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论语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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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想起了足球赛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南先生从这段语录讲到礼让、民主等诸多概念,不能说不对,但我们以为,如果把这一段语录和下一段语录联系起来讲,也许更能体现孔子的本意,现将下一段语录录下: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  事后素。

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以言《诗》已矣。

我们先讲这一段,这一段讲通了,反回头去看“君子无争”,就不会错解孔子的意思了。

南先生认定“素”之一字,就是“平淡”,说孔子就是要人们永远保持“平淡”的本色,“不要迷于绚烂,不要过分”。

如果按南先生的观点,人类的生活应是越平淡越好,原始社会最平淡,闭关锁国最平淡,那是孔子的理想吗?南先生在他的书中关于这一段的解释,大讲什么“唯大英雄能本色”,“本色”就是“素”,南先生还举了彭玉麟、左宗棠诸人的例子,这二位清人虽居高位,却仍保持乡下人的本色……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天成之美,必以“素色”勾勒,方成为“文明”。《周礼·考工记》:“凡画缋之事后素功。”郑玄注:“绘,画文也。凡绘画,先布众色然后以素分布其间,以其成文。”这便是现代画家所谓的白粉勾勒。这种勾勒是顺其自然,不过分突出素色的加工作用,以维持天然之美,又不失人文精神。孔子对“礼”的强调,正是希望人们掌握这个分寸。这也是有子在前文所说的:“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的观点。“和”是生命的本来面目,也即宇宙的自然面目,“礼后乎?”但仍要以人为的“礼”节之,这就是“文明”。这和南先生说的唯大英雄能“本色”的道德没多大关系。

孔子这种思想,正是他“叩其两端而竭焉”的思想的具体运用,依自然之势,略加人工粉饰。

把这一点解释清楚之后,再看前一条语录,问题便清楚了。“君子无所争”不是“不争”。“争”正是“和”的表现形式,“争”与“和”在宇宙生命系统中永远是相辅相成的,但说到底还是个“和”。明了道的君子,从本质上讲是“无所争”的,但不是“不争”,绝对不争是呆子与傻子。君子是要把“争”处理成文明的游戏。“必也射乎”,一定要争吗?那就比射箭吧。“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以“礼”导之的“争”,才是君子的“争”。

孔子的这一思想是非常伟大的,事实上便是自然的“人化”,这也正是“明明德”最基本的特色。正如前文说到的,太阳的升起有一个过程,我们人类一直在经历着自己的生命本体不断展示自己面目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宇宙的生命化、人化过程。如果从起点说,应是“宇宙—生命”系统;如果从终点说起,也应是“生命——宇宙”系统。无起点也无终点,只是对于“明德”在人类的意识领域有一个不断扩展的过程。这个过程开始是宇宙的物质现象主宰生命的过程,逐渐被生命主宰宇宙的物质过程所替代。这样一个过程,不需我们去求证,任何一个稍有知识的人,都看到了这个“自然人化”的过程,越进入现代,这个过程越明显。生命主宰宇宙,绝不是遥遥无期不可企盼的事,但其基本前提是人对生命的本来面目的认知,其实“自然人化”的过程也是“人融入自然”的过程。

今天人类的文明不光表现在自然科学征服宇宙自然方面,同时也表现在人改造人自身的文明进步中。

“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这便使我们想起了现代人的足球比赛和其他体育赛事,那真是拼命的竞争,但“其争也君子”。

你看,孔子当年极力追求的东西,已经成为今天人类的时代风尚了。

注意:不要只把孔子个人当成超群拔萃的天才,他的思想不是某一个天才头脑主观臆造出来的,是“宇宙—生命”系统的本来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