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的女子,面容依稀还带着往日的影子,可是,形象却无论如何不再是那个在父亲面前娇怯、在母亲面前楚楚可怜的娇弱女子的样子。这么多年,她似乎一直是一个模糊的角色,人人提到她,便会说“喏,那个成功抢了别人丈夫,且成功登堂入室做了正牌郑夫人的女人”,而她本身,作为丁玉如而独立存在的身份,却绝少为人提起。甚至,连我的恨,也是发到了那个抢走父亲、令我家庭破碎的女人身上,却没有走进的、仔细的看一看,这个叫做丁玉如的女子。
她此刻看着我,说:“你很像你父亲。”面色依稀有点落寞。
我内心实在是有点嘲笑她的,父亲健康时,她也多数也不在家,父亲去世后,她又很快有了男朋友,而且,联合那男人,试图侵吞郑家的产业,实在不能认为,她和父亲之间,存在着爱情。
我不打算沉浸在这样对往事的回忆与胡思乱想中了,于是开口,直接说:“你与陆以升是什么关系?”
“大约我与他是什么关系,与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吧。”她刚才的一丝温柔立刻一扫而空,恢复了一直以来尖刻的形象。
“你们私人的关系当然不是我能过问的了的,但是,你们在公事上的合作,我想我有立场问。如果你是郑太太,为何要联合外人对付郑氏公司?如果你不是郑太太,为何如今还要坐在这里?”
她笑笑,说:“果然,我说过,你像你父亲,连反应都跟他一样快,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没错,我是投资了陆氏企业,且,拉了玉洁参与。”脸上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
“可惜,你们没有成功。虽然,你知道我们郑氏公司缺乏流动资金的事实,且,了解公司详细的工程进度。可是,明显,你们没能达到目的,而且,陆氏公司现在缠身于官司中。”我平缓的向她说明。
“我知道,虽然不晓得你哪里弄来那么一大笔资金周转,但是,你有你的方法,我有我的门路。这次才只是开始,以后你便可能没那么幸运了!”
“我恐怕,你没有机会再这样说了。因为,你押宝押在陆以升身上,明显,是个错误。”想到今天陆以升威胁我撤销诉讼的话,我不禁怒气上升。
“哦?何以见得?”仍然是一派悠闲的模样。
“你先告诉我,你和玉洁,除了将手里的现金投入了陆氏公司,是否还动用了别的资产?”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没错,我还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将所得的资金也用于了收购城南住宅区的公寓楼上。”
我脸色一变,果然,她还是将父亲留给她的大宅抵押。父亲遗嘱上写明了不能出售,可是,她还是有办法钻到空子。我于是慢慢的说:“你有必要去检查一下与陆以升签署的投资协议或者合同,如果,你们有签署协议的话!”
她抬起头,盯着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投资,当然有签合同,我丁玉如还不至于蠢到把钱白白送人!你的离间计也太不高明。”
“你确实有必要彻查那些文件,因为,今天,陆以升洋洋得意的跑到我面前,威胁我,撤销控诉,否则,你与玉洁的所有投资他都不打算归还。也就是说,你、玉洁将血本无归,再进一步说,就是,我郑家会损失惨重。我虽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但是,父亲既然让我尽力保住郑家的产业,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我心痛,在我把她们当作一家人的时候,她们早已经把我当作敌人。
丁玉如脸色大变,手紧紧抓住沙发的垫子。愣了一会儿,颓然放松了身体,窝在沙发内。然后,便是试图拿起电话。
我打断她,对她说:“事已至此,电话早打晚打都没什么影响。你大可等我走了以后再处理。可是,现在,你能否告诉我,即使,我们两看生厌,你又为何苦苦相逼,一直试图让我不好过?甚至,即使搭上房地产公司也要扳倒我?”若说玉洁,那是因为在感情上过于偏执,一直恨我抢走了申亦谨,恨我还有因由。而她,我自小便搬出大宅,与她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她为何单单恨我,且恨得如此浓烈?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恍惚,似要透过我看令一个人。她突然冷笑了一下,说:“恨你?对,我是恨你。你是十足的似他。所有像他的人,我都恨!你们身上,都披着似乎成功的外衣,谦和有礼,关心朋友及家人,但是,却是十足的虚伪和冷血!”丁玉如眼睛闪着疯狂的神色。
我内心愕然,难道?她恨的,竟然,是父亲?
“当初,我初进入公司工作,做他的秘书。他是那么的干练、有魅力,对下属虽然在工作上严格,但是,私下里,却很关心下属。我勤恳工作,只为了他的一句赞赏,我偷偷的观察他,观察他的喜好,甚至,他的一个小动作。而每当我注视他时,他便会回我一个微笑。而我会为了一个微笑,而兴奋一整天。”随着对往事的会议,她的脸上逐渐柔和。
“我爱他,我确定了这一点,我对他好,全心全意对他好。而我似乎也感觉到,他也并不套厌恶我的吧,甚至,是有一些爱我的,虽然,他是有家室的。所以,我便为那爱冲昏了头脑,一次醉酒后,我怀上了晶莹。我告诉他,我爱他,要为他生下这孩子。可是,他却告诉我,他还爱着他太太,他不愿意离开她跟我结婚。”丁玉如盯着我。
“你能想象吗?在我以为我们恋爱了几个月,且我为他怀上孩子以后,他竟然告诉我,他爱的是他太太!哈,多么可笑。我不服气,去见了他太太,我告诉她,我怀了孩子。哈哈……他以为,在外面有了女人,家里仍然风平浪静?冰清,我第一个佩服的,便是你的母亲。她其实也与我一样,有那样一副硬脾气,决然的与他离婚。我也如愿让那男人娶了我,可是,我明白,他心里,从那时起,便是恨着我的了。我让他娶了我,却失去了我曾经以为得到的爱情,甚至,连一点点虚假的温情,也便没有了。”
我心里叹息,一个男人犯的错,殃及了两个女子的一生。
“这十几年,我们形同陌路。你可知道,最令人生不如死的是什么?便是,完完全全的冷漠。我出去玩,我花钱,却都不能惹怒他半分。我有时在想,他若不是为了晶莹,早已与我离婚。”她停了停,继续说。
“可是,你可知道?因着你跟着你母亲生活,他格外的多爱着你一分,而你那性格,却也极像他。甚至,每此你来,他那阴沉成的面孔,才可能被激起情绪,即使不是高兴,而是愤怒,他到底是待你们母女不同的。可是,我恨他,恨他不爱我又招惹我。所以,他爱的,我连带也要多厌恶一分。哈哈,终于被我找到机会,知道了,你竟然与玉洁的未婚夫牵上了关系。我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你不与他有什么暧昧还好,一旦有,我定然公诸天下,让他看看,他最爱的、最像他的女儿,做得那些个龌磋事!竟然像他当年一样,不爱一个人,却还偏偏去招惹!”玉洁的语速越来越快,而我的心也慢慢下沉,当日那些照片,果然是她派人拍的。
“他死了,竟然也不忘了你母亲,给她的现金股票首饰竟然都与我一样多!除了这多出的一座大宅。我晓得他的心,他是在对我说:‘我把爱情给了她,那,就用这座大宅补偿吧’。哼,难道,我一生的青春和爱,竟然只值这座冷冰冰的屋子和一个虚假的郑太太的名头?我要让他郑家所有的产业,都落在我的手里!”
明显偏激的想法,却,原来是因为由爱生恨。她的爱情受的伤,却是比玉洁更深。玉洁还能将恨意发到我的身上,骗她自己,那申亦谨,至多不过是没有经受住诱惑的软弱男子罢了。而她,却一天一天无比清醒的明白,埋葬自己爱情的人,就是自己爱的人。
我不打算再听下去。这上一辈的感情纠葛,我无权评价。但是,这样的纠葛,却又让我今日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与责任。虽然有些不公平,但此时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了。怎样解决眼前的事情,才是正经。丁玉如与玉洁的资金,投入陆氏,虽然她号称有正当手续,但是,既然陆以升敢堂而皇之的威胁我,那些手续便必定有问题。我要尽快相处有效的方法,最起码,保住大宅。
我告辞,转身瞬间,似乎瞥到丁玉如严重一闪而过的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