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茶饮
今天的故事有点特别，严格来说，这是我工作以来第一次碰到坏人。他是个文物贩子，靠倒卖文物为生，也因为这个而死。他属于那种真小人式的坏人，他的开场白非常地直接……
说老实话，我算不上什么好人。我是一个文物贩子。大专毕业以后，我干过几年介乎传销与直销之间的工作。而现在，我是文物贩子，职业的文物贩子，只卖赝品的文物贩子。而且我刚刚做成了一桩大生意，赚到了能让我大半年都不愁吃喝的钱。
但是我还是不爽，非常非常不爽，一种任何烟和酒都不能让我释怀的暗流正在折磨着我。因为这次我卖出去的是真品。本来我从不卖真品，只不过正好碰上一个之前曾经一起去贵州不知名山村里探过墓的朋友，因为他着急用钱，就把这套刚搞到手的杯子转给了我。转之前还说好，假如我没有卖出去，等他钱周转过来了就赎回去。凭借这几年来积累的眼力与经验，我认定这是真品。
这是一套东汉时期的杯子，很像茶杯。其实我以前没见过东汉时期的茶具，甚至不知道东汉时期是否有喝茶的习俗，但是为了快些出手卖个好价钱，我故意把这套杯子定位为茶具。因为茶具是很受欢迎的古董。
这套杯子是六件套，款式不大起眼，做工粗糙，也不大像古董。我用手摸了摸，觉得这应该是一种类似于紫砂质地的陶土材料。不过它们最吸引我的是上面均匀分布的渍，经过近两千年的洗礼，还能看出它们曾经被某种液体长期浸泡过。暗淡的色泽刚好漫过杯子的七分位置，尽管每个杯子的渍的位置都十分接近，但是却没给人留下丝毫赝品的感觉。这套杯子是可以卖大价钱的，我那个发现杯子的朋友太低估它们了。
本来我只是想在朋友走之前，装模作样地在摊子上摆两天，等朋友周转过来想赎回去的时候，我就随便编个买家说已经卖出去了。但是我没想到，我就这么随便地把这套卖相不是很好的真品放在一堆卖相十分良好的赝品中时，一位穿得很像下岗工人的老头居然挑中了它们。因为碍于朋友还在场，我没敢要天价，我报了个比入手时贵两倍的价钱忍痛出手了。不过幸好我只摆出了三个杯子，自己还留了三个，不然都这么廉价地卖出去我就亏大了。
等朋友一走，我就积极地为剩下的杯子联系买家。不过我知道东西是好东西，但是要找到识货的买家却不那么容易。反正我也不急，我本来自己也有喝茶的习惯，剩下的杯子留下来把玩一下也不错。
这天我特意托人从山上搞下一桶纯天然的矿泉水，然后点着自己砌的小碳炉，拿出自己在竞标会上标得的上好陈年普洱茶，打开音响，然后先用纯净水把包在报纸里的杯子仔细地洗干净，同时再次慢慢地打量这套造型略带奇特的杯子。尽管做工不是太精细，但还是可以看见杯身刻着的细长而密集的图案。虽然材质一般，但是品相却很好，看得我忍不住满意地笑出声来。
当我往杯子里斟上第一杯色泽低沉的普洱时，我嗅了嗅茶的清香，而茶水暗红的颜色仿佛也正和这杯子是绝配。当我一点点喝下半杯热茶以后，更加认同了自己的看法。有一股不知名的异香，顺着喉咙慢慢地渗入我的全身，然后再透过毛孔往外散发。
我眯起眼，把剩下的半杯也慢慢喝完，然后满足地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茶。我知道这不光是好茶叶的功劳，更重要的是这套茶杯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能够把茶叶的醇香完全催发出来。我要把杯子的卖价再提高一倍，我在心里暗暗决定。
因为怕损坏古物，那几只杯子我只用过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次喝茶有关系，五天之后，我发现全身开始出现一道道莫名的暗红色的抓痕，皮肤上还有一滴一滴暗红色的液体从毛孔向外渗出来。
我赶紧去看了几家医院，医生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没有人能搞清楚我到底得了什么怪病。我开始害怕起来，决定暂停生意，去大城市找皮肤病方面的专家诊治。
这天，就当我收拾好行李准备上路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谁呀？正忙呢。”我把嘴里还没抽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是用两片粗糙的金属片磨擦发出来的。“我，前阵子在你那里买过一套东汉时期的杯子。现在有事情要找你。” 我听出来了，打电话来的就是上次买走杯子的老头。
“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我没好气地反问他。
“你，你好像还欠我一些东西，我，我买的是一套杯子。一，一共应该是六个。”老头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更加生硬。
“你，你胡，胡说，说什么？”我实在想不通那个看上去像下岗工人似的老头是从何得知这套杯子居然还有三个在我手上。
“你，你可以抵赖。但，但是我，我会有我的办法。”老头说完，狠狠地把电话挂了。
“脑子有病，一把年级了还给老子装大哥。”我难以遏制心底那股怒气，那老头在我这里捡到便宜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惦记起剩下的三个杯子了。
如果放在平时，我一定会招呼道上的朋友给这个老头点颜色看看，不过眼下我急着去看病，实在没这份闲心。我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行李，走出家门。
还没走几步，我突然听见有人在轻声喊我。
“孙老板，孙老板。”那如同粗糙金属板磨擦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你找死是不是？”当我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时我恼火万分，不知道这个买杯子的老头是怎么找到我的住处的。我正要骂人，可当我抬起头，看清楚老头现在的模样时，我不敢吱声了。
老头就这么站在两楼之间的楼道上，还穿着买杯子那天穿的蓝色粗布褂子，只是本来布满沟壑与皱纹的脸上，因为苍白而显得更加明显，淡青色的嘴唇与深深陷入眼眶的眼睛，带着与那天完全不同的神情盯着我看。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两个星期之内能瘦这么多的。总不会因为那三个杯子，就愁苦成这样吧！不过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无意中瞟了一眼老头缩在袖子里的手，那里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他那只血肉模糊得勉强能分辨是个拳头形状的手上滴到地上。
“杯子，杯子。快，快，给我杯子。”老头把嘴凑近我的脸。尽管有慢性鼻炎，但我还是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扑面而来，一股更甚于呕吐物的味道扑面而来。
“有，有病，啊！你个死老头。”我尝试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头，却发现老头身上是一种不类似于人体的软，就像是夏天放久了的烂水果的感觉。而老头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我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回家，开门，拿杯子。”老头一边给我下命令，一边逼着我往楼上走。
我终于发现，为什么老头说话的声音总是显得那么奇怪了。因为他说话时基本没张开嘴，哪怕有张开，也不过是细细的一条缝隙罢了。透过缝隙，我总觉得有什么在向外窥探。
尽管我觉得事情诡异，但我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还不至于怕到完全不能动弹、任人摆布的地步。我记得大门后的第一张小桌子上有一把锋利的美工小刀，是我包装赝品时留下的。我盘算着踏进房门的第一步，应该如何才能快速地拿到那把美工小刀。
踏进房门的第一步，我便假装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向美工刀冲去。拿到小刀的瞬间，我便回头一划。也正是这一划，割破了老头遮挡在前面的手臂。
老实说，我并没有想杀老头，我只是想吓吓他，给他个教训，可实际上，受惊吓的人反而是我。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手臂里能流出这么浓稠的血液。这些果酱般的暗红色的液体仿佛有生命似的，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老头的伤口里自己往外爬出来。
就在我被这个现象吓得目瞪口呆的时候，老头趁机冲上来按倒我，一拳接一拳地往我身上不同的地方打过来。
“疯……了，疯，疯，疯……了。”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反抗，我想不通一个老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只觉得血在慢慢地流出自己的身体。
“疯的是你。该死的也是你。”老头忽然停下那高举的拳头，看着我疼得已经变形的脸说，“你卖给我的根本不是茶具，你是知道的吧？”
“我，我……我什么也，也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可老头并不相信我。
“那些是祭器，你竟然当做茶具卖给我！”老头一把抓住我的领口，对我吼道，“你知不知道用祭器泡茶喝会有什么后果？先是出现抓痕，然后是血液变稠，最后是……”老头说到一半突然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也用那些杯子喝过茶，老头说的症状和我现在一模一样，我不由得紧张起来，甚至不顾身上的剧痛，赶忙追问他：“最后怎么样？”
“最后就会像我这样，变成活死人！”老头的表情又变得狰狞起来，他又说道，“我很快就要陪祭器的主人去了，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老头说完又对我动起手来，并且手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就在我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好像听见老头在喊：“全了！全了！我终于找全了！现在我就拿来给你们。你们放过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