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欤?曰:赐也 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欤?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于从政乎何有?”这一句,一般的书上都译成:“对于参政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而南老为了自圆其说,对这句话作了完全相反的解释:人太果敢了,不宜于从政;人太通达了,不宜于从政;多才多艺的人,也不宜于从政。南先生认为只有三者兼备的人才能从政。
南先生这样的解释,正好与原文相悖。孔子的本意是,从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有一方面的才能便足够用了。南先生却非要三德齐全。对于此,我们不去计较,但我们通过这个例子便可看出,南先生距“中庸”甚远甚远。
不了解生命的本体与生命个体的辩证统一关系,是无法真懂孔子的“中庸”思想的。孔子的“中庸”思想,就是“叩其两端而竭焉”。生命的本体,即“宇宙—生命”系统的“矢量”,与作为“标量”存在的个体生命,永远既对立又统一。东方文化就是要求人们不被“标量”牵着鼻子走,而忽略了“矢量”的真实存在。孔子认为颜回可以三个月不违“仁”,就是说颜回在三个月中都可以不被“标量”牵着鼻子走,而其他的弟子则只是在特别理智时,才能记起“矢量”的存在。
“矢量”永远是存在的,每时每刻都在增强着它的光芒,非至彻照宇宙不可。不过一般人很难觉察到它的存在。觉察到了,也就找到了你的生命的本体了。本体毕竟只是本体,你现在还必须依赖于一个肉身,这肉身总是要生存在一个具体的环境中的,这肉身便自有自己的情趣了。颜回为贫贱一笑,孔子为伯牛一哭,闵子骞弃官一潇洒,都是“中庸”。
因为他们“明白”。明白人不会去追光逐影,但终是不离那幻光幻影。这便是生活的乐趣。正如看戏。唐玄奘西行本是很枯燥的事,但一变成唐僧戏、悟空戏、《西游记》的小说,我们便看得津津有味了。但看戏的当时,我便知这只是“戏”。白骨精会被打死,扮他的演员是不会死的。梁山伯、祝英台是死了,扮梁、祝的演员是不会死的。当我们为梁、祝献一掬清泪时,并不会进而发展到要去舞台上打理死人。生活永远是“中庸”,只有愚人才会在看《白毛女》时,真的开枪打死扮演黄世仁的演员。
到此,你便真正知道,孔子为什么会把生命的本体称为“仁”了。
“仁”,说不尽的“仁”,说不清的“仁”,但他的确是“仁”。
南先生可以从《中庸》说到李斯的“老鼠哲学”,可以去考证伯牛到底是麻疯,还是花柳,就是忘了无处不在的真正的生命的“中庸”现象。
南先生是好意,是想让一切人都成为“好人”,“好过的人”,但那只是他自己的幻想。
在幻想中过日子,用禅宗的话说,“鬼窟子里的活计”,即便是被人称之为“善人”、“圣人”、“真人”,也仍是“鬼窟子里的活计”。
闵子骞未必非要厌季氏才是伟大,在他不把当官当一回事的时候,他自由了,这是真伟大,如果有一日他还想回去当官,那就去吧,也伟大。
孔子认为自己的弟子各有所长,都是可以从政的,但谁愿意到你们季家去做事,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孔子教人只教心,不管其身。任何弟子在孔子面前都是自由的。原思太认真了,当了官,得了粟九百,非要退回去不可。就这一退,你已经没有“自由”了,你便可能要被一个“清官”的美名所缚。把吃不了花不了的粟,随意送人不是很好吗?至于说到冉求,不要以为公西华是你的同学,便刻意去为他着想,如果他真活不下去了,帮他一下也是应该的,但不要去为老同学“锦上添花”。就是这样一次“锦上添花”,就可能把你们两个的心都缚住了。你对他好,他对你好,本应是生命本体“仁”的题中之意,怎么能只是你二人的个人感情呢?如果上天没有给你一套眼耳鼻舌身意,你们的感情从何说起呢?
弟子们,处处是仁的存在,无处没有仁,在你们贫穷时、富贵时、升官时、发财时、落拓时,“仁”都伴随着你,你们认得吗?认得了,你便自由了。自由了,便不为那些身外事所累了。
你找不到“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