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论语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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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不自欺”的活用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  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公山弗扰以费衅,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  之之也?

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这段语录的真正注脚在下面的一段文字中:

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  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  功,惠则足以使人。”

子张此处问仁,实是问仁之用,和孔子回答颜渊的“仁之目”,大致是一个意思,但更明确。孔子这是在明确地讲“非礼”的运用。“不悔”、“得众”、“人任焉”、“有功”、“使人”,不都是与“宇宙—生命”系统整体和谐的结果吗?

佛肸(bi xi)召,子欲往。

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  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

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  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这个故事和前两个故事的主旨是一样的,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不自欺”,真正的“不自欺”永远是活泼泼的,而不是僵死的,要因时因地因人因事而异。孔子对此又作了十分精到的阐述。

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

对曰:未也。

子曰: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  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  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我们在前文一再强调了“不自欺”,单一的不自欺、不知变通的不自欺,恰是自欺,被“知”、“信”、“直”、“勇”、“刚”的观念蒙蔽了,就会产生“荡”、“贼”、“绞”、“乱”、“狂”的毛病。这几则大半是指这一道理而言的。

其实,从这里我们也看出了儒学的弊端,这样的“学”,人们很难把握,说到底还是在意识领域做文章。这样,儒学被后人歪曲成道德学,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从孔孟儒到程朱儒不应只是朱熹一人的罪过,儒学自己不彻底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如果细研《论语》,孔子当年也未必没有觉察到他的“一以贯之”的“不自欺”,并不是无懈可击的,所以他一再提倡诗教。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  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人不仅要讲求“直心是道场”,同时还要有诗人般的潇洒。正如我们前文所说的,对于人来讲,只有一个“明白”是勉强可以说是属于你的。许多哲学家从各方面界定“人”,大半无一不是偏颇的,说“创造”,说“修养”,说“奋斗”,说“放荡”……如果细心思考一下,几乎人的一切活动,都是全宇宙因缘的聚合,全宇宙有一丝因缘改变或是不合,说“创造”,说“修养”,说“放荡”,说“奋斗”,都是白日做春梦。如若就在爱因斯坦思考“相对论”将成未成之一刹那,太阳熄灭一秒钟,这世界是什么样子?爱因斯坦是什么样子?“相对论”又在何方?如果把人的一切活动的各色因缘,全还归各自,剩给人们的还有什么?只剩下一个“明白”是还不得的,这个“明白”如果也还了,整个“宇宙—生命”系统到底是什么?怎么了?皆是不可说、不能说、无法说。

既然对于人,只剩了一个还不得的“明白”,人为什么不能好好潇洒呢?从生命的本质力量的特性讲,人类的最后归宿只能是“审美”。孔子讲“礼”,讲“诗”,讲“礼教”,讲“诗教”,其中明显是包含了这一点,不过当时的孔子,强调忧患意识有为法的孔子,在这一点上提得不明确罢了。这个不明确也只是和佛、道两家相比不明确,就儒家自己来讲,还是反复强调的。可惜的是,这种审美潇洒,在那个时代是不合时宜的。只有进入二十一世纪,这种可能性才可能被人类所承认。

孔子学说不是理论体系,孔子也不主张形成理论体系,但我们从他的言行中看得出他的真正追求,从他的爱憎中看得出他的真正理想。在孔子大力提倡美育诗教的同时,他对于猥琐的假道学是深恶痛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