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论语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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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礼”与“仁”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   也,宁戚。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南先生讲解这几段语录,有不少常识性的错误,我们不去纠缠,如“诸夏之亡”四个字的准确解释,应是“还不如中原华夏各国无有君主”。“礼”之一字是可以简单比附今日意义上的“文化艺术”的,但绝不只是文化艺术。

孔子的伟大,并不在于他提倡礼乐之教,他的伟大在于强调人在礼乐中的正确“用心”。关于这一点,其弟子有子是说得很清楚的:“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正如我们前文分析的,“礼”,“和谐”,是“宇宙—生命”系统的根本特征,人类社会的“礼”是从这里派生出来的。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有自己的“礼”。这包括人们的一切行为规范和道德规范,以及由此而升华出的一系列五花八门的礼仪制度。

孔子把这一切和“仁”联系起来,可见孔子所说的“仁”,不单是道德上的“仁爱之心”,而主要是形而上、形而下相统一的“道”的基本特点,实是“知天命”之仁。将孔子的上述语录,解释为孔子在“礼”的问题上,更强调人的内在的精神当然是对的,但却是浅了一些。

“礼”,华夏之人有,夷狄之人也有。如果从外在形式上比较,夷狄之人的“礼”比我们华夏之人更隆重、更铺陈、更讲究、更豪华,用心甚至更虔诚,但他们的“礼仪”是对鬼神的。许多图腾民族祭天祭神的礼仪,其铺排的程度往往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像古印度的婆罗门教的宗教仪式,规模之大,档次之高,怕是我们今天的人也无法思议的。但孔子对这一切是否定的,他更强调礼与仁的结合,在形式上反对铺排,明确地说,孔子认为“礼”必须是“为人”的,而不是“为神”的。

仅仅用“文明”二字来说明孔子学说和中国文化的这一特点是非常不够的。我们要问一句,孔子学派为什么可以超越世界上一切民族的发展进程?当鬼神文化在世界上还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时代,他们便能够如此清醒,如此明晰,如此理智,如此彻底,如此富有辩证精神地抛弃鬼神文化?

这仅仅是由于中国文明比世界各民族进步得快吗?“文明”是个结果,不能用结果本身去解释结果。这里最根本的原因是,孔子及其弟子在一定程度上识透了生命的本来面目,他们从生命的本来面目出发,即从“仁”、“至善”出发,来理解一切社会现实问题,所以才能有如此高的成就。

这是中国文化不同于其他任何文化的根本点,没有这一点也就没有现在的中国文化。我们说继承和发扬传统文化,说到底也只是继承发扬这一点,至于那些凭借历史的积淀而形成的文化表象,应该由历史本身去过滤,该留下的留下,留不下的也没有什么可惜。

中华民族要想顺利地在二十一世纪度过这一次人类生命观的大变革,只有继承中国文化这样一个优良特色,否则我们无法逃脱科学技术进步这把双刃剑的负面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