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是西方男女情人们的亲昵方式,在东方,在他们插队的这个地方,古老的传统是以手示情,虽然由此往北几百公里外流传的陕北民歌里唱着“拉手手亲口口”,但在这里,人们却很少用嘴唇来传递爱意,两性之间的口唇快感在这个地方似乎还没有被发现,也没有被普遍推广。也就是说,接吻在这里是稀罕的事情,这里的老乡结婚十几年却从不接吻的大有人在。但林解放和康美丽都是从省城来的知青,西方电影和外国小说早就教会了他们表达两性情感应该从亲吻嘴唇开始。然而,林解放第一次的尝试竟然扑了个空。
尝试亲吻扑了空的林解放认为,第一,康美丽是出于羞涩的本能躲避;或者,第二,康美丽不接受亲吻是和这里的老乡一样认为应该从拉手开始。谈一场手拉手逛公园的纯洁恋爱,那是传统的中学生式的异性接触。而康美丽,确实就像是个羞怯的中学生。这样想过之后,林解放就放下簸箕拉起了康美丽的手,他把她抻着面口袋的一只手拿起来,握在自己手里,他摩挲着她的手,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的微微颤动,但这远远不能满足他当时冲动的身体里的强烈欲望。她颤动的手并没有从他的手里抽出去,他就大着胆子抱住了她的身体,只是当他的手摸到她丰满的胸部的时候,她本能地挣脱了他。离开些距离之后,林解放就看到了康美丽身体上现出的滑稽印痕:在她汗湿的贴着身体的衣服上,胸前印着他的带着面粉的手印。林解放憋不住地笑了,是那种带着嘲弄的男孩子式的坏笑。康美丽低头看到了自己胸前,立即用手去拨拉,但她的手也是沾满了面粉的,越拨拉就沾得越多,胸部的那一片显得更加突出显眼,她生气地瞪着林解放。林解放是聪明的,他并不说话,却掬起一大捧面粉向她的正面扬过去,这样,就使她的衣服上全都扑满了面粉,立即变成了一个面人儿,然后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3十几年前,也就是1989年的春末,那是个激情燃烧的季节,它给予大学校园里冲动的青春的身体,带去了一次终生难忘的高峰体验。激情冲撞着心灵,并在身体的出口处找到快感。多年以后,冯六六认为,大学生的政治狂热,首先是一种口唇快感。他们演讲,鼓动,唱歌,欢呼,怒吼,呼口号,那是嘴巴的狂欢,语言的狂欢,身体的狂欢。他们中的很多人,嗓子都喊哑了。但是在他们喊哑嗓子的时候,冯六六却在宿舍里体验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口唇快感。也就是说,别的同学在外面呼喊口号的时候,他们在宿舍里接吻。在当时的气氛里,这行径有点近似逃兵,起码,这很不像一个校园诗人的作为。其实,一直以来,冯六六都是个阴郁的诗人,而不是一个嚣张的诗人。刚开始的时候,冯六六也是一腔热情地投入其中,他以为自己是在为国家为民族而呼喊,参加了几次游行集会以后,他渐渐地发现,相当多的同学其实非常盲目,很多人只是因为可以不再上课、可以上街去转悠、甚至还可以得到免费的吃喝而兴奋,就连平时最沉默寡言的人也在呼喊中找到了快感。有一次,当他看到那些演讲者与鼓动家兴奋的表情的时候,他发现那里面有很大的成分是在表演,他一下子就感到兴味索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