,只有他还在这里,活的好好的,没人找他麻烦,他到也心安理得。
李常风带着春蝉在这偌大的山庄里左转右转,不多时转进了一个茶室之中。
茶室布局简单却不随意,一桌几椅,桌是新川孔雀木,椅是睢园绿雅竹。素屏梅雕花,墨画石衬水。很讲究,讲究到怎样的地步,纵观一室之内,找不出同一主题的东西,但似乎每一件东西都互相联系。
李常风远远打了声招呼道:“石先生,真是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你这小子怎么来了。”
“当日一别还未曾道谢,今日自然要想办法当面行礼感谢。”
“罢了,不过是我和你师傅的恩恩怨怨,帮了他一个忙,现在倒也算理清了。只是你这次来,恐怕不只是单单来看望我这把老骨头吧。”
李常风不接话,倒是呈起面前的一杯茶,浅尝一口。
“隐隐有气血逆升之意,我感觉到了生命的力量,这是传说中的千耶初尖啊。”
“这次你说错了。”石先生笑的得意“如果仅仅是鲜嫩的初尖,没什么能压得过这茶的鲜猛,还有一味能让他藏的住自己。”
这味道确实有些老道,先生在考验在下吗?
随你怎想。
先生,这千耶茶初尖,是嫁在红荞上的吧。
好小子,好小子,我的茶你是清楚的很那。
小生猖狂了,就算是知道怎么做,也没人炼的出先生的茶,先生是大师,我不过是喜爱吃茶的小生罢了。
不愧是先生的名茶,当年尝过一口先生的茶,至今无法忘怀,有幸能再吃一次,让我弥足感动。
先生,晚辈告辞了,蝉儿在吗。蝉儿呢,该走了。
石先生盖上茶盖道:“这就要走了,你没事情来我石居干嘛。没什么要问的吗?”
先生,早就问完了。
哈哈,好小子,那就不送了。
蝉儿从居外庭前的清泉旁走来,一边笑着跟李常风说道“刚才有个小哥哥带我去看了看这里的鱼,这里的鱼好美啊。”
“是哪个小哥哥把我的蝉儿迷住了。”
“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了,他告诉我他叫绿野。”
“这名字真是稀奇。”
“师可知道这京城以前有绿姓的人吗。”
“有,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比师还厉害?”
他笑了
“当然,比师还厉害。”
石先生慢慢的品茶,思绪却回到了九年前。这一年,他做了一个会改变天下的决定。
就是这石居内,在朝野党羽之争最强烈的时候,他们在这里集会。
这些大臣有的是中立官员,有的是青林党权臣,甚至还有宦党骨干。但他们如今集会在这里,都只有一个身份,他们都是石步青的学生。
这就是隐藏在青林与宦党巨大身影下的东西,却拥有逆转之能的巨力,推动这天下前进。
“石大人,宦党趁齐陵帝无暇顾及朝政,已经开始有所行动,梁氏以冬至为由,令百官休政,让厂卫陷害了许多文官,很多人已经遭到不测,我们也必须小心翼翼,以免……。”
早就告诉先皇这后宫和宦党终会成为天大的祸患,齐陵帝执政之时,满朝文官都要看他们眼色行事,只是忌于齐陵帝的威严不敢过于放肆,如今齐陵帝遭遇此劫,即便因为双生石苟延残喘,活了下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大概也会束手无策吧,他会看见一个陌生的朝廷。
哎,这天下大概已经没人能够制衡他们了。
看见人都到齐了,石先生落下茶盖,正襟危坐道“今日拜托大家来,是有两件事有必要让大家知道。”
第一件事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了,李公公在黔清苑设置了宴席,以太皇太后的寿辰名义大宴群臣。
“这一天他估计已经等了很久了吧。”
绿梳喃喃道:“此次宴席,堪比鸿门之宴啊!”
“第二件事:“李公公派人把大师的孩子抓起来了。”
“石大人,这孩子还不能死,他毕竟是大师唯一的嫡传弟子,大师平生素来行善积德,怎么能让他的弟子平白蒙受这不白之冤。”
石先生点点头:“我知道,还不到死的时候。”
“这狗的真是欺人太甚,他手里不知道栽有多少人命,如今却还要作恶。
石先生淡然一笑道:“放心,光明总有一天,会降临这大地。只要熬过了这漫漫长夜。”
锦衣卫指挥使李琛在否?
在!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将这孩子,救出来。
是
另外备好车马,连夜将他送回落花寺。
在阳光灿烂的花园里,大片大片的血红色花朵娇小妩媚,仰面而立,她身体美的吓人,美的让人哭泣,让人心头颤动,忍不住大声惊呼,甚至让你想将你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她。她用血红色饱满盈润的花瓣儿看着你。
可她们也会,诱惑着你让你上前去,然后……把你吃掉,吞噬你的一切,包括内心。
“再朴素的心境,也会轻易被她玷污。”
这花,艳丽的狠,可是在如此妖艳的外表下,潜藏着如此恶毒,让你跳起,让你猛然脊背发凉的东西。
“这花你见过吗?霍先生。”
他面对多少关乎生命的威胁的时候都能淡然处之,但现在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汗,滴了下来。
“草民知道。”
“你不知道,应该不知道的。”
“草民不知道。”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先说知道又说不知道。
你把朕当什么了。
“现在知道了!”
他现在可不敢说不知道,只能绞尽脑汁挑些好听的说。
即便他从未见过这东西,曾经没有见过,以后也不想再见。因为他总觉得,这花,正在摄夺什么,正在吞噬什么,让他觉得宝贵的东西。
青阳帝看着这花,仔细拨弄,慢慢说着,似乎对自己说,又像对所有人说,他说这花啊,浴血则生,弗得……他笑着,将头转了过来,发出了让人极其难受的声音,声音最后交织构成了两个字:“则死!”
浴血则生,弗得则死!
啊?霍先生一声惊呼,他终于想起来了,几十年前,这花曾经如星星之火的微光刹那一现,现在她沾染了同样血气,带着千里燎原之火的嫉妒,仇恨回来了。
这就是雪姬花啊。
她终于来了
传说古来,东方古国有个被人陷害,含怨去世的女子,那尸体周围的像周围雪一样纯洁,像燃烧的火一样的白炽花朵,在怒放之时被女子的鲜血染成了红色,这种周期极短极短,仅仅只在冬天开放的花朵在侵染了鲜血过后,无论四季,都不再凋谢,花开一年,方才花落。这种冬天开放的纯洁白花,原来人们把这花叫做雪姬,后来人们也叫它血姬。
雪姬雪姬奈何恨?一步炼狱半步难停!
“血姬花在开白花的时候以血浇之,则花将饱满欲滴,味道是圆滑姣嫩,鲜美至极,可是不可多得的补品。”
还有一个东西估计青阳王忘了说罢,这花,会让人心甘情愿自我毁灭般的堕入她的美丽陷阱中。
有人说“这种能让人通往极乐世界的钥匙,本就应该播至天下。”
还好有聪明人,看透了她妖艳笑容下的毒牙,力排众异,将这东西,烧了个七七八八,不然等到她荼毒生灵之时,天地再无安宁之日了。
可这花,又一次,舞动起了自己的腰肢。这一次不知道还有谁能阻止她。
霍爱卿,如此佳品,朕便赠你这一株上膳!
谢主龙恩,草民虽然非常愿意接受皇上的赏食,然最近肠胃顽疾不曾治愈,希望……
这么说,朕赐你如此珍馐,你是真不愿意吃呢呢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不不不,皇上,皇上乃九龙真子,草民不过一介商贾,受皇上恩宠,岂敢有所盘桓!
那就接下朕的一份心意。
草民遵旨,草民叩谢皇上。
……
霍爱卿,你可要记住,听话的人,活的会更舒坦。
啊啊啊哎,世道无常,世事难料也。我霍某……到今天这地步,这天道,真是好轮回啊。
传说指路为马的境界也不过如此呐。
这是自齐陵帝不上早朝的第二年冬天,太皇太后今日以寿诞,举行寿宴,天下大赦,自这日起对家中有年满八十岁的人,免除两口人徭役,年满九十之人免除全家革车之赋,每年发行三铢钱。
寿宴邀请百官进宴,独独没有邀请肖皇后。
在章台之上,皇上醉卧龙椅,与太皇太后朝同列,浅笑观两旁,看这黔清门内的百官。
黔清苑里那岁寒不凋的苍松翠柏,和秀石迭砌的玲珑假山,楼、阁、亭、榭掩映其间,优美而恬静。
宴上百官合乐,争相敬酒,以庆盛会。丝竹管弦呕哑,琼海玉食辉艳,酒靥觥筹交错。
如果今日没有李公公站在章台之上服侍着太皇太后梁氏,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以为今日必定是个好日子。
但既然他在这,人们就如临大敌!
今日不同以往,太皇太后决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花宴。
花酒配花食,称谓花宴。
宫女侍从们来来往往,给百官面前的沉红锻金百花桌呈上了一杯酒,一朵花。酒是血酒,花是雪姬花。
请大家用酒浇灌这花,食之便可。
这是天赐的上食,是太皇太后的赐食,望大家多多珍惜。
百官跪拜,扣头齐呼:“谢太皇太后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