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积水成滩,不断有河流阻途,河水暴涨。
龙成沿蓟城北驿道北行四十里,转向西,沿乡野村道西行三十里。
大雨如瀑,雷电晦瞑,左侧黑山隐现,枣红马迅疾如飞。
一个多时辰,远远看到西面太行山横亘南北。
纵马来到山根下,雨水如洪水,从山上流下。
龙成把枣红马停在山下村边,自行上山。
一时云收雨霁,雨丝渐止,繁星重现。
“银河踏鹊”和“鸠上九天”一起使开,如一只青燕,掠进太行山。
径直向西,翻过数个山头,越过几条峻岭。
星空下,遥见群山之巅处,一座道观修在峰下向南伸出的悬崖上,颇具工事。
少女峰拔地而起,指向苍天。
龙成到了少女峰南面峰下,身上的雨水已经尽数化干了。
山侧有蜿蜒山路,山前却是壁立千仞。
龙成心中愤恨难平,嘴角冷笑,全力施展开“鸠上九天”,运足气息,纵上绝壁,如白猿般攀爬跳跃,如山鹰般翻腾飞旋,只一炷香功夫,徒升百丈,便到崖顶。
道观门上有“朴心观”三个大字,左右各有四字门联,上联:“知物不齐”下联:“见欲为素”。
观门关着,龙成纵身飞上道观门,又飞腾到大殿最高处,借着星光,四下观望。
此处道观,占据少女峰绝顶之下一处平台上,三面绝壁,后依少女峰绝顶,四面建有城墙,城墙高四丈,宽三丈,城墙有女墙,四角建有角楼,俨然一座山城。
道观内正殿建于最高处,其余殿阁围绕,大小房屋庭院,各自依地形而建,星罗棋布。
后院庭院错落,一处庭院里,有一个房间内闪着微光,传出话语声。
龙成隐到窗边,只听窗里两人对话。
“我给你正了裂骨,你安心坐着,夹板勿动。”
“我的剑丢在毗因寺了,他们或会找来。”
“你的名讳,并无几人知晓,不碍事。纵使能找到,想要攻下我这朴心观,也需要时日,到那时蓟城早破了。你安心养伤便好。”
“是我托大了。不想那个人如此了得。”
“师弟与他交手时,我也注意到了。此人武功,远在你我之上,可比师父师母了。”
“我觉得他的功夫,处处抑制我。”
“莫非他是···”
“什么?”
“师弟有没有听师父说过,江湖上有个天辰派?”
“没有。”
“天辰派的名号,已经十几年没人提了。我年轻时,隐约记得师父说过,天辰派武功,处处压制我门。”
“竟有如此门派?”
“我看此人,极有可能是天辰派门下的。”
一阵无语。
“那个呼延老儿,功夫如何?”
“此人来历不凡,武功不在我之下。”
“不成想文章清真的死了。师兄知道刺客是谁吗?”
“暗月使。”
“暗月使是谁?”
“皇帝的刺客。”
“是皇帝要让文章清死?”
“是。”
“真不懂这皇帝老儿,自作孽,不可活。”
“不管怎样,计划已成一半。”
“只是没有杀了奚万丹。”
“他免不了一死。你安心睡下,我去给你煎些草药。”
一个玄衣道士,迈出房门,把房门掩上,走出庭院。
龙成从二人谈话中,得知二人还有阴谋。
龙成纵身上到房顶,在山顶房脊上飘飞,来到道观正殿前。大殿挂一张竖匾“藏光殿”。
殿门关着,龙成推门入殿,殿内燃着沉香,却未掌灯。
殿内供着三个天师,借着星光看去,披红戴绿,呲牙咧嘴,煞是可怖。
龙成出了大殿,张手一扬,易止的长剑钉在“藏光殿”竖匾上,嗡嗡震颤不绝。
大殿台阶下有一处大场地,石板铺就,场地左侧建一钟楼,右侧建一鼓楼。
龙成来到钟楼内,青铜大钟高悬。
撞钟木有碗口粗细,龙成拿住撞钟木,用力撞向大钟,一声声响,声震九霄,不绝于耳。
方才那位玄衣道人从殿后转到殿前,看着龙成。
龙成兀自一下下撞钟,既不观望,也不理会。
道观里众道士都被钟声惊醒,觉察有异,纷纷披上道袍,手持兵刃,向殿前围拢过来。
半炷香功夫,钟楼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约有百余个道士。
众道士对龙举剑相对,怒目而视,却并不喧哗,也并不动手。
龙成只顾撞钟。
又半炷香,殿前的玄衣道人把手一摆,众道士得了指令,纷纷举剑向龙成击去。
只见四支长剑从四个方向同时向龙成刺去。
只听四声惨叫,四人同时向四个方向飞出,撞倒一大片人。
龙成却好似没有动手。
众道士都被震慑住了,一时不知所措。
龙成双手抱住撞钟木,用力一扯,已将悬挂撞钟木的粗绳扯断。
龙成解下粗绳,抱着撞钟木,走下钟楼,道士纷纷避让,龙成来到庭院正中,正对玄衣道人。
殿前玄衣道人左手大袖又一摆,道声:“小子大胆,让你尝尝我九转太玄阵的厉害。布阵!”
众道士应声而动,口中呼应,各自就位,脚下踩出步法,里外三层,将龙成围在垓心。内层九人,每人距龙成三丈。中层二十七人,距内层一丈。外层五十四人,距中层一丈。内层正转,中层逆转,外层正转,层层旋转不止。
龙成将撞钟木立于庭院下,撞钟木比龙成还高出一头。
龙成立于撞钟木一侧,等待道士们发难。
殿前道人右手大袖一翻,道声:“杀。”
三剑齐胸,三剑齐腰,三剑齐膝,内层九剑从九个方位同时刺向龙成。
龙成见九剑来的密布,一个纵身跃到撞钟木之上。
内层九剑击空,并不停留,急向后退。
中层道士起人墙,三人一组,共九剑,亦是三剑齐胸,三剑齐腰,三剑齐膝,向龙成刺来。龙成蹬一下撞钟木,冲天而起。
不妨当空寒光密布,外层道士早起人墙,六人一组,也是九剑,三剑把龙成罩住,三剑击龙成腰身,三剑挑龙成脚心。
龙成于空中腰腹使力,拧一个跟头,避过九剑,头上脚下落下来,手抵住撞钟木上端。
中层九剑又至,龙成手上使力,一个翻身,避过九剑,翻下地来,内层九剑又至。
龙成手不离撞钟木,手上使力,脚踩“踽步燕舞”,绕撞钟木转一圈,九剑均击落在撞钟木上,龙成方才躲过内层九剑。
至此,龙成还未伤到九转太玄阵中的一人,甚至未触及一人皮肉,自己已是九死一生。
不待龙成细想,中层九剑自上而下,斜刺里齐向龙成面门而来。
龙成脚下踽步燕舞不停,绕着撞钟木,一一避过九剑。
内层九剑又至。
龙成心道九剑源源不断,若如此下去,必命丧于此。
龙成矮身向西方一蹿,没有充足的时间发力,只能蹿出两丈。再要借力时,前方内层三剑和中层三剑齐刺,已将西方、西北、西南三方堵得密不透风。
龙成及闪向北方,早有六剑等着龙成,龙成急速闪身,纵回撞钟木旁,左臂和右腿各中一剑,剑伤只及皮肉,渗出点点血丝。
突围不成,龙成有些躁怒了。
龙成欲作最后一搏,一脚扫起撞钟木,又跟一脚将撞钟木横踢出去,自己飞身跟在撞钟木后。
撞钟木向北方横飞,撞倒内层道士一人,中层道士三人,外层道士六人。一时北方道士散落一团。
龙成眼看撞出一个缺口,急要脱险,不妨东北西北六剑已到。
龙成急退,后方六剑又至,龙成躲闪不及,后背和前胸上各被划了一剑。
北方被撞钟木撞倒的内层和中层四个道士,当即毙命。外层六个道士,也各有重伤。
倒在地上的道士,迅速被拖出阵去。又另有十个道士补上。
九转太玄阵旋转不绝,在龙成应付后方六剑的同时,阵法已经恢复了。
已经没有后补的道士了。
若龙成再有一根撞钟木,便能破得此阵。
但龙成再没有一根撞钟木了。
而且也没了掩体,完全置身于八十一剑之下。
龙成已经悟到,这九转太玄阵的精华,便在于快且密。
以九十人之快攻防一人之快,以九十个方向攻防一个方向。
九十个弱者可击毙一个强者。
左腿上又中两剑。
龙成慌乱了。
难道我龙成果真要命丧于此吗?
生死攸关之际,龙成一念乍现。
“气下势上”四个字在龙成脑海里闪过。
正是擒龙功煅行十术的第二术,也是擒龙功十重境的第二重。
何谓“气下势上”?
“气下名,势上名。”也。
龙成若有所悟。
闭目凝神,摆出“气下势上”的身姿,盘腿坐于地上,两手放两膝上,食指与拇指相触,手心向天,身躯顺直。
深吸口气,九剑已至。
殿前玄衣道人以为龙成终于坐以待毙,便有一击毙敌之念,大袖一挥,大喝一声“中”。
九剑领命,不再保守,同时以全力击向龙成正胸。
九剑离身半丈时,龙成极速躺下身去。
长剑尽处忽的没有了目标。
九剑均已用老,收不了势了。
九支长剑,同时击中一点,正是龙成丹田上方一尺处。
龙成手心运力,十指用劲,使出“五灵搏击术”里的“鲸吞虎噬”,将九剑合拢于掌心。
“鲸吞虎噬”是张怀茫的得意之作。因龙成不用兵刃,张怀茫担心龙成吃了对手兵刃的亏,特意用心钻研出此招。此招能空手套取对手白刃,须手指挑拨捻动,将白刃拨至掌心,掌心运劲揉动,以防白刃划伤,继而将白刃抚平。捻法揉法都极精细,龙成练了六年,方才练成。在此第一次用,不想竟一下取了九剑。
龙成仍躺在地上,双手拿住九剑,两手渐合成掌,于丹田之上一尺处,十指向天,九剑从龙成手掌中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