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二年九月,太皇太后要拜谒五台山,因山路坎坷难行,乘车不稳,康熙便命备八人暖轿。太皇太后念及轿夫的艰难,坚持乘车。没办法,康熙就瞒着祖母,让轿夫远远的跟在车后,走到半路,他见祖母乘车艰辛,请改乘轿。祖母为难地说:“已易车矣,未知轿在何处,焉得即至?”康熙答:“轿即在后。”立即令轿近前。祖母见状大喜,抚孙儿之背赞叹不已,说道:“车轿细事,且道途之间,汝诚意无不恳到,实为大孝。”
二十六年十一月,太皇太后病重,康熙帝亲自在慈宁宫侍奉护理,昼夜不离左右,“检方调药,亲侍饮馔”。祖母宁憩之时,他“隔幔静候,席地危坐,一闻太皇太后声息,即趋至榻前,凡有所需,手奉以进”。“三十五昼夜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竭力尽心”。
为了满足祖母的不时之需,凡坐卧物品、饮食肴馔无不备具,仅糜粥之类就预备了三十余品,“随所欲用,一呼即至”。祖母屡次劝康熙回宫休息,“少宜自爱”,诸臣亦一再奏请皇帝保重身体,但他不听众臣的阻劝,仍然勉强支持。他对内阁大学士等说:“朕念幼蒙太皇太后抚养教训三十余年,罔极深恩难以报答。今见病体依然,五内焦灼,莫知所措,朕躬寝处何暇顾计?”
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病逝,享年七十又五。遗诰劝康熙“宜勉自节哀”,以国家大事为重;命“中外文武群臣,恪恭奉职,勿负委任,以共承无疆之福。”康熙悲痛欲绝,诸王、贝勒、文武大臣等上疏奏请皇帝节哀,并高度评价太皇太后的一生功绩,写道:“伏念太皇太后顺德承天,徽音衍祚。佐太宗文皇帝,肇造丕基,启世祖章皇帝式廓大业。迨我皇上缵承洪绪,手定太平,克享耆年,流光亿祀”。
康熙终生不忘祖母鞠养教诲的厚恩,将祖母葬于遵化昌瑞山南麓孝陵前的昭西陵,并下令将祖母生前最喜爱的新建寝宫五间拆运至墓地,原样重建,称暂安奉殿,并主动提议为祖母上尊谥为“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后人简称孝庄文皇后。
4.谦受益、满招损
满招损、谦受益,这是挂在当今人嘴边,使用率颇高的一句至理名言。康熙帝对此体悟极深。
五十六年,康熙帝对诸皇子及满汉大学士等说:朕之生来并无灵异,及其长也亦无非常。有一次听到讲官讲《易经》丰卦三节时说:骄心一生,何所不止,故圣人急急惕之以忧,以为安者危之状,治者乱之机。康熙闻言,连连称赞说:这所发明极是。满招损,谦受益。圣人之道只在持满而已。在官员中有的人自负才高,写出来的文章不许别人改动一字,康熙认为这种作风是可耻的。他公开声称,自己登五台山时所撰的碑文“结构未能精当”,特请满汉大学士等,“详加修饰,斟酌尽善”,并说:朕所撰文字,有能润色易改者,朕所深喜,不以为嫌。在《易经》六十四卦的乾卦中有“亢龙有悔”一条。从字面讲,亢者为坑,亦可引申为池泽;龙则常被理解为皇帝的象征。亢龙有悔,谓龙陷池泽之中,为劣境所困。对皇帝进讲的章中原有此条,但如此讲给皇帝听,似不吉利,怕有冒犯之罪,所以本讲章注在“不应讲”之例。康熙问明不讲的原因后,提出新的见解。他不将亢字解为池泽,而解为过高,即偏离事物正常发展规律时所发生的不正常现象,所以不应回避,而应正视,从中吸取教训。所以,他对讲官们说:天道亏盈,过高则亢。《易》中所言无非此理,正宜以此为戒,不必避忌。以后《系辞》讲章不分应讲、不应讲,俱以次逐节进讲。康熙的这种谦和态度令讲官们颇感宽慰。
历代凡是有所成就的帝王,大多都教育他人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以图可以让人们达到不自满、不骄傲,为国家、为人民鞠躬尽瘁。而康熙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不仅仅教育他人,而且常常也自我反省,公开自责。
四十三年,回顾四十余年百折不挠,孜孜求治,但仍然还有许多事情仍未做好,康熙帝自责地说:清夜自问,移风易俗,未能也;躬行实践,未能也;知人安民,未能也;家给人足,未能也;柔远能迩,未能也;治臻上理,未能也:言行相顾,未能也。自觉愧汗。
有一日读公文,康熙见内阁所拟的谕旨,有“海宇升平”等语,认为太言过其实,指出:今海内虽定,民生未尽悦安,若谓升平,则泰然自足,无勤求上进之心,非朕意也。嗣后谕旨,此等夸张盈满语,勿复拟人。凡见章奏内有“德迈二帝,功过三王”、“道备君师,功过覆载”等语,就及时传谕批评,令其改正。他接着又说:一切颂扬之文,俱属无益。朕见近来颂圣语殊多,表策内亦以此等语铺张凑数,悉应停止。
自二十年至六十一年,凡国家取得重大胜利,或逢皇帝五十、六十大寿,执政五十、六十周年等喜庆的日子,在京的或不在京的全国各地的诸王、贝勒、满汉大臣,蒙古王公及达赖喇嘛等,均请上尊号,约略统计达近二十次,而对此康熙一概都拒绝,并且反复向诸官员们说:若大小臣工,人人廉洁,俾生民得所,风俗淳厚,教化振兴,天下共享太平之福,虽不上尊号,令名实多。如一切政治不能修举,则上尊号何益?朕断不受其虚名也。今吏鲜洁无效,民元康阜之体,君臣之间全无功绩可记,倘复上朕尊号,加尔等官秩,则徒有负愧,何尊荣之有?
康熙六十年三月初四,为庆贺康熙御极六十周年,诸王、贝勒、满汉大臣、文武百官均上疏吹捧,恭上二十字尊号:“圣神文武钦明浚哲大孝弘仁体元寿世至圣皇帝”。这次的尊号字数最多,康熙批驳得也最尖锐,他说:朕所上尊号,不过将字面上下转换。此乃历代相沿陋习,特以欺逛不学之人主,以为尊称,其实何尊之有?且现今西陲用兵,外则官兵披坚执锐,冒暑充寒,劳苦已久;内则人民负重跋涉,换运远道,力亦疲困,兼之被灾之处,民多受累。念及于此,惟当修省图治,加惠黎民,有何庆贺?
这一连串的质问,使那些想奉迎他的奉迎家显得十分难堪。他进一步指出:微贱无耻之徒,谓举行庆典必有殊恩。邀望非分。更有人认为六十六年庆典时,皇上必行宽大,故屡杀屡犯。对此,他断然决定:凡诏赦恩赉等项,概行停止。这所奏庆典无益,不准行。康熙多次拒绝上尊号,始终如一,一直至晚年。
康熙的这种明智和求实的精神,不仅教育文武百官不要徒有虚名,更令诸官员和全国人民深思“满招损,谦受益”的深刻含义,谁理解得更深,把握得更好,就会受益更大。
5.治国为务,实用主义
康熙重经,倡以儒道立国;同时又重史,以古往鉴兴之。但与其说康熙的所为是知识的、学问的,毋宁说是实践的,或是实事求是的。康熙作为一个有着深厚学识的皇帝,其博学的美名和魅力,或多或少遮掩了他实用主义的特点,让人往往看不出来。其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实用,他的才智才更旺盛,他的学识才更扎实。学和用并非是先后关系,并列关系,往往相互因果,相互促进。正如我们所说的“教学相长”。也可以说是“用学相长”。
康熙帝的实用主义并不为错,这是因为,他首先是作为以治国为务的皇帝,而不是作为理论家出现的实用主义者。这一特点是最完备的体现,当然,首先是在于其一生行为和政治成就上。关于这一点,我们只要在这里看一看他的某些谈论知识的言论,就可知其讲实用、讲实效的特点。对康熙而言,这简直就是他的个性。
譬如,在一次经筵日讲中,在听讲《中庸》之后,他就提出知与行哪个更为重要的问题。作为一种事实本身,这是一个一般理解的政治问题,一种贯穿政治家一生政治行为的风格问题。依康熙的个性和他一向务实的作风,他提出这个问题是必然的。当时讲官叶方霭回答说:“按宋臣朱熹的理论说,以次序言之,则是知先行后;以功夫言之,那就是知轻行重。”
叶方霭的回答可以说是十分聪明,也十分圆滑,什么也没肯定,什么也没否定,实际上是等于把问题又推给了康熙。但康熙却异常明确地说:“毕竟行重,若不能行,则知亦空知……”一下子就把问题讲透了。
康熙的明确态度,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对叶方霭模棱两可的否定,同时还表达了一种相关的政治态度。作为一种政治态度,或作为一种思想与行为的方法,知与行并没有绝对的先后关系,正确地说应是辩证关系。对于个人或政治家的行为,如果没有起码的知识与理论,又何以去实行呢?但凡学来的知识并加以发挥,这样所学才有用,所学的知识也才真正为自己所拥有。如此,行的重要性也就出来了,何况对具体的人而言,要有所成就,那么所行就往往是人所未行的,前人没有经验,人没有现存的知识作向导,一切都只能靠想象,有了实践才拥有一切。
这样一来,行动就是一切。因此,要想成就一番事业,纸上谈兵只能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于事无补。有行为也就常常有了一切,这是一般的思想,也是最务实的态度与方法。所以康熙说:“学问无穷,不在徒言,要唯当躬行实践,方有益于所学……”“明理是最要紧的,朕平日读书穷理,总是要讲求治道,见诸实施。故明理之后,又须要讲求治道,见诸实施。故明理之后,又须实行,不行徒空谈耳!”
正是因为康熙有着明确的态度和观念,所以一方面他尊孔崇儒,看重程朱理学,另一方面他又几乎发动了一场真假理学的讨论。因为程朱理学向来说得多、做得少;说得好、做得差。尤其八股取士,朱熹的儒书注释成了功名富贵的敲门砖。而理学家们的表现就更是不敢恭维了,他们终日空谈理学,两眼望青天,坐而论道。或者重复宋亢理学家的陈词滥调,开口格物致知、心性之学,闭口格物定理、性即理也,除了玩弄语言游戏,其实空洞无物,他们甚至阿谀逢迎、吹牛拍马、投机取巧,对此,康熙十分厌恶,所以他说:“凡所贵道学者,必在身体力行,见诸实事,非徒托之空言。”
他尤其指斥在汉族官员中弥漫的这种恶劣风气,说:“汉官内有道学之名者甚多,考其究竟,言行皆背。”不仅如此。他甚至不留情面地批评自己甚是看重、十分倚重的一些文臣。他说:“李光地、熊斌、熊赐履皆讲道学之人,然而各不相合。”意思是说他们口讲大道理,内里各怀私心。又对张玉书等人说:“终日理学,而所行之事全与言背谬,岂可谓之理学?若口虽不讲,而行皆与道理符合,此即真理学也。”
重行轻知,康熙用聪明智慧对此作出了自己的诠释,并把它作为考核下属的标准。
6.反对个人崇拜
康熙帝一生访遍全国各地,无时无刻不以民间疾苦为念,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解决一些与民生休戚相关的实际问题。地方官和地方老百姓为了报答皇上的恩情,在皇上的面前或在圣驾过去之后,都纷纷要求给皇上建碑亭楼舍,以作永久纪念。然而,康熙对地方官和老百姓的好意,正像臣子们为他上尊号一样,常常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二十五年十二月,福建提督张云翼报告说:福建提督施琅在泉州天地春地方建立御书碑亭,刻写御制诗,不便行人来往。请皇上定夺。康熙批复说:施琅的做法是非常错的,朕亲自书写诗书送给他,现在他却刻出来显示自己的功劳,炫耀他全家及个人的光荣。在他的家舍附近自然可以,但竖无妨。而在公共场所建立碑亭,就不仅使一个人出入不便,而且使全省文武官员都出入不便,并深感畏惧。招摇过市,沽名钓誉之风理应严加整顿,就从禁止在公共场所建立碑亭做起。
二十八年二月,康熙南巡治沙,访问苏州、杭州等地,发现有建立称颂皇恩的碑亭。康熙帝认为,虽然这些都是百姓们发自内心、自觉自愿的,但如果每个地方都像他们这样干,那就未免劳民伤财了。当他到达苏州松江地方时,百姓因为免了钱粮受益而预立碑,并齐集于行宫门外,献所刻碑文。康熙对此指出:民为国本,休养宜先。之所以免除江南的赋税以及历年的积欠,惟一的希望是让老百姓能够自足有余,以此来满足朕关心人民的愿望。今天看到你们所献的碑文,足见你们的诚意。但考虑到会有不贤的官员以建立碑亭的名义,借机科敛百姓,在此,只好将你们的碑刻还给你们。
大家听了之后,都感激涕零,跪倒在地,一齐反映:全县公举,并无科敛。天心过虑,尧舜忧民之心也难能如此。碑刻特表众百姓一点心意,众民不愿再拿回去。
康熙看到他们是诚心诚意的,便令将碑刻收下,然后说:免去钱粮的意图,是让百姓富足,过上好日子。前已有旨:民间建立碑亭,颂扬德意,虽然是出自人民的心愿,但浪费民财民力。以后地方官员,不能再借端修碑亭,增加百姓负担。
三十六年六月三十日,山西巡抚倭伦上书,修建万寿龙亭,永载皇恩。康熙对大学士们说:何必建龙亭?如果做好事,人民自然会感激称颂。平阳地区地震,人民受灾;大同地区土地不好,人民贫困,有关建立龙亭一事,应下令禁止。朕凡事俱务实际,不尚虚誉。你们应当向他们解释清楚。
四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湖北巡抚刘殿衡,将印刷的御书和建藏书楼的图样让皇上呈览。康熙看过之后对大学士们说:湖北省捐工建楼,实在是浪费。朕车驾巡行,一切所需,从来不取于民间百姓。而各省不肖官员,总以修理行宫为名,准备用品,并建碑亭书楼等项目,擅自动用国库开支,借词捐还,但终于不能补偿。等到亏空数多,再进行加倍地私派,科敛肥己,以至加重小民负担。种种弊端,不可胜数。应严行禁止。并且下令各州县衙门执行。
五十二年春正月,福建省巡抚罗满保又有上奏,说:皇上六旬大庆要到了,闽省所有文武官员、兵民要求在九仙山建立碑亭,祝贺万寿。康熙批示道:建立碑亭,永行禁止。奏不合宜,退回并严加整顿,通告四方。
全国各地纷纷要求建碑立亭,记载皇恩,而每次康熙总是下令禁止,其原故,一是不愿张扬,二是不肯扰民,三是防止下面官员劳民伤财,害国害民,他认为这也是造成民不富的重要原因。康熙的最最可贵之处,就在于他一旦发现有不正之风抬头,就毫不留情地立即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
7.不近女色,正人先正己
康熙在私生活上不是一个欲纵无度的昏君,而是一个具有很强自控力的圣明天子。康熙身边的法国传教士百晋曾为此写道:
康熙皇帝不仅能够抑制住愤怒的情绪,而且对其他感情,尤其是强烈地想统治亚洲各国朝廷的欲念,也能加以控制。在中国,从古至今始终把纵欲视为堕落行为,可是按照习惯又是允许的事情。在后宫里,处处散发着堕落气息,供养着从全国各地挑选而来的漂亮美女,供君主任意挑选。这些宫女先身献皇上,君主感到满意,即可留在身边。则其父母以此为莫大的荣耀。这种堕落的习俗,不知损害了多少中国皇帝的身心健康,同时也是发生各种动乱的重要原因。因这些皇帝只听凭宦官或大臣们管理朝政,而自己深居后宫,沉溺于美女与酒色之中而不过问政事,致使祸患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