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老子的帮助:当代人的厚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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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大国下小国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所欲,大者宜为下。

越是大国,越要把自己摆在相对低下的地位。它提供的是天下的汇聚、交往、来往与合作。它发挥的是天下之(阴户的)雌柔与繁殖的功能。雌柔常常由于自己的被动与平静而胜过(阳根的)雄强,而在与雄性特征的交合中处于主动地位。通过平静保持低下——谦卑,或者也可以理解为通过低下与谦卑保持平静与长性。

大国如果能对小国谦卑礼让低调,它就能从小国身上得到好处。小国如果能对大国谦卑礼让低调,它就能从大国身上得到好处。也就是说,不是因欲获取而谦下,就是因谦下从而获取。

大国不过是想收拢容纳更多的人口人心人气, 小国不过是想参与并受到容纳与尊重。能做到这样,双方都可以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但大国尤其要注意谦下。

这一节讲那时的诸侯王国,特别是讲对大国“外交”的设想与意见。

中国是世界上最注意提倡谦虚逊让的一个国家。这与中国自古以来的泛道德论、修身以齐家治国平天下论、将人格修养人格力量置于万事之首的传统有关。这同时也与重视政治斗争、政权争夺的社会政治人文传统有关。越是争斗得厉害,就越有必要强调谦虚,以团结更多的人,以争取聚拢人气。这也是相反相成。

这里将谦卑礼让原则的奉行放到大国与小国的关系上来论述。

越是大国越要谦卑礼让低调,要处在下位,成为天下的阴户,才能起到汇聚天下、合作天下、交融天下、集拢天下的作用。这里老子通过雌雄性器官的交媾功能体会到雌性器官的居下而更上乘、柔软而更坚强、静候而更长久,被动而更主动的深刻哲理。与老子一贯提倡的知其雄守其雌的主张一致。

(老子的时代那么推崇雌、阴、牝,毫不避讳,毫不扭捏,不知后世为何吃错了药,竟那么歧视女阴,乃至视为不洁不祥不正的凶物秽物?)

春秋战国时代,老子显然对于性事还没有那么多禁忌,他不断地用牝牡之合之区分之特色来讲述大道。包括他的橐龠的“虚而不勤,动之愈出”,还有“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緜緜若存,用之不勤”,都有藉性说事的色彩。

本来嘛,注意到水的向下与婴儿的纯洁柔弱的道性的老子,喜欢追问起源与本初状态、具有一种本初主义倾向、原道旨主义倾向的老子,不会不注意最神奇最伟大最重要的人的生命的源起,注意形成婴儿前的更加本初的男女交合,并从中寻找大道的解读。倒是后人,注释时一定要把牝呀牡呀抽象化、“扫黄”化,把它解释得文绉绉,玄兮兮,高度清高反而更糊涂了。

大国谦下才能取小国,这话有点可怕,它给我的印象甚至是大国谦下才能占领或占有小国。小国谦下才能取大国,我也觉得玄乎,似乎是小国谦下了,就能以小胜大,把大国拿下来。但老子的意思确非如此,老子是理想主义者,是希望创造天下的和谐的。他把大国的要求定位于“兼蓄人”,取得更多的人口人心人气人力。把大国的作用定位于“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为天下提供更多的服务。大国的最高志愿是作天下的阴户,这实在不能说多么具有侵略性与霸权主义。

他又把小国的要求定位于“入事人”,是参与和存在的保证,这是有道理也有难点的。难点就是贪欲,就是大国对于小国的领土与主权的觊觎,是小国对于大国的提防与利用大国间的矛盾以求自保以求占便宜的动机。同时,大国间的矛盾会使小国夹到当间,于是为了争夺对于小国的影响,大国间说不定会火并起来,大国一旦火併,夹在当间的小国,更难受了。春秋战国期间不断地发生会盟、联姻、结好、交恶、战争、政变、屠杀。在这样的情势下提倡雌柔谦下,第一非常有针对性,第二,非常不具有可操作性。

相对起来,大国还好操作一些。大国之大,只是相对的,大有大的难处,大了难掌控,难团结一致,难转弯,难调众口,国越大破绽越多,软腹部越是随之而大。国越大越会成为众国的批评攻击对象,越是会引起普遍的不安与疑虑,例如如今美国的处境。许多大国不是败在敌国手里而败在自己的混乱与分崩离析上,例如苏联。大国应该认识到自己的短处、危险处、软弱处,大国同样有求于小国,有待于小国的友谊、信任、支持、善意与以诚相待。大国而主动做到谦卑礼让低调,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但又常常是做不到的,因为大国太气盛,大国容易犯单边主义的错误。

那么小国更不应该强硬咋唬。小国更需要大国的友谊、帮助、尊重与合作。小国而敢于大闹天宫的不多见,但也不可小视,小国如果采取正确的政策与态度,如果掌握了大道,也有可能做出奇迹。

两者各得所欲,不容易,然而理想。这里老子已经表现了双赢的思路,而不是非此即彼,有你没我的“零和”的唯一选择。这是老子的政治理想主义的可贵之处。

大者宜为下的说法很精彩,而且此处说的是大者,不仅是大国,人物、集团、公司、流派、学派、军队都应该注意大者为下。越大越要谦虚谨慎。回想新中国建国初期共产党对于各民主党派的礼遇,对于非中共人士的尊重,例如毛主席亲自到北京站接宋庆龄,再如六十年代中国对于朝鲜、阿尔巴尼亚与柬埔寨的关系,似乎都有老子的传统教诲在起作用。

大者难免骄气傲气霸气,大者难免恣肆、轻忽、随意、妄言、妄动,这些都是值得从老子的论述中深思的。

反对霸权主义,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永远作第三世界国家等等——我们提出、过有的至今仍然坚持着的主张,除了外交与国家利益上的考虑以外,是不是也有思想文化上的传统在起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