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她有心脏病!”当晚晴倒下的那一刻,裕想熟稔的说。随即抱起晚清就往急诊室冲去,母亲也跟在后头,很快,整个病房只留下插着管子的我和无法行走的祁堇年。
“你疯了吗?说出那样的话……你简直……”
“简直禽兽是吗?”祁堇年自辱,狼狈的拄着拐杖朝我走来,“对不起,是我太激动,是我没考虑周全!全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你在怄气吗?”对于祁堇年夹枪带棒的自嘲,我大叫,“祁堇年,难道你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对我产生多大的困扰吗?”
“你只在乎你的困扰,有没有考虑过我的难受!”他咬咬牙,全身散发着戾气,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挣扎出来,“我没了孩子……是我没了孩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模样,也不曾猜想过他会如此反应,在我内心深处早已把他定位成狠心和贪慕虚荣的男人,再看到他为人父的模样,我不知道是该憎恨他,还是可怜他。
“对不起,我……”
“呵,对不起”,他自嘲一笑,“对不起,我也想知道是谁对不起谁,对不起我用一双腿欺骗了你,对不起我牺牲了你换来了事业,还是对不起,你让我没了孩子,让我体会到追悔莫及的滋味!”
“你什么意思?”我问!
他盯着我,“我说我追悔莫及,说我想一切从头开始!”
“什么?”我哑然。
他静静朝我走来,“见晴,之前我把离婚协议撕碎是因为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你会为了孩子留在我身边,可是现在……孩子也没了,我想我根本没资格要你留下来了,所以,我打算离开了!”
“为什么?”
他笑,“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单纯的以为我累了吧!”
“那你的事业呢?就这么放弃了吗?”
他露出讽刺一笑,“我为它倾其所有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怎么了?遇到困难了吗?”
“没有”,他摇头,长长的叹气,“就算有,也比不上这丧子之痛!”
从未见过如此激动的祈菫年,用手按住他的手,试图给予这个和我一样丢掉孩子的父亲一丝安慰,但我自己却无法做到平静。我啜泣着唤他,“祈菫年,菫年!”
像两个相依为命的流浪者丢掉了他赖以生存的饭盒,他的手反握着我,一下把我拥进怀里,无声的哭泣。
“他是不是要报复我?”他喃喃的说,“从我说不要他的那刻开始,从我说要打掉他的时候开始!他是不是就打算好,要离开我!”
“不,菫年,你想多了!”我轻轻地,抱着他的腰说,“你那天的话是对的,是我没有照顾好自己,没有能力给予他健康的身体,是我害他营养不良,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他垂下头看我,用一对受伤的、愧疚的眼睛看着我,“你不要替我兜揽罪责,况且我还没弄清楚你的那一跤是谁造成的,我说过,如果这一切都是别人造成的,那么,我一定会倾其所有的追究。”他咆哮着,目光中透露着凶狠和坚定。
我停止了说话和啜泣,静静的望着他,才发现他的魅力在于这一刻震撼了我的心,在于他全心全意的为我愤怒。
“见晴,别那样看我,我承受不住你的谅解,你的大度,我就像小人一样,剥夺了你的婚姻,你的生命,甚至还被愤怒冲昏头脑,酿成大错!但愿晚晴醒来会忘记我说过的话,但愿她一点也不追究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心脏病发!”
回忆起那一幕,我退缩着松开祈菫年!是的,我怎么忘了他刚才做过的事,怎么忘了他说过如此严重的话!是的,晚晴心脏病发了,她还在急诊室里跟病魔作战,跟生命抗衡!而我怎么可以还留在这儿,哀悼我的孩子,可怜那个背信弃义的丈夫!我简直是疯了、疯了……
扑打开祈菫年的身体,像驱赶脏东西一样避开他,然后负荆请罪般扑向急诊室。
祈菫年在身后狠狠的抱住我,“对不起,如果我没有伤害你,你就不会牺牲那么多!真希望你失忆,忘记我对你的伤害,忘记你对晚晴的愧疚,那你就不会被婚姻所牵绊,就不会为了晚晴任凭裕想摆布!见晴,真的对不起!”
掰开祈菫年紧扣我的手,静静的回忆那份伤痛和那两个深刻的字眼——“失忆”,是的,如果我失忆了,那么,我就会忘记祈菫年对我的伤害,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再模凌两可,我也会忘记晚晴是我的姐姐,不管是亲情和爱情,都不用再愧疚于她,最重要的,因为我对晚晴的亲情缺失,那么,裕想就失去了威胁我的棋子!可是,我的晚晴怎么办?难道就要离幸福而去了吗?
“如果对不起有用,我已经说了千百次了!”拽着祈菫年的手,转身望着他,然后深深拥抱了他一下。我知道他的抱歉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我忽略不掉他的痉挛,他的颤栗,但是我无法给他一句“没关系”,悄悄向门口退去,却发现一双狰狞的、冒火的双眼正死死盯着我们,在我凝视他的那一刻,凶恶渐渐散去,蓦然片刻,冷冷吐露,“怕你担心来告诉你,晚晴已经没事了!”
像是例行公务的简单交代,裕想说完便转身离开,只是很奇怪,我竟然在他背影里看到一缕忧伤,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失落与深沉。
紧跟着他,去到晚晴的病房,母亲在和她相拥而泣,裕想站在病床前冷静的说,“妈,别太激动了,晚晴这不是已经醒了吗?”
我静静的走进房间,晚晴憔悴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正对着我,目光像流过沙地的水流,纵然干涸,却依旧掩盖不住那楚楚可怜的美丽。“见晴,你吓到了吗?”她说。
我走过去,万万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
“没有,你没有吓到我,只是你还好吗?”我说,轻轻去牵她的手。“没有”,她震动了一下,迅速躲开我,“你知道我就是这个毛病,改不了!”她微微仰头,抑制着泪水。
我弯下腰,跪在她床前,“晚晴,你不应该自暴自弃,要知道我们大家都很希望你健康,特别是姐夫!”我掉头望向裕想,他正吃惊于我突然说起他。
“是吗?”姐姐怪异的反问,脸上露出一抹猜测不出的自嘲。
“当然是”,我勇敢凝视她的眼,指甲陷进肉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却不得不一字一句微笑着说,“你都不知道你晕倒的那一刻,他是多么敏捷的接住你,抱你去急诊室!”
“可你不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他伏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晚晴突然很激动,语气里满满是怨气。
“他说了什么?”
“他……”晚晴无奈的瞪了一眼裕想,然后,很多话被咽下去,满满阖上双眼,躺下去,“我累了,不想说话!”
“可是……”我急于想知道答案,母亲在一旁按住我,示意我不要再问。
“睡吧!晚晴!”母亲替她拉好被子,温柔怜惜的说。
我站在旁边一愣一愣,似乎错过了很多细节,很多关键。
“你们都出去吧!我留在这里!”母亲说。
很奇怪,我竟然没有反抗,转过身,无声无息的走出病房,裕想跟在我身后,到了走廊,“你对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说。
“不可能”,我强烈反驳,因为刚才晚晴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是表面上对我平静如初,但实际上,她已经开始排斥我了。“裕想,你已经让我对姐姐不忠诚了,难道你还要在里面添油加醋,让我们的关系越加紧张吗?”
“随你怎么想”,他要走,我拉住他,瞪住他。
“见晴,我就问你一句,你是想晚晴醒来跟你大吼大叫,还是像现在这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一句话打哑了我,一时间,我无话反驳,望着他深邃的眼眸,竟然有一丝被误解被割伤的神色,难道他真的是为了我好。
“你的心不用纠结,也别把我当好人,这一次,我只是单纯的想赎罪,因为始终是我让你的孩子提前离开了!”
提前,哦!不,再一次触碰到这个敏感的字眼,我无法坦然平静,抑制住的泪水和来自内心深处的疼痛再一次悄无声息的攻击。
“回病房去吧!你母亲还要照顾晚晴,难道你还想她为了你劳累过度吗?”他说。
我知道他就是那么厉害的人,知道我对不起姐姐,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关头去分享母亲的关爱。于是,我老老实实的朝病房走去,脚底像踩在轻飘飘的棉絮上,那样乏力,那样虚无,那样飘渺……
晚晴,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