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湮没的月光
48797400000024

第24章 前王不忘

当夜,文行秀派范阳郡军尉夏迁行,率领骑兵一千,步兵一千,带足粮草,护送木义与何大何部两千余众,连夜出上谷关,借道怀戎郡,去往怀荒镇。

又传令上谷关守关校尉孟尝苦开关放行,不得阻碍。

又连夜传令怀戎郡郡守鲁惠忠,严格节制属下及境内百姓,不得侵扰何大何部部众。

龙成与木义在易水边告别。

龙成道:“今夜一别,不知何日能再与义兄相见。”

木义道:“义弟有空闲时,到燕北木叶山来,为兄带你领略辽西草原风光!”

龙成道:“定会。”

秋风瑟瑟,易水凌凌,四千壮士一言不发,过易水,进蒲阴陉,向上谷关而去。

木义与何大何部部众走后,呼延明德来找龙成。

呼延明德道:“公子可知我名?”

龙成道:“晚辈龙成,见过呼延先生。”

呼延明德道:“公子在为契丹人做事?”

龙成道:“非为契丹人做事,文刺史遇刺那夜,我与木义方才相识。木义与我意气相投,结为兄弟了。”

呼延明德道:“原来如此。公子,现将何往?”

龙成道:“我借住在上游一个友人家中,今夜当回那里去。”

呼延明德道:“老夫邀请公子,明日晚间,到蓟城,老夫府上,老夫有些话,要与公子说。”

龙成道:“龙成定当赴约。”

龙成拜别呼延明德,回到孙菽麦家里。

孙菽麦一家已闭灯睡下。

龙成没有打搅他们,径自进了柴房。柴房里已铺好麻布,龙成和衣睡下。

次日一早,一家人吃过早食,龙成辞别孙菽麦。

孙菽麦道:“这木义还真是仗义,不仅留下一大包银子,还留下一匹好马。”

云禾拧着孙菽麦耳朵,道:“你就这点出息!”

又幽然道:“只是木郎,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孙铁犁高兴坏了。

这黄鬃马虽壮硕,但身形低矮,脖颈短小,正适合孙铁犁的个头。

孙铁犁纵身上马,神气高昂。

孙白露在一旁拍手叫好。

孙铁犁在马上俯身抱起孙白露,纵马奔出院子去了。

孙麦菽大喊道:“小兔崽子,小心点!”

龙成道:“此马正适合小铁犁,兄嫂就留下吧。”

云禾叹道:“这小崽子得了如此好马,以后更不沾家了。”

龙成牵枣红马,云禾又给龙成打包几张面饼,让龙成路上充饥。

云禾对龙成道:“这里就是龙郎的家,常来看看!”

龙成道:“定会。”

龙成辞别夫妇二人,上枣红马,打马回蓟城。

路过易县,幽州军正在护送着易县百姓回城。

从涞源县到易县,一路上,都是回易县的百姓,三三两两,赶牛推车,相互搀扶,面带欢笑,都没有怨言。

龙成沿着驿道,一路纵马,暮色时分,进了蓟城。

龙成先回伯伦居,把马放到马厩内,吩咐店主把马喂好,回房洗掉风尘,又在二楼吃了些晚食,向店主打听得呼延明德住处,便下楼来,朝呼延明德家走去。

呼延明德的宅邸,在幽州府东侧,与幽州府只有一街之隔。

龙成叩门,早有仆人迎出门来,道:“龙公子请,家主恭候多时。”

龙成跟着仆人进到院子里,院子不大,陈设布置很简朴,但并不鄙陋,花草树木,假山池塘,都很有章法。

呼延明德迎出门来,道:“公子堂上请!”

呼延明德请龙成进了大堂,二人在茶案两侧对坐,一个白衣少女拎一壶水进来。

龙成认得这位少女。

那日何大何部进攻燕州府,在大殿前守住殿门的,正是这位少女。

呼延明德道:“此乃老夫孙女,名忆梅。”

呼延忆梅避着龙成目光,给龙成行个万福。

龙成待起身回礼,被呼延明德按住,道:“公子不可。”

龙成道:“当日何大攻进幽州府,呼延姑娘仗剑守住殿门,此等作为,须眉汗颜。”

呼延明德道:“公子谬赞了。忆梅自小随我习了些皮毛武艺,不成体统的。”

呼延忆梅便坐下来,在侧煮水。

呼延明德道:“公子一身盖世武艺,不知公子师从何派?”

龙成道:“师从天辰派,妄人张公怀茫。”

呼延明德道:“难怪公子武艺如此之好。怀茫公还好?”

龙成道:“先生识得家师?”

呼延明德道:“有过几面之缘。”

龙成道:“家师安好。”

呼延明德道:“我第一次见到公子,便觉有些面善,想起故人。敢问公子,可是当朝驭月龙王之后?”

龙成惊奇,想到父亲要他保守身世之密,便不作答,反问道:“先生识得驭月龙王?”

呼延明德长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呼延一族,源自匈奴。匈奴败亡后,我族流落中原,幸遇龙氏,收留照扶,我族才得以延续。

我自小生养在龙氏家中,与龙御的父亲,龙崛,一起长大,龙御也是我看大的。

龙崛少有大志,且家学深厚,练成绝世武功,聚拢幽云豪杰,称帝立国,国号大起。

我也担任大起重臣,辅佐先帝。

适时月销起兵,与大起国开战。先帝不敌,深受重伤,忧愤离世。

龙御继承起国,归附月销。

我愤怒于龙御不知为父报仇,反而对贼称臣,一气之下,辞了官职,隐居山林。

后来月销一统,九州归一。

我见百五十年战乱平息,才想明白龙御苦心。

龙御被封为驭月龙王,领幽燕云三州。

我苦等龙御归来幽云,却始终没有等来。

一去十六年,龙御了无音信。

后来文章清任幽州刺史,寻我出山辅佐,我感念章清恩德,便下山做了章清的幕僚。

往事如烟,虽不常记起,绝不会忘记。

前日我见公子,立时便想起前朝先帝,还有如今龙王。

公子长相,分明就是龙氏族人,公子又姓龙,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龙成默默地听呼延明德慢慢道来,呼延明德所言,与龙御不尽相同,很显然,呼延明德所言是真是的,龙御所言,有所隐瞒。

龙御没有说明,龙崛是因月销而死的。

龙成不再隐瞒,道:“老先生,我正是龙王之子!”

呼延明德虽已有八分坚信,仍激动异常,抓住龙成的手,眼眶噙泪,道:“属实?”

龙成道:“不敢欺瞒。”

呼延明德一把搂过龙成,哭道:“老臣终于找到龙氏族人了!上天厚待老臣!”

龙成也满心感慨。

良久,呼延明德方才放开龙成。

呼延明德擦净泪水,笑道:“老臣失态,少主见谅。”

龙成道:“我乃晚辈,先生称呼我成儿便可。”

呼延明德道:“万不可,龙氏为君,呼延为臣,万不可失了纲常。”

龙成不知如何回话,呼延明德拉起呼延忆梅,一起走下席榻,朝龙成拜下身去。

呼延明德爷孙匍匐于地,道:“少主请受老臣一拜!”

龙成大惊,跪行到呼延明德身前,道:“先生万万不可!”

忙把爷孙俩拉起,爷孙俩方才重入坐席。

呼延明德又含着泪,道:“呼延一族不忘龙氏恩德,今日重见龙氏后人,老臣此生无憾!”

龙成又朝呼延明德拜下身去,道:“先生古道心肠,龙氏族人拜谢!”

呼延明德赶紧把龙成拉住,笑道:“好好好,都不拜了,都不拜了!”

龙成方才起身。

呼延明德道:“龙王安好?现于何处?”

龙成道:“父亲安好,现于洞庭湖君山岛隐居。”

呼延明德远望西南,道:“当年老臣忤逆龙王,于今也无颜当面谢罪。”

龙成道:“父亲多年来不问世事,潜心学问,心内已无仇怨了。”

呼延明德仍长吁短叹,又问龙成为何来到幽州。

龙成便把奉师命下山,救护鲁渊,进洞庭湖见龙王,方才父子相认,而后奉鲁渊之情来幽州等事,细细告知与呼延明德。

呼延明德听后,盯视着龙成,正色道:“若少主有复国之念,老臣定当舍命追随!”

龙成忙道:“成儿心志不在此,先生莫要再提。”

呼延明德追问道:“少主心志在何方?”

龙成道:“我在山里长到二十多岁,本无甚大志向,师父若是不派我下山,我也不会想到要下山来。

来到幽州,也是受鲁先生所托。

下山这些时日虽不长,却经历许多事,成儿着实有所感悟。

如今天百姓多有苦难,若能为百姓做些事情,便是好的。

成儿断不会行复辟旧国这种违逆天道之事,也不会生此念想,先生再休提了。”

呼延明德长跪道:“少主侠胆仁心,老臣代幽州百姓谢过少主!”

龙成道:“先生谬赞。”

呼延明德又问龙成道:“前夜少主去了朴心观,可见到习水道长?”

龙成道:“见到了。与先生交手的,正是习水道人。与我交手的,是他的同门师弟,易止。他二人被我制服,已诚心悔过了,供出了是受何大所托。”

呼延明德道:“人心难测,习水道人所言,少主不能尽心呐。”

龙成点头道:“成儿会多加留心。”

呼延明德道:“真正刺杀章清的,是暗月使,这事,我还没有向行秀讲明,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讲。”

龙成道:“此事确实为难。文章清死,幽州刺史,圣上会让文行秀接认吗?”

呼延明德道:“刺史有军政大权,文家在幽州根基深厚,纵使是皓月帝,也难撼动,否则也不会行刺杀这等下策。皓月帝纵使不任命行秀,幽州也是姓文的。”

龙成道:“那皓月帝,为何还要刺杀文刺史?”

呼延明德道:“此间因由,我也捉摸不透。”

两人又聊了些琐碎事,直到深夜。

呼延明德道:“少主现在住在何处?”

龙成道:”住在伯伦居。”

呼延明德道:“不用住在伯伦居了,搬到家里来住。”

龙成便不推辞。

当夜,龙成便在呼延明德宅邸住下。

次日,亦是文章清遇刺后第五日,幽州全城百姓尽皆披麻戴孝,斋戒焚香。

文行秀带领一干文武官员及蓟城死难者家属,将文章清、幽州军阵亡士兵、契丹何大何部阵亡士兵、蓟城遇害百姓,一并下葬。

燕州刺史鲜守微、云州刺史莫贪强亲自前来蓟城吊丧。

出丧队伍从蓟城西门向西北,一直排到西山脚下。

纸钱如落木,萧萧满天飞。

举城悲恸,震撼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