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听一声冷笑,一个略带酸涩的声音道:“‘男女授受不亲’?!说得好冠冕堂皇,回过头去就和男人拉拉扯扯!”兰贝儿心中生恼,扭过头就看见白平川一张铁青脸,一副丈夫见到妻子偷情的表情,更加气恼,冷冷地道:“白公子所言极是。贝儿虽不是大家闺秀,可也知礼仪兼耻,明白有所为,有所不为。白公子抬爱,贝儿受庞若惊,承受不起!至于我与甘石星,我问心无愧,心无杂念,就算再亲近也是清清白白。再者说,就算我与他有什么,也是两相情愿,又干别人何事?白公子又凭什么来兴师问罪?”她板起脸来声色严厉,微蹙的细眉竟有几分威严,含怒的凤目瞪着白平川,居然令他阵阵心虚。其他人也呆呆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位平日里看来柔弱无力、楚楚可怜的兰贝儿动起怒来竟也威慑八方。
“咳,咳,”何老板咳嗽几声,忙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就赶快吃点东西上路吧!”“大家都去准备准备吧!”巴勒老爹冲众人挥挥手,拉拉神色沮丧的白平川,示意他快离开放这儿。兰贝儿余怒未消,定定地盯着他的背影。甘石星则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其实,他说得没错。”吃过早饭,在收拾行礼时,甘石星突然开口。兰贝儿明白他的话,无端地又来了气,反问:“对又怎么样?错又怎么样?自己的命运还不是自己去面对?‘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一个人若事事处处都要顾及别人的议论,那还要怎么活下去?”甘石星默然无语,把行礼放到驼背上,用绳子捆好。兰贝儿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忍耐不住心痒,走到他背后问:“你以为呢?你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吗?”甘石星扭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欲言又止,继续整理行礼。兰贝儿蛮横地拉住他,追问:“说呀!你也以为我是个轻薄的女子吗?”甘石星深深地望着她,反问:“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怀疑吗?”兰贝儿被他问得一怔,为什么她对他与众不同?就连对娘也没有这么刁蛮任性过。
吆喝声迭起,商队已经开始上路了。甘石星伸出手要扶兰贝儿骑上骆驼,可是兰贝儿却呆呆地站着完全没意识到。她心中千头万绪,思如潮涌,从甘石星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思变得连她自己都弄不懂了。一直到她感到有人在拉她,她才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甘石星:“什么事?”“赶路了。”甘石星提醒。兰贝儿这才发现其他人已经走远了,平淡地应了一声,抓住他的手,由他扶上驼背,仍有些心不在焉。“你不去前面带路了吗?”兰贝儿问。甘石星牵着缰绳,低着头道:“这一段路不需要我带。”兰贝儿心里升起一股甜蜜的感觉,就连这沙漠在她眼里也变得亲切了许多。
接下来的三天平安无事,虽然天气还是忽冷忽热,变化莫测,至少没有惊险,众人也相安无事。兰贝儿仍与其他人保持距离,除了甘石星,她几乎不和别的人说话。甘石星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他本来就少言寡语、生性冷漠,除了兰贝儿更没把别人放在眼里,于是两个人与其他人总是格格不入,独处一方。白平川没有再过来献殷勤自讨没趣,但他看两人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愤恨无奈。
到了第四天,原本烈日当空,但西北半空却有一团灰色的烟雾。甘石星翘首望了片刻,知道就要有一场风暴,忙着紧紧缰绳,把另一头系在前面那头骆驼的行礼带上,又回来嘱咐兰贝儿:“姑娘,你把缰绳系在身上,系牢了,手抓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松开。”兰贝儿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不由得一阵紧张,问:“怎么了?”甘石星摇头道:“准备好棉衣。”这时,巴勒老爹大声喊道:“大家把骆驼连起来,缰绳系好!恐怕要有一场大风暴,千万别走散了!”原来他也看到了那烟雾。
风暴来得飞快。人们刚刚准备好,一阵劲风就扑面打来,几乎让人站立不稳。细沙贴着地面飞快地奔跑,酷热顿时被驱赶得无影无踪,寒气正迅速地加浓。甘石星抽出棉衣让兰贝儿穿上,又塞给她一条毯子,说:“风刮得紧了,就趴在驼背上,千万别让风把你吹下来!一定要抓住缰绳,别松手!”“你去哪儿?”兰贝儿连忙问。“我得到前面去。”甘石星扭头看看前面,巴勒老爹在喊他。兰贝儿想拉住他,不让他走。这席天卷地、呼啸而来的风暴让她害怕,她只想让他陪在身边。但她更明白,只有他才能救驼队;有了驼队,自己才能和他在一起。“我找个人来照顾你。”甘石星也放心不下她。“不要!”兰贝儿毫不犹豫地拒绝——如果他不能留在她身边,她更不需要别的人来保护她。可是白平川出现了,义不容辞地道:“我会照顾好兰姑娘的!”兰贝儿本能地想反对。甘石星也不十分信任地看看他,郑重地道:“我把她交给你了,出了什么事,你要负责!”然后,他转身飞快地隐入风沙中。
转眼间,风沙已经扑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天地间一片混沌,连眼睛都睁不开,吸一口气,口鼻里全是细沙。尽管兰贝儿穿了棉衣又把毯子紧紧裹住,仍是抵挡不住寒风。她把自己从头到脚包了个严严实实,几乎喘不过气来。猛烈的狂风几次差点把她推下驼背,她努力伏低身子。可是骆驼走起来十分吃力。从四面八方吹来的沙子不停地积深,又松又软,一踏上去就陷进去半条腿,倘若停止不动的话,很快就会被风沙埋没。兰贝儿死死抓住缰绳,努力使自己能安坐在上面,可是她发现这比她用双脚走十几里路还艰难。手脚最先冻僵了,握着缰绳的手指象木头一样僵硬,毫无知觉,接着是胳膊和腿也渐渐变成不是自己的了。她拼命用手抓紧缰绳,但十指毫无反应,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
漫天席地的风沙已经挡住了视线,就连身边有什么都看不见,甚至眼也无法睁开。风在耳边呼啸,已淹没了其他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些许人的呼喊声,似有若无的。骆驼越发走得艰难,到后来竟晃来晃去,有些象没头的苍蝇。如果连骆驼都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那商队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就在这紧要关头,风中传来悠长嘹亮、清脆悦耳的声音——是笛声!在狂风沙暴中突然响起的笛声,让人又惊又疑:这样的狂风已经让人喘息维艰了,谁还能吹得响笛子?除非是神仙!“大漠魔笛”的传说又浮现在人们的脑海。是魔鬼!也只有魔鬼才会在这种天气下吹响笛子!那是不是代表又要有人成为他的腹中餐了?
笛声带来的恐怖已超过了风暴。很快的,就象印证了众人的想法似的,骆驼开始顺着笛声走去,象茫茫大海中的孤舟突然见到引航的灯塔,争先恐后地朝前方奔去。人们的恐怖可想而知了,可是就算拼了命,人们也拉不过骆驼。况且在风暴到来之前,为防万一,每个人都把缰绳牢牢系在腰上,这会儿想解也解不开了,只能跟着骆驼一起朝笛声走去。漫天风沙包围下的这些骆驼和人就象着了魔一样,一步步迈向魔鬼的陷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