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论语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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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人们,你有这个胆量吗?

下面子张问“明”,是孔子要求把视、听、言、动四目的“内省”更引申了一步,要人们从细微处作功夫。浸润,即无形之中深入到了人的心灵深处,几乎成了潜意识的观念,如司马牛认定骨肉便是真兄弟,其他皆是假兄弟,这便是“浸润之谮”,你能远离他们吗?“肤受之诉”则更是生理本能的一些感觉,能不迷惑你吗?

如果说前几段是讲“内省”时的心量大小,此处则是讲的细致入微,也就是说一个人做到了,就丝毫也欺骗不了自己,那才叫真正的“内省”之“明”。

南先生把这段话讲成了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要对别人的行为“明”,而不受蒙骗。如果真如南先生解“明”,那“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的两个“明”字该如何解释?那不是都可以解为“我明白我聪明”吗?

须知,在这一章里,“明”与“仁”、“君子”是并列的。不是一般的名相,用我们今天的语言说,可称之为哲学范畴,不能以《汉语词典》的解释为准。

书写到这里,我们就可以向读者提一下东方文化的“实践理性”了。

“实践理性”,不知是哪一位哲学家首先用于东方文化的,大概是李泽厚。我可毫不客气地说,李氏只是凭其敏感对东方文化有所感悟,他对儒道释三家的论述系统,基本是陌生的,但李氏凭其敏感提出的一些概念,应该说是天才的(也只是“天才”),例如“实践理性”的提法。

东方文化不重视理论上的文字表述,更注重内心体验,即“内省”,人们要想真正了解东方文化的实际力量,即所谓的“神威”,必有一个“内省”的修养过程。这个过程,最准确地讲也无所谓修养,真要当成修养,也会走入邪路,所以要说清楚它太难了。

对这种“内省”不了解的人,站在一边想当然,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的。

所谓“内省”,就是两条:第一,“必有事发”(孟子语),也就是要面对最具体的事情;第二,绝不欺骗自己,不用社会的、心理的、生理的各种已成观念欺骗自己。但是完全不欺骗自己是办不到的,经过尽可能剥除之后,当你觉得自己没有欺骗自己,那便是该如此去做的。这不牵扯明天、事后会不会再后悔的事,如果事后后悔了,下回不再这样欺骗自己便行了,这个过程永无最后的标准,永无最后的终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人永远有“不知”,改正就是承认“不知”的存在,承认“不知”便是真知。

你所认定的“不欺骗自己”的原则,里面准还包含着对自己的欺骗,一旦知道曾欺骗过自己,一定不要掩饰推诿解脱,而是直面承当,一次次接受教训的过程就是进步的过程。久而久之,其力自发,其所达到的境界是极为奇妙的,简直可以说是“心想事成”。

这便是实实在在的东方文化,这便是实实在在的“实践理性”,谁想为人们的“实践”制定几条永恒的准则,谁就是江湖大骗子。但是,这种“实践”永远是“理性”的、理智的。这种理性和西方文化中的条理性、逻辑性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范畴。东方文化是永不停歇地理性地认识自我,即在“止于至善”的前提下认识自我。人又不可能找到一个切切实实的自我。昨天的自我,早已过去,永远找不回来;明天的自己,尚未到来,真到来是我又不是我。“我”永远在过去、现在、未来中翻跟头,在“宇宙—生命”系统中弄潮头,真正彻底地认识自我是不可能的,只是永远在“寻找自我”。

寻找自我的过程,便是人生审美的过程。“自己”的生命,永远向自己展示着一幕又一幕的“新奇”、“美妙”、“幸福”、“欢乐”直至“极乐”。

直下承当这一切,便是永恒的“审美人生”。

最后一句话,还是彻底地永远地不欺骗自我,一刻也不要欺骗自我。这虽然不能绝对做到,仍要坚持做,持之以恒,日子长了,你自会体味到生命的无穷乐趣。

生命,你太伟大了,太神妙了。一般读过佛经的人,都会感到佛经中对“佛”的力量、胸怀……的无以复加的赞美,道家典籍对“道”的赞美,儒家经典中对“仁”的赞美,其实那都是对“生命”,即人的本质力量的赞美。

也是对你自己的赞美,明白吗?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