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解放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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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以打求和(7)

小“神山”如一柱冲天,其后还有一座更大的高山,俄洛贡山,山腰上驻守着西藏地方军两个甲本的兵力,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哨兵在游动。色曲从德格、龚垭方向汇入金沙江。这里是江东岸,地势低且开阔,解放军的所有活动都被居高临下的西藏地方军看得一清二楚。10月是枯水季节,色曲河成了一条细水,马匹能够一跃而过,江河交汇处的三角形沙滩也露出来,宽约六七十米。沙滩近水处,有一块白色石头,老百姓称为神石,时常有人对着它磕等身长头。

就在部队发起强攻的前一天,玉隆大头人夏刀派自己的心腹白玛,寻找一名合适的藏胞,陪解放军一位连长过江侦察。现在的藏胞把解放军的基层干部都叫“连长”。10月份,江边还是冷风嗖嗖,兼有细雨,解放军连长和藏胞全被打湿。连长带一只驳壳枪,子弹很多;藏胞枪里有3颗子弹。连长是个全才,边侦察边在一张白纸上画地图,哪里是制高点,哪里是西藏地方军防地,画得一清二楚。当二人返回时,被西藏地方军发现,连长让藏胞回去报信,自己和西藏地方军周旋了几个小时。在侦察中,他们发现:从色曲的河口渡江,直到神山脚下,这条斜线是最合适的路线。

左路部队也采取了正面牵制与侧翼偷渡迂回相结合的战术。

10月6日晚,有月亮。解放军在江边布置了几个火力点,以探西藏地方军虚实。部队带了一种无后坐力炮,是嘉陵江边一个兵工厂生产的,德国设备,肩膀上可以放,1米多长,碗口粗,杀伤力极强。战士可以把它背在身上。天刚擦黑,大家就抬着木排,向江边走去。

10月7日,天刚蒙蒙亮,东岸,解放军开始抢渡金沙江。大概因为要拖住敌人,所以部队才白天渡江。西藏地方军开始有反应,机枪子弹如雨点一般落下来。解放军的工事都筑在沙滩上,两个人守着一挺机枪。虽然有无后坐力炮,但解放军有一条铁的纪律:炮弹打出去,不能伤亡一个藏族老百姓,也不能毁坏民房。战士们急得嗷嗷乱叫。几只牛皮船和木排驶进激流,向对岸划动。有一只牛皮船被敌人机枪射中,4名战士瞬时葬身水底。一滴滴鲜血如一朵朵鲜花在水面上绽放。

沙滩上,也有几个战士中弹牺牲。苏桐卿烟瘾很大,他平日里背一个皮包,里面装有纸烟。这时,他的皮包放在一个土堆上,没拿过来。打到下午,他想抽烟,急得抓耳挠腮。他爬了几十米拿了回来,发现身边牺牲丁3个人,其中一个是排长。

苏桐卿急了,狠狠地甩掉烟头,奶奶,这样等,伤亡太大,不如分几个点强渡过去。

解放军仿佛没看见子弹密集地射来一样,准备冲击。这时听到西藏地方军身后响起一阵枪响。是迂回部队包抄了西藏地方军后路。牛皮船也冲到了对岸,解放军吼声震天。西藏地方军从碉房中逃出来,20多人向后山方向窜去。很快消失在丛林中。解放军没有向他们射击,否则一个也逃脱不掉。这时,西藏地方军头目从房子里钻出来,继续开枪顽抗。他的右臀被击中,虽用手掌捂住,仍有鲜血如泉喷出。他一瘸一拐地边跑边喊,汉军打中我了!汉军打中我了!最终他被击毙。

所有西藏地方军夺路西逃。

50年后,当我们立于金沙江边,听岗托村一名叫嘎玛扎西的老人讲述这一切时,仿佛听到子弹如蝗虫从空气中嗡嗡飞过。62岁的老人穿一件暗红色牛仔夹克,戴一顶灰白色礼帽,黑红的脸上有一层亮光,酷似美国西部牛仔。他指向对岸,神山和碉房仍在,房前有几簇绿树正郁郁葱葱,背后高山之上有一片蓝天白云。村子里,有几只牛羊安闲地走过一幢幢新建的漂亮藏房。有谁,还能听到当年的枪声?

左路部队全部过江之后,召开了一次动员会。为抓紧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大家不要休息了,赶紧吃点东西,抄小路追赶西藏地方军。岗托的老百姓说,他们是骑兵,很难追。在路上,部队发现几堆马粪还是湿的,知道西藏地方军没跑多远,就开始强行军,两天两夜没休息,代食粉只能一边走路一边吃,抓一把放嘴里干咽下去,噎得翻白眼。在一个山口,风太大,代食粉还没放到嘴里,就被风刮净了。

关于左路部队行军如何艰苦,第一个走进西藏的新华社老记者赵奇有一张照片可为阐释。照片题为《人民解放军进藏部队涉过同普卡江》,曾被《人民画报》用作封面,并作为历史照片多次在北京展出。画面上,有一队解放军正在齐腰深的雪水中前进,他们穿着棉衣戴着棉帽,身后如山的背包上,还横放着一支支长枪。水很急,在战士腿边溅起白色的浪花。战士们一步步走得极吃力。据赵奇介绍:当时,太阳已经西斜,部队经过一天一夜的追击,又被眼前的一条冰河挡住前进道路。河水由冰雪融成,钻心刺骨地冷,河上没有桥,更无船可觅,只有徒步过河。过河后他们还要翻越一座5000米的高山。赵奇是文字记者,手中有一只金星钢笔,新华社二野总分社给他配发了一架德国造的折叠式照相机,虽然相机很陈旧,速度只有几个档次,焦距要凭目测,赵奇仍用它把瞬间凝结成永恒。

到第二天半夜,进入一个山口。周围地形高,下面有一大片草滩,长约五六百米,宽有二三百米。部队正一路纵队前进;许多人正边走边闭着眼睛打瞌睡,前面的尖刀班发现情况:有手电筒和火光,还隐隐有帐篷的影子,是西藏地方军!看看马蹄表,是凌晨1点。

苏桐卿把一路纵队变成三路:三连在左,二连在右,重机枪连在中间,对西藏地方军包围形成一个口袋阵,从两边的高山上往里收缩。

信号弹飞起来,解放军开始冲锋,因天黑加之地形不熟,我方牺牲了11个战士,1个副指导员。西藏地方军是两个代本,他们叽哩哇啦地乱叫着,跑得乱七八糟。天亮后一看,帐篷被踏得东倒西歪。我们活抓西藏地方军400多人,马匹不少。一个俘虏说:一道红红绿绿的光从天上飘下来,拖着长长的尾巴,神兵就来了,你怎么也跑不掉。有的藏兵传得更玄乎:解放军的子弹像牛角一样会拐弯,追着你的屁股打。

这个地方叫觉雍,此战发生于10月16日。

西藏地方军溃不成军,逃向昌都。

左路部队于10月19日进入昌都城。最先进入昌都城的,是中路部队156团三营九连。带队的是团参谋长张子超。小乌拉山战斗后,因十几位战士牺牲,张子超发狠了,他憋着一口气,追了五天五夜,到昌都,全营500多人只剩下100多人。19日21时,三营9连抢占杂曲河上的四川桥,发现已无守军,随即进城,仍未遇抵抗。22时左右,三营即控制了城内各要点和昂曲河上的云南桥。城内有西藏地方军没来得及撤退的一个甲本,主动向解放军缴械。虽是夜间,仍有不少群众走上街头欢迎解放军,有的还献上哈达,送来食物。

当夜,军侦察营一部进入昌都。次日,156团主力和军炮兵营先后入城。得知昌都总管及西藏地方军主力已西逃,156团即派两个连向俄洛桥方向追击,又派部分兵力于昌都东南截击自觉雍、妥坝方向溃逃下来的西藏地方军。左路部队也组织兵力向昌都以南追击,于昌都西南10余公里俘获百余人枪。

此后,北线集团各路部队按照师里的统一部署,于昌都、恩达、类乌齐、洞洞竹卡等地,对溃散西藏地方军展开清剿作当解放军渡江的消息传来时,昌都城陷入一片迷乱之中。士兵、喇嘛和居民汇聚在昂曲河边,法号、鼓钹、海螺的鸣响声和诵经声喧腾不息。人们燃起桑烟,白色的烟雾像道具般笼罩着转经、磕长头的人们,他们在心中默默求佛保佑。喇嘛们把一个个用稻草扎成的“解放军”扔进火堆,诅咒他们都尽快死去。持枪的士兵东逛西窜,不知如何是好。

10月12日,从昌都以南的宁静(今芒康县)传来西藏地方军第九代本德格·格桑旺堆率340余人宣布起义的消息,如同一阵巨吼引起漫天的雪崩,昌都西藏地方军的心理完全崩溃。

此时,昌都总管府的官员正在欢度一年一度的林卡节。各地呈送来的公文函件,如雪片般飞来,字迹潦草,早不见往日的工整,可见情况之危急。通过各方面消息,阿沛得知,昌都正面,解放军正在逼近,而后方类乌齐一带也出现了神出鬼没的汉人军队。10月17日晚,阿沛召集全体官员商讨对策,他说,昌都外围各防区已无力阻挡解放军的前进,目前只有停止武力对抗,与解放军商谈和平解决。但绝大多数官员主张弃城逃回拉萨。于是,总管发出命令:翌晨弃城西撤,并炸毁弹药库。

18日拂晓,阿沛率一部分官员、随从和2000多藏兵向恩达后撤。途经朗木拉山时,听一位放牧的说:解放军已占领恩达,多得不计其数。他们只有折回,到了朱阁寺。

据朱阁寺的老僧回忆,当时朱阁寺处于大山深处,有僧人130多个,很少和外边的世界打交道。那天见10多个骑马的人狼狈地进入寺庙,他们都穿藏装,佩带手枪,连必备的喝酥油茶的碗也没带。一打听,才知道是昌都总管及其随从。他们可能太饿了,别人正把酥油茶往碗里倒,他们抢着就喝,第二天,大批藏兵陆续到这里。不时有人说解放军到了哪里哪里。总管对大家说:“退路已被截断,在此危险时刻,我们不能只考虑个人安危,应该以宗奚谷头人和黎民百姓的安危为重。”

此后,他派出一名总管府官员、一名警卫和两个喇嘛去找解放军联络,准备放下武器。

10月19日,解放军北线右路的52师骑兵侦察连从恩达东进到邦达,发现远方山上有大批人马在下山,于是判断是西撤的西藏地方军主力。吴忠用报话机命令该连,不管对方兵力多大,不要顾虑自己兵力单薄,务必将其扭住,等待后续部队予以围歼。该连随即成战斗队形,以森林作掩护,于黄昏抵达朗木拉山口,却不见西藏地方军踪影。

该连停止前进,占领要地。接着派出小分队进行搜索,俘虏1名掉队的藏兵,还有几匹膘肥体壮、鞍具考究的乘骑。经审问,这名藏兵是阿沛的随从,他说,阿沛18日撤离昌都,准备回拉萨。

接到这一情报,吴忠兴奋不已,他与陈子植、周家鼎等分析后认为,逃进密林的西藏地方军有可能伺机突围,再有可能转向南逃,但他们有几千人马,还有大量物资,一时不可能远去。据他们了解,从朗木拉山口到昌都,除大路外还有一条小路。吴忠当即命令骑兵侦察连,连夜以主力沿大路,另用部分兵力沿小路向昌都方向搜索前进。

20日拂晓,该连主力抵加林。这里距昌都已不足20公里。忽然,尖兵发现两名骑在马上的藏兵,双手高举哈达迎面而来。二人称是奉阿沛总督之命来迎接解放军的,阿沛总督已下令停止抵抗。12时左右,骑兵侦察连连长夏怀道、指导员明宝金在朱阁寺见到阿沛,要西藏地方军放下武器,以代本为单位集合,送阿沛回昌都。下午,青海骑兵支队一部在队长孙巩率领下与骑兵侦察连会合。21日上午,154团政委杨军也赶到朱阁寺。杨军、孙巩同阿沛具体研究了对放下武器人员的处理问题。召开了欢迎西藏地方军放下武器的大会,杨军、阿沛·阿旺晋美讲了话,大会气氛良好。接着将福特叫出,当场揭露了帝国主义分子妄图阻挠解放军解放西藏的阴谋。

在解放军还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对被遣散人员,发给了路费和粮食。对伤病人员或携带家眷的,还发了骡马。共计遣散甲本以下军官85人,土兵2062人,发放银元2万多元,骡马510多匹。

当俘虏们把银元拿到手时,脸上露出非常诧异的神色。有的吹,有的敲,彼此窃窃私语。他们说,解放军真是菩萨兵,是救命恩人。你们保护寺庙,保护老百姓,对我们不打不骂,回家还发路费和粮食,真是做梦也不敢想。我们回家后,再也不给噶厦卖命了。

许多俘虏是含着热泪恋恋不舍离开解放军的。

他们把解放军的好名声带到西藏各地。

这种好名声,比原子弹更具有摧毁力。

从发起战斗到10月24日,昌都战役胜利结束,解放军全歼西藏地方军第三、七、八、十等四个代本,第二、四、六代本各被歼一部,另争取第九代本起义。缴获山炮3门,重机枪9挺,轻机枪48挺,步枪3000多支。

此后,噶厦政府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和平谈判。

五、藏军官无恶不作,九代本起义

昌都战役前,西藏地方政府军第九代本驻在昌都以南宁静(芒康),任务是负责宁静宗以东金沙江防务和当地社会治安。代本德格·格桑旺堆,下属两个如(营)、4个甲(连),甲下设顶(排)、脚(班),总兵力约500人。九代本武装配备较差,除了几挺机枪外,其余全是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英式步枪。军队素质也较差,70%以上的官兵年龄在40岁左右,兵士绝大多数带着家眷,并饲养牛、羊、马等牲畜,大部分时间放牧、砍柴和料理家务,极少进行操练,和当地藏族居民几乎没有区别,所以战斗力很差。

我军渡金沙江前,九代本派两个甲本在竹巴笼以北一线布防,妄图阻止我军渡江。

南线集团是昌都战役马蹄形包围圈中的重要一环,它有效地阻止了西藏地方军向南溃逃,同时还促成了西藏地方军九代本格桑旺堆的起义,对整个昌都战局的变化起到重要作用。

昌都战役前,157团先遣部队已把巴塘建成了一个进军基地。

10月7日,南线各部队进入渡江位置。他们将分三路渡过金沙江:由157团政委冉宪生、副团长柴洪泉率一、二营于侧翼暗渡金沙江,向宁静(今芒康县)县城以西以北地区迂回;3营正面从竹巴笼渡口渡江,沿空子顶、莽岭、古树等地,直取宁静;警卫连从牛古渡渡江,向宁静前进。

10月9日拂晓,解放军从竹巴笼渡口发起攻击。对面,号称西松贡的地方,有几座西藏地方军盘踞的碉房。解放军的步枪、机枪、无后坐力炮和山炮,像骤雨一般落在金沙江对岸。西松贡成了一片火海。

起初,西藏地方军还在抵抗。

从江西岸射来的子弹卟哧卟哧跌落在解放军战士身边,西藏地方军一边拼命吹着小铜号报警,一边“啊嘿嘿,啊嘿嘿”地怪叫着壮胆。解放军已对西藏地方军了如指掌,西藏地方军

一是年龄大,都是胡子兵,可以经商做生意;

二是粮饷微薄,生活艰难。除每天供给两餐糌粑外,一年才发两块藏洋,而10块藏洋才值一个银元。有的藏兵一个人娶不起老婆,就几个人合取一个,吃不饱肚皮,就去打工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