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社,学校,家里,释家,四地儿跑,羽晨忙的比陀螺还转的快。而为了去琴社不迟到,琴盒也是整天带在身边,因此时间久了,湘雅中学的同学几乎都知道,学校里有一个学习古琴的同校生——师羽晨。
其实学琴不奇怪,反而有时不会琴才是异数。
但这所谓的琴,不用讲明,大家心里都有种默契,肯定是钢琴。
所以,现在有个同学学琴,但此琴非彼琴,乃古琴也。
古琴,众人心中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词,到底是怎生的模样。
所有人心里不免好奇。
下课的时候,好友,同班学生,没事都会聚集到羽晨身边,争着吵着想看看古琴长什么样,后来更有些听到传闻从别班跑来嚷着要看的。
羽晨对此的反应是,一句‘只许看,不许摸’,然后爽快的打开琴盒。那句话是千丝对他说的,千丝说伽陀罗有灵性,不喜欢别人碰它……
原本一向看过就算的同学,今日却有些不满足。
其中一个平时和羽晨走的比较近的学生说了句:“羽晨,下节课是自习课,你弹首曲子听听。”
一石惊起千层浪。
围观的同学纷纷叫嚷起来:
“羽晨,弹来听听。”
“我在网上听过古琴弹奏的曲子,听不懂。”
“嗯,声音沉沉闷闷的,让人听了很郁闷。”
“不知道实际听起来怎样?”
哄笑大闹声中,羽晨被逼的无奈,不是他不想弹,而是……教室里不是弹琴的地方,面对这么嘈杂的环境,他没有自信他能静下心来弹。
“在教室外的草地上试试看。“
羽晨转头望向千丝,千丝倒笑的开朗:“不光是地方的问题,在这么人面前弹,我……“
转头环视四周兀自此起彼伏的人潮,羽晨心里越发没底。
“琴,是用来表达自己心中所想所感。并不一定要弹奏既定的琴曲,你完全可以把自己心中所想,用你新学到的指法弹出来就可以了。“
“心中所想?这个怎么用琴表达?“
“那得看你自己,你想怎么表达,就怎么表达,不要拘泥于既定的琴曲模式,再出名的曲子也是作曲人根据他当时的心情所写就的。你也可以随性而弹,等你真的心有所想了,根本不用考虑怎么做,自然就会做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
“所以,你先试试看不就明白了。“
这道理是这样,可好像又不是这样。
羽晨和千丝还没讨论出个结果,这边却闹的更凶:
“羽晨,不要这么小气,弹来听听好不好?“
“对呀,羽晨,弹来听听。“
“我还是第一次见古琴长什么样呢!就不知道声音怎样?”
“应该很好听。”
“你怎么知道?”
“看这琴这么漂亮,就知道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离题,越辩越大声。
“到外面的草地上去,我试试看。”
这句话说的很轻,尤其大家心中的好奇又膨胀到剧烈的程度,却还是让站的近的同学听到了,马上一波传一波,大家自动让出一条路,让羽晨抱着琴先走,然后都跟在他后面。
宁静的校园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以羽晨为中心,周围围着一圈好奇的学生,或站或坐,有说有笑。
草地是面对整栋初中教学楼的,此时各楼走廊上也挤满了人,一双双眼睛好奇的望着聚众的同学,也望着中心盘腿而坐膝上放着一件物事的男孩。
羽晨手放在琴上,想动,却在抬头望见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睁的大大的好奇期待的眼睛中,怎么也动不了。
怎么办?
本以为耽搁了这么久没弹,总有些人觉得无趣而走开的,但不知为何,围观的人不见减少,反而在增多,连后面的高中部同学都陆陆续续闻声过来瞧热闹。
怎么办?
羽晨手心冒汗,却僵硬的连动一动都不可能,额上也渐渐渗出汗珠:“千丝,我不行,我真的弹不出来。“
千丝绕到羽晨身前,蹲在地上,视线与羽晨平齐:“你别紧张,静下心来。”
“我也不想紧张,可……我就是紧张呀。怎么办?”
千丝静了会儿,才道:“你爱这个学校吗?”
尽管奇怪为什么这么问,羽晨还是乖乖的点点头:“喜欢。”
“喜欢你的同学吗?”
“喜欢。”同学都待他很好,他没理由不喜欢。
“喜欢教你的老师吗?”
羽晨歪头想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喜欢,但很多老师还是很好,所以算是喜欢。”
“那好,你把这么多喜欢的心情结合起来,用琴声表达。”
“喜欢的心情?”
“对呀,你既然喜欢学校,喜欢同学,喜欢老师,那你就用你最擅长的方式表达出来证明你喜欢。“
千丝的神情很温柔,也很认真,每个字的语速更比平时稍慢。
在这样奇异的语调下,羽晨紧张的心情不由转化为千丝口中所提的‘喜欢’,他回忆起,当他第一次来到这么美丽,这么充满活力的校园时,那种激动到想哭的冲动;当他与同学聚在一起时,那种无言的温暖和幸福;当老师们讲课时,脸上平和与期待的神圣,那是对学生的一种期望,一种付出……
平时不曾留意的一幕幕景象,一处处细小的感动,此时满满的萦绕在脑子里,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当满的快溢出来时,羽晨的手指就那么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动,不知道下一个音符该哪个手指,又该使多少的轻重,只是这么动着,动着,于是羽晨听到了‘喜欢’的声音。
很奇妙,很感动。
周围纷杂哄闹的语声渐渐低落,渐渐低落,最后整个校园都沉浸在静的氛围中,上百,上千个人围着的草地,居然寂静如空,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各人缓慢绵长的心跳。
这是羽晨第一次自己弹琴,心中没有曲谱,没有指法,只有一种名为‘喜欢’的感觉充盈胸间,甚至弹完后,再让他弹第二次,他比听的人更茫然。
我该怎么弹?
但,湘雅中学自那曲后,却慢慢的变了,说不清是自何时变的,又是怎么改变的……
在湘雅,大家每每谈论到琴时,会清楚的当场问明,你说的琴是钢琴,还是古琴……
放学铃声一响,羽晨照例快速收拾好书包准备赶去车站搭车去琴社。
“羽晨,又赶着去琴社吗?”
羽晨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顺手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嗯,采青你最近在干吗?姥姥一直向我抱怨你没过来我家,她还以为我跟你吵架呢,我看你再不去看看她会真的找我算帐。“
采青背着书包站在一边等羽晨收好书包,两人一起向校门口走去:“好,过段时间,我就过去看看姥姥……“话说到一半,掩口打了个哈欠。
羽晨奇怪的望她一眼:“你很累吗?这一阵子都没见到你人,你在忙什么?”
采青又掩口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皮:“嗯,是很累,不过忙什么现在不能说,时机一到,我会告诉你的,呜~~~好困。”
“什么事这么神秘?”
“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的事。”
眼看快到校门口了,采青挺挺胸膛,振作了下精神,转身对羽晨眨眨眼,调皮的说:“等着哦!你也要努力练好古琴。呵呵……我听敏敏说,你昨天在草地上的演奏可是赢得了很多粉丝,看来你琴技又提高了不少嘛!”
“呵呵……这个……”
采青大力的拍了下羽晨的肩,豪爽的说:“不用谦虚,你本来就弹的很好,相信再过一段时间,你肯定比谁都要厉害。”
羽晨笑了笑:“嗯,我也这么觉得。”
“哇,你还真不懂得谦虚。”
“不是你说的不用谦虚嘛。”
“孺子可教。啊,时间到了,我得走了,这个周末我就去看姥姥。”
“你是不是参加了什么学习班?也这么赶时间。”
“算是吧,不聊了,再见。”
“嗯,再见。”
羽晨望着采青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自己也快速转身往车站赶,不过心里对采青离开时那句话颇为好奇,什么叫‘我也得努力练习,否则就赶不上他的进度……“难道采青也去学古琴了吗?甩甩头,羽晨决定还是先不要乱猜等这个周末再说,时间确实不早了,再不赶紧点,他回家的时间又该延迟!唉,姥姥对他得这种练法很担心,去释家的时间也缩了很多,弥哲得脸色好像又苍白不少……
一路上胡思乱想,羽晨终于赶在最后一秒前踏进小憩园。
甫踏进琴社,就见一抹红色身影向他撞来,脚步摇摇晃晃,好像喝醉酒般,羽晨一愣身体虽然反应得不慢,还是被撞得倒退了几大步,‘嗵‘好大一声撞在门上,不过这不要紧,关键是琴盒还背在背上……
不顾后背被硬物嗑的火辣辣的疼痛,羽晨赶忙把琴盒抱在怀中检查。
千丝也紧张的凑近身子仔细察看,半晌才松了口气:“没事。“
羽晨也大大的松了口气,心下决定,琴盒还是抱在怀里妥当些。正想抬头看清是谁撞到他,蓦然腰身一紧,被人抱了个满怀,头顶响起戚戚惨惨的呜咽声:
“晨晨,救我。呜~~~~”
猝不及防下,羽晨只来得及把琴盒单手竖抱在身侧。
“晨晨,人家好可怜呀,呜~~~~”
不用细辨,羽晨都知道现在像个无尾熊般扒在他身上的人是谁,他虽然不介意被人当抱枕,但是再这么下去该可怜的人会是他:“云师兄,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快无法呼吸了……”
云祥抽噎着鼻子,不甘不愿的松开了怀里的人,羽晨一脱离控制,马上跳开三四步远,抱着琴盒警戒的望着兀自用袖子摸眼睛的人,以他跟云师兄相处不久的经验所得,他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人……
“晨晨~~~~”
说着,云祥又张着双臂向羽晨的方向挪去,表情是委委屈屈一副哭出来的样子,眼睛却是清清亮亮,毫无发红的迹象,连抹血丝都没有,细看去,眼底甚至隐藏着淡淡的捉拿心思。
羽晨当然没察觉到这些,他不想再次被抱的喘不过去,只好全副心思应付着云祥。
于是,小憩园内出现了一幕诡异好笑的追逐战。
“不要过来。”
“晨晨~~~”
“哇——”
“晨晨~~~”
“嗵——”
“嘭咚——”
“好痛!”
“嘶~~~我的头,你跑什么,让我抱一下会怎样!”
“你不追我会跑吗?!痛!!”
“哼,小鬼真不懂孝顺,你师兄我被那群恐龙女折磨了一个早上,又被化石男硬拉去荼毒了近一个小时的耳朵,精神衰弱,给点安慰会死呀!”
“那是你自作自受。”
容清拿着拐杖从门外走进来,适时的插了一句。
云祥和羽晨两人动作一致的从地上跳起来,围到容清身边,把他带到椅子边坐下。
“大师兄,你偏心。”
“呵呵……也不知道谁今天早上耍风头的一连弹了四五曲,技惊四座,惹的人人围着他转,被恐龙女、化石男追,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大师兄~~”
“好了,别闹了,师父在前院让你快过去招待,羽晨还要练琴。”
“……哦!”
临出门时,趁羽晨一个不防,紧紧的抱了下,待满意的看到羽晨呲牙咧嘴的懊恼劲儿,这才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着跑开小憩园。
“这个云祥……”‘望’着云祥消失的方向,容清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羽晨,刚才听你们喊痛,摔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没事。”
“嗯,那就开始今天的练习,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