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论语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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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述而第七(1)

孔子的脚后跟是什么样的?

在解“公冶长”、“雍也”时,我们没有和南先生多纠缠,为的是把东方文化的一些基本轮廓交待清楚。凡认真读完了上述两章的朋友,我想是会得出这样一个初步的结论的:儒学是一个清新、自由、潇洒、活泼且文明的学说。

“述而”第七的主要内容是集中描述孔子的个性的各个侧面。照理说,孔子的为人,也应是清新、自由、潇洒、活泼且文明的一个人。可是,你如果认真读了南先生对这一章的解释,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印象。

为了让大家不以为我们是诬陷长者,我们这回一节节随着南先生走,让大家看看我们是不是在玩“莫须有”。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南先生解释说这是:“孔子自己很谦虚,他说我述而不作。什么叫述?就是承先启后,继往开来,保留传统的文化,就所知道的,把它继续起来,流传下来,好比现在说的,撒播种子,没自己的创作,不加意见。孔子的删诗书、定礼乐、系易辞、着春秋等六经文化的整理,只是承续前人,并没有加以创作。但是他有个态度,信而好古,不是迷信,是真信,加以考证过的真信。”

董注:“述”,是尊重当下真实,只是“直述”我的所见、所闻、所行,不再从这里抽象出什么理论,不另立什么标准、准则标榜自己,让自己和别人去遵守,更不创造什么学说体系。即佛学所说“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盘 ”。孔子不以自己所见、所闻、所行及当下的判断为原则,去束缚后人,所以无所“作”。所谓孔子的道德伦理体系是后人杜撰的,与孔子无关。“述而不作”也与“谦虚”美德无关。“明明德”——“道”这一思想并非孔子一人发明的,是中国古老的文化传统,所以许多古人活得十分潇洒,不被形迹所牵,孔子在心中暗暗追慕着老彭。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南先生说:“‘默而识之’,学问要靠知识来的,这里的‘识’在古代文字中是与‘、记、志’字通用,所以‘默而识之’这句话就是说:做学问要宁静,不可心存外务,更不可力求表现,要默默然领会在心,这是最要紧的。”

董注:“默而识之”的真正注脚是:“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之”,在此处指自己的“心”,与学知识无关。这本身就是“学而不厌”,也和学知识无关。“诲人不倦”也不是教人知识。凡读通《论语》的人,皆知我说不妄。

“何有于我哉”正是仁者的一种自许,一种潇洒。颜回莫过是“三月不违仁”呀!我却日日如此。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南先生说:“就此四项的内涵,已足以陈述孔子当时忧天下、忧国家、忧民族、忧文化衰颓变乱的心情。这种心情,到了现在,又压在我们的心头。孔子说,那个时代不得了,一般人不讲修养自己的品德,只讲现实,不讲求真正的学问。正像(现在)这个时代,教育尽管普及,可是人们都不喜欢读书,甚至连买书都不愿意。现在出的书都是小本,裤袋里可以放的,不是读书,是坐在公共汽车上摩擦,搞破就算了。不像我们以前读书,要反复背诵而慎思明辨。现在的背书,并不是希望所背诵的书成为自己的学问,而是作临时应付考试之用,偶然也启发了许多似是而非的非分之想,知道了很多的知识,过去是读书,现在是看书,看过了就行了,其实不深入。知识不一定就能成为学问。”

董注:“德”是“明德”之“德”,与南先生说的永恒道德无关。天下唯此一“德”。“学”,即是“明明德”,不是背书。现代人就是要把你们歪曲了的孔孟道德扔在一边。“义”,时代的进步,历史的矢量,除此都是假仁假义。“善”者,“至善”,即“当下”显示出的历史矢量。如孔子时代对“鬼神迷信”的否定,如我们时代对“肉身迷信”的否定,皆是“善”,这一切与知识无关。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南先生说:“这里‘燕’与‘晏’相通,这是说孔子平常在家的生活‘申申如也’,很舒展,不是皱起眉头一天到晚在忧愁。他修养好得很,非常爽朗、舒展,‘夭夭如也’,而且活泼愉快。所以尽管忧国忧民,他还是能保持爽朗的胸襟,活泼的心情,能够自己挺拔于尘俗之中,是多么的可爱。但是他乐的是人生的平淡,知足无忧,愁的不是为己,为天下苍生。”

董注:此说勉强可说得过去,但并不准确。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南先生说:“意思是说现在的时代,乱成这个样子,实在无法再挑起这副担子。”

董注:这是对肉壳子的感叹,与忧国忧民无关,“明明德”的“仁者”的肉身也必衰必死。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南先生说:“第一项说的‘志于道’,又学个什么道呢?一般人说孔子讲的是人道,不讲天道,因为天道渺远,属于形而上的范围。究竟有没有神的存在?生命是怎样开始的?宇宙是如何形成的?这些都是属天道。‘天道远’并不是说与我们的空间距离远。如照现代观念来说,更不合理了,目前到月球只不过几天的事,怎么说远?这个远字实际上是高远的意思,指距离人类的知识程度太远。‘人道迩’,人道比较浅近易懂。所以过于高远的暂时不要讲它,先把人们自己切身的问题解决了,再讲宇宙的问题,一般人说孔子只讲人道,这是后代的人为孔子下的定义,事实上孔子并没有这样说……从孔子在《易经》中所讲的学向看,他绝对懂天道。”

董注:仅此一个“道”字的阐解,我们便知南先生与东方文化无缘。“道”之一字,还有“天道”、“人道”之分?这已经不是“天人合一”了,离人道谈天道,离天道谈人道,与东方文化何干?《论语》未懂,《道德经》也未懂,怎敢讲学?“道”者,儒家人说得十分清楚:“大学之道。”何谓“大学之道 ”?“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在天人一体中“明道”,才是真东方文化。

“道”字一错,下面的必然全错。不必再浪费篇幅抄下去了。

“据于德”是据于“明德”,即“当下”的良知,与善恶好坏无关。“依于仁”,岂是一个“爱”字可涵盖的?关键是“止于至善”,该不爱的还是要恨要憎要灭,这才是真正的“仁”。

“游于艺”,一切都是文明的游戏。

南先生,你离东方文化,太远!太远!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董注:这便是“亲民”。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某教授译为:“(教导学生)不到他有了愤恨迫切的心情,就不启发开导他;不到他有悲伤沉痛的感触时,就不去发掘他的深层意识,思想停滞,不能举一反三,就不再告诉他什么。”

董注:虽依文解义,这解却绝是通达的,只是未说明开导启发什么。只是引导学生识得“明德”,不可解为知识。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董注:只是“亲民”,不可错解,更不可穿凿。孔子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

南先生说:“孔子有一天对颜回说,时代、国家如果用得到我,就出来为国家、天下做事;如时代、国家不需要我,就退隐,自己藏起来。藏在哪里呢?古人是要隐藏到山林中去,现在用不着,只要住在公寓房子里,把门一锁,死了都没人知道。孔子还说,这样的情形,只有我和颜回两人可以做到。因为颜回在孔门是道德修养最好的学生,假如说目前这个环境,把基辛格一流的人都拿下去,要你出来,行不行是个问题。”

董注:南先生又回到“术士”们的“功成身退”去了。孔子、颜回在南先生那里,莫过是个“术士”?!须知,颜回一生都是“居陋巷”的,从未被国家“用”过,一生都在“藏”。孔子怎知他“用之则行”呢?颜回永无当基辛格之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肉身不具备这个缘分,但这并不妨碍他“明道”。

南先生,你没有“明明德”的体验,就不要随自己之意乱解孔子的心了。老子说:“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徼。”有欲时,“妙”、“徼”同观,重在“徼”为之“用”,为之“行”;无欲时也是观其“妙”与“徼”,但重在“妙”,谓之“藏”。

且看下文:

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

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者也。

董注:不作暴虎冯河的莽汉,就是“藏”。“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就是“行”。这正是实事求是的“良知”。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南先生实在是辩才无碍,你看他是如何解这段语录的:

“孔子认为富是不可以去乱求的,是求不到的,假使真的求得来,就是替人拿马鞭,跟在后头跑,所谓拍马屁,乃至教我干什么都干,假使求不到,那么对不住,什么都不来,‘从吾所好’。孔子好(的是什么?)就是下面说的道德仁义。真的富贵不可求吗?孔子这话有问题。中国人的老话:‘小富由勤,大富由命。’发小财、能节省、勤劳、肯去做,没有不富的;既懒惰,又不节省,永远富不了。大富大到什么程度很难说,但当没有钱时一块钱都难,所以中国人说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古人的诗说:‘美人买笑千金易,壮士穷途一饭难。’在穷的时候,真的一碗饭的问题都难解决。”

董注:南先生真矛盾,一会说孔子可为求财给人拍马屁,一会又讲孔子只“好”仁义道德,我们是信哪一句呢?南先生的错误在于他把生命与人(我)画了一个绝对的等号。富、贵、贫、贱,是肉身生命体的自然因缘。因缘有一丝不合,想富、想贫都是废话。生命本体恰恰不只是为肉身活着的,它无贫无富无贵无贱。人类的误区也恰是南先生的误区,在生命与人之间画了个绝对的等号,所以不少人为了肉身的富、为了肉身的贵可以不惜一切。我们和南先生都反对这样做。我们反对这样做,是因为这样做枉费心机,百无一成。孔子与我们的观点绝对是一致的。南先生与我们不一样,他认为不择手段、不讲道德得来的富贵,是违反原则的。南先生教导说:“‘可’与‘不可’是指人生道德价值而言。如富可以不择手段去求来,这个富就很难看,很没有道理,所以孔子说这样的富假使可以去求的话,我早去求了,但是天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有的应该做,也有的不应该去做,这中间大有问题。如‘不可求’,我认为不可以做的,则富不富没关系。因为富贵只是生活的形态,不是人生的目的,我还是从我所好,走我自己的路。”

南先生,你不认为你这话与孔子的话是完全矛盾的吗?孔子明说:“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这不就是说,若可发财,我怎么做都可以吗?怎么有道德上的“可”与“不可”?孔子的“从吾所好”四字,你解得太牵强了。孔子不光爱仁义道德,还爱“食不厌精”,还爱欣赏卫国南子的美,还爱唱歌,还爱听音乐,还爱旅游……孔子认为这一切都是仁义道德。

孔老二,千百年来,你就是这样被人“神化”了。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矣。

董注:千万莫神化《韶》,它不过是个乐曲罢了。

子之所慎:齐、战、疾。

董注:人之所慎,我之所慎,孔老二不是超凡脱俗的“神”。齐,斋戒也。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

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  仁,又何怨?

出,曰:夫子不为也。

董注:由于南先生把基本内容搞错了,所以不抄他的解释了。“夫子为卫君乎?”不是冉有想让孔子去做卫国的君主,而是卫国大乱,冉有问孔子会不会帮卫君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