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女尊之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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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故人

船娘在亭岚房间找到了陆平,她正手忙脚乱安慰着抱着亭岚大哭的贺眉。舫上为客人们准备的医士面庞抽搐着站在一边,看着贺眉表示无语。给儿子下春药的爹,真是稀罕。要不是这,亭岚怎会现在还不醒?

“陆管事,周小君姊寻你。”船娘喊道。

陆平眉头纠结,转身问:“又有什么事?”

“与这二位有关。”船娘面无表情地作答。

“这么说那几位君姊与幼伯君在一处?”陆平追问。

“正是。”船娘顿了顿,又建议:“不若宁小君姊也一道过去吧。”被点名的周宁无所谓地点了下头,和贺眉打声招呼便跟着走了。

“老三!你不是还昏着么?”见到周宁的周宣惊地跳了起来。

周宁向陈达她们拱拱手,坐到周容对面,没有理会周宣。

“小小君姊怎地过来了?”陈达好奇。

“亭岚病得不轻,我只好和贺眉一起划船过来了。”周宁笑了笑,还揉了揉貌似很酸的手臂。

“周宁,我问你话呢!?”

“莫非舫上还有医士么?”陈达有些诧异。

“按陆姨的说法,是防什么玩脱了。”周宁很疑惑的样子。

“周宁!!”

陈达轻咳一声,没再接下去:“现在亭岚可好些了?”

“嗯,再过会儿就能醒了。陈前辈,你们这是。。。”她进来时发现大家都冷着脸,周宣更是面色铁青。

“周宁!你个贱人竟敢如此拖大,不想活了吗!?”

周宁眼皮都没抬,依旧微笑面向陈达。

陈达冲周宁点了点头,转向陆平:“陆管事可知贺眉亭岚二人有无卖身契?”

陆平还在回想周宁那句“玩脱了”,心中只余混乱,她可从来没这么跟她说过啊!她怎么连这都知道?而且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陡然听得陈达的话,吓得一个激灵。落在陈达眼中,便成了心虚。

陆平道:“自然是有的。”

陈达笑笑:“在下能否一观?”陆平皱眉:“不知君姊何义?”

陈达打开折扇,向后靠了靠:“在下有一事不明,想知道真相而已。”

“君姊,这恐怕不妥。卖身契虽归我整理,却不方便示于他人。”陆平越推脱,陈达越赌定:“看一眼而已,不妨事的。陆管事不必如此紧张吧。”陈达揶揄。

“陈君姊,不是在下小气,实在是这不合规矩。”陆平额头微汗。

“规矩也是人定的嘛,何必拘泥?”陈达有些得意了。

“在下无权坏规矩啊,陈君姊请莫要相逼了。”陆平满头大汗,为了营造这种效果,她现在好热啊。

“你家幼伯君不是在吗?她总能改改规矩吧。”陈达看着周宣,挑眉。

周宣无视陆平警示的眼光,不耐烦地挥挥手,活似赶苍蝇。

陆平翕动双唇,见周宣神情,只好犹犹豫豫看向周宁。

陈达也看向周宁,很不明白陆平的行为。

周宁对上两人视线,有点尴尬地摸鼻子,清清嗓子:“那个。。。说来怪不好意思的。。。”

“你有什么是好意思的!”周宣忍不住插嘴。

“其实。。。贺眉两人的卖身契是我签的。。。有三四年了。。。”

“啥啥啥?”孟尧臣一步蹦了过来,抓着周宁的肩开始摇晃:“你签的?还三四年?你才多大啊?就收小倌?”

周宁闹了个红脸,讷讷道:“当时他们被小姨父训得很惨,差点儿被卖了。玉笙看他们可怜,就劝我收下来着。。。”

“玉笙又是谁?”孟尧臣脑袋不够用了。

“我的侍童。。。”周宁声音更小。忽地她一拍扶手,吓了孟尧臣一跳。周宁越过孟尧臣怒视周宣:“长姊,又是你抢我的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的人?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天底下的男人,哪个我不能要!玉笙或者亭岚,都不例外!”周宣站起,居高临下望着周宁,忽然咧嘴:“如果你放不下,就等我玩够了给你。免得暴殄天物。”

“周宣,闭上你喷粪的臭嘴!”敢这么说玉笙,周容怒了。

于是大家僵硬着脸,目睹这新一轮的骂战。

“陆管事,还是把卖身契拿来看看吧,周小君姊不相信呢。”陈达眸光暗沉。

陆平得了周宁的许可,走出门去。

“小小君姊为何不早些告知呢?”坐在周宁旁边的赵修德替陈达发问。

“我。。。没认出来。”周宁赧然,压低声音:“几位不是答应仲姊好好劝导长秭的吗?怎么现在。。。”她以目示意脸色不善的陈达。

“你不明白?”赵修德冷冷反问,坐正回去。

周宁觉得无趣,也坐回椅中。

陈达接过陆平递来的两张卖身契,眯眼仔细看去,纸张陈旧,确实有四五年,墨迹也还正常,至少没什么色差。再看卖身一方的手印和买入一方的签名,似乎也没什么破绽。。。翻过背面,签名那儿透纸比较深,但看那扭曲的字体,也能理解其中原由。难道真相真的那么富有戏剧性?“既如此,想必贺眉二人也不便待在此处了吧。”她扫了眼歇斯底里大声吵嚷的二人:“私以为,小小君姊还是给他们换个地方吧。”

“正是此理!”周宁深以为然地点头:“我当时让管家安置他们,不想却被安置在了青楼。现在我既遇上了,自然要带他们走。”

“小小君姊果然怜香惜玉。”陈达似笑似讽。

周宁低头,摸鼻子。

“今日多有叨扰,我等告辞。”陈达起身。

周宁看了眼忘乎所以的两个姊姊,无奈跟着起身:“令前辈们见笑了。在下实无颜留客。”

“无妨,小小君姊也不用送了,免得被她人看见致使声名有碍。”陈达带着人走出门外。

周宁哪能不跟上,一边还扯着客套。

很快到了游船边,双方作礼告别。陈达忽道:“不知三位小君姊来安州何干?”

周宁更不好意思了:“我与长姊为院试而来。。。”

对面几人瞪眼,相顾无言。考试前一天还来逛青楼,该说她们什么好?

周宁表示无辜,她出来真不是为逛青楼的。提到院试,周宁忽然愣了神,陈达叫了她几声才拉回意识。“刚才想起个事,失礼了。”

“哦?什么事会让小小君姊失态啊?”陈达饶有兴味。

“我想,我院试的保人大概被长姊动过手脚了。”周宁沉着嗓子叙述,借以表达她内心的愤懑。童生参加院试需要担保,或是五个童生联保,或是找个秀才做保人,周宁与周宣一同参考,保人自然是同一个。

陈达懂了,她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刺递给周宁:“这便解决了。”现在既然她千方百计想博取自己的青眼,那么,她也该给她点希望不是?

周宁接过一看,“兴宁伯府”四字映入眼帘,她忙向陈达深深施礼,余光发现其他人不解的眼神,就含糊道:“先生援手之恩,宁不敢忘。”

等周宁送完人转回先前的房间,就见周容和陆平相顾无言。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问:“长姊呢?”

“回去了呗。”周容没好气地回道,提起茶壶灌了一口,才道:“她还不算蠢,以后要更小心些了。”

“其实我看你们挺默契的。”周宁明显在作死。

周容双手互相捏着,发出咔咔的响声,脸上漾起邪恶的诡笑:“阿宁你过来,我保证不揍你。”

周宁也觉得自己很无聊,叹了口气正色道:“我那保人是叫王章吧,不知明天会否出幺蛾子。”

周容还没反应,陆平先瞪起了眼:“什么什么?幼叔君明天也要下场?”年龄什么的先放一边,你下场前一天跑出来溜达算怎么回事?

“没错啊。陆姨你没听到消息?”周容诧异。

“少伯君没跟我提。”陆平有些担忧地看了周宁一眼,这位不是被亲娘无视了吧?

周宁无所谓地笑了笑,对陆平道:“可否借陆姨的地方办点事儿?”

“幼叔君要找那王章说话么?”

“不错。”周宁肯定。

“哎呀!”周容突然一声惊呼。面对其余二人疑惑的目光,她忽然有些窘:“那个。。。能不能把玉笙一起接过来。。。我怕周宣又动歪心思。”声音越来越小。

周宁和陆平沉默。

“王先生在此可住得习惯?”周宣带着一群下人出现在王章院门口,对着正在满院追着侍童调笑的青年女子道。

“呃。。。是幼伯君光临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王章一脸谄媚地跑过来:“叫什么先生啊,在下怎会担得,幼伯君但看得起我,就叫声长文吧。”

周宣也不客气:“长文,你可还记得我在船上时与你说过的话?”

王章请周宣进屋的手势僵在半中,攒眉回忆片刻,才恍然道:“啊,那事啊。记得,自然记得,幼伯君的吩咐,在下岂敢或忘呢?”

“记得就好,少不了你好处。”周宣也不顾王章的脸色,径自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扫了院中几个垂首缩着的侍童一眼,慢声道:“我的人,可别乱碰。”大步离开。

王章等那些人走得没了影,面色一分分冷了下来,她藏在袖中的在握笔处有厚厚茧子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陷入肉里也浑然不知。周瑚、周芷、周菁、周蓬还有周宣你们等着,总有我王章令你们万劫不复之日!

王章的母亲是周府一个下人,自她出生后,便想她能读书上进。可周府的主人们却不允许她这么做,总要王章继承母职,继续在府中做事。大秦开国时便有令,境内一切女子都有科举的资格,无论事先是何出身,一旦成为秀才,全家立即自由。后来王母设法把女儿送到了邻县亲戚家,对周府声称孩子走失了。周府的人见她悲戚模样,便姑且信了。

王章也算争气,十七那年过了院试,便想回去帮父母脱籍。当时周家虽然在榆城有些地位,可凭借的也只是周瑚一个买来的举人功名,一见年轻有为的王章,周瑚登时急了,生怕她日后发达了来为以前的过结报仇。这不,本来放了人便没事的,硬是被整出了事来。周瑚贿赂了当时的县尊,把王母安了个罪名送入了大牢,之后又跳出来做好人,把王母捞了出来。如此,王家几人便只好在周瑚手底下窝着了。

王章本来是不明真相的,着实感激了一阵周瑚,以致后来周瑚让她先别考乡试,她都听话的不去考,就这样荒废了六年,还是一个区区秀才。

直到后来,王章才偶然听说了当年的真相,那种气愤怨恨自然随之出现了,并愈演愈烈。。。

“王先生,怎么站在院门口啊?”一个带笑的声音打断了王章的思绪。

王章敛去神色,扯出笑容望向来人,发现是门房那边的,便问:“大姊有事吗?”

“当不得先生称呼。”门房惶恐地摇摇头,堆着笑奉上手中名帖:“外头有个长随模样的拿了这个邀先生出游。”作为门房,眼力界是有些的,看着这张低调却暗中奢华的名刺,怎不陪着小心。

王章满腹狐疑地接过东西,一看之下,顿时傻眼。僵了几息,她一把捏住门房的胳膊,火急火燎道:“赶紧带路,大人物怠慢不得!”某种隐约的期待暗地酝酿。

来到正门口,就见一精悍女子正和周家大管家说话,走近了才听清,说的竟是府中一个侍童!

“周管家何必为难我啊,一个侍童而已,真出麻烦也没什么吧。”精悍女子一脸无奈,作为青楼护院,讲道理真不是她擅长的。

“得,你这么一说我更不能交人了,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心思。”周大管家板着个脸,一副没得商量的口气。

精悍女子凑近了想说什么,忽地发现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向这边过来,无奈咽下话头,退一步道:“那你弄个凭据来,免得我不好交差。”

“这个可以。”周大管家也松了口气,从袖中摸出张早写好的条子递过去,嘀咕:“就知道会来领人,真是不打算消停了。”又郑重保证:“人我会护着,让那二位放心就是。真不知轻重还是怎的,那地方是男子该去的么?”

精悍女子瞪眼,讷讷说:“你。。。知道了?”

“怎么会不知道,别以为你装的很好。你不记得我见过你吗?”周大管家乐了。

精悍女子呵呵几声,转而向站在一边的王章见礼:“想必是王先生了,请上车,主人在那边恭候。”

虽然对方显得生硬的举止令王章有些疑虑,可一想到那张来历不凡的名刺,又只好乖乖上车。

踏上绫梦阁,王章忽地紧张起来,跟着精悍女子上到二楼,更是几近发抖。她想象着将要见到的人,心潮止不住澎湃。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人如何会知道自己。

精悍女子停下脚步,冲不远处虚掩的房门吼一声:“王先生来了。”

王章赶紧收摄心神,垂眸恭立。

门被拉开了,出来的是一个身着暗青色锦袍的女人。她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精悍女子便退到一边。

王章站得更规矩了。

陆平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人,半新不旧的儒衫,平凡无奇的眉眼,畏畏缩缩的姿态。。。她渐渐拧起眉头,吓得王章小心肝直颤悠。

似乎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王章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这时就听那人道:“进来吧。”王章心在往下沉,这淡漠的语气,这厌恶的神情。。。自己前途堪忧啊!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跨过门坎,王章二话不说直接行礼:“学生见过大人。”

“噗哧——”女孩清脆的声音如闷雷炸响在王章耳际,她满脸通红,腰却不敢直起来。

周宁无语地看着王章,未来莫昕手下第一喉舌啊,怎么会是这种样子!她似乎在院试府试时见过这位保人,可时间太过久远,印象极为模糊。之所以能认出王章,是因为前世她二人可是唱双簧的最佳搭档,一个保皇一个拥莫,嘴仗打得不亦乐乎。后来二人交情深了,才互道了来历,当时只觉造化神奇,唏嘘不已。

“咳咳——”见周容没有圆场的意思,周宁只好出声,走过去扶起还弯着腰的王章。“王先生。”她退后一步也见礼。

王章的耳朵脖子红成一片,看着房中二人,不知所措。

“你们聊,我和陆姨先出去了。”周容忍着笑站起来,拉着陆平出去了。

“王先生请坐吧。”周宁让出正位。

“不敢,幼叔君请上坐。”王章直接坐在了下首。

周宁自然知道王章的心病,也不做那主位,过去挨着坐了。“长姊可是有事托与先生?”她开门见山问。

王章冷漠地看周宁,因自己在姓周的人面前丢人而气愤。

“她周宣许了先生什么,可否见告。”

王章冷哼一声振袖而起,睨视周宁:“凡事还有先来后到,我答应幼伯君的事,自当做到。幼叔君便省省吧。”转身就走。恶心的周家人,你们吃瘪我高兴!

周宁微笑着见她靠近门口,悠然道:“走也行,为什么不交回名刺?”顿了顿补充:“那是友人所赠,我真不方便转送。”

王章身体僵直,艰难地转了回来,盯着周宁,抿唇。

周宁依旧笑着,从容异常。二人眼对眼对峙着,谁也不愿先行开口。

王章狠狠吐出口气,一甩袖坐到先前的座位,闷声:“你的条件!”

周宁笑答:“只望先生明日多加提点。”

王章冷冷看着不说重点的某人。

“令堂可是讳绚?”周宁双目眯起。

王章刷地跳了起来,怒视周宁额头青筋直跳。“别以为。。。我真不敢做什么!”极度压抑的吼声从她喉间炸响,其中的痛恨不言自明。

周宁挥挥手“先坐下,那么激动干什么?周瑚压着你不就是为了让你日后给周宣或者周容当狗么?这么好解决的问题,也值得你气成这样?”她唇边尽是戏谑的笑,眼中的冷光未曾掩饰分毫。

王章愣了片刻,突然冷笑:“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戏唱的,哼哼,果真精彩。”一把拍出名刺,再次欲走。

“说我唱戏,你也不差啊。兴宁伯府来江南什么目的,不用我向你解释吧。”周宁情绪不变。

“有其姊必有其妹。”王章回头丢出一个蔑视的神色。

“这与王先生想要的并不冲突。”周宁好整以暇。

“那凭什么让我站在你这边?”王章更不屑了。

周宁扬扬名刺,转头喝茶。

“你!”王章气急,整半天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现在有求于人的看似是周宁,实际上却是她王章啊!周宁有名刺在手,想摆平她可谓轻而易举,现在找她来那叫给她面子,不找的话,明天直接发难也不是不可以。

要是王章知道周宁和陈达到底什么关系,估计会吐血。

“周家十几颗人头,值不值得你改变主意?”周宁的笑染上隐隐凶煞,那风清云淡的神情却透着狰狞。

“包括你?”王章有些不甘心地刺道。

周宁一脸好笑地摇摇头,眨眼“告诉你个秘密,你要不要听?”九岁的小女孩无疑是可爱的,但放在周宁这里,只剩下诡异。

“不必!”王章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尴不尬地再次坐回去,看向周宁的目光那叫一个坦然。

周宁抚额,长吁口气。这才对嘛,刚刚那样子吓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