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晚晴的病房出来,我并没有听话的回房,一个人深更半夜到大街上流浪。所有人都漫不经心的打探我,或许是因为我的病服,他们散射出来的目光充满了猜想、怜惜和同情,而我并不想因此流泪,反而想笑,不停的笑,古怪而凄凉的笑。
不知道步行了多久,我在一家大排档前停了一下,吸引我的不是那群喝酒的爷们儿,也不是那些刺激胃膜的辣人香气,而是那些匍匐在地凌乱的空酒瓶子。
什么叫“一醉解千愁”?什么叫“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就应该溺毙在酒坛里。
“老板,给我一打酒!”
弱弱喝下一口才发现:原来酒是那么辣那么烈的饮料,尽管它让我双颊火辣,身子发软,连手都开始发抖,但是胃部的难受能掩盖我的无助和恐慌,能让我忘却一个小家伙在离开我之后仅剩给我的腹部绞痛吗?于是,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再次沉醉。可是,酒杯刚举过下颚,就被人突然抢走。
“沈见晴,你想落下病根吗?”
模糊中睁开双眼,看到的竟然是裕想紧张而愤慨的脸颊。
“关你什么事?”从他手里抢回酒杯,作势不看他。
“你发什么神经啊!大半夜的跑到这里发疯,不知道你妈在到处找你吗?”
我盯着他,手指慢慢滑倒小腹,一种腹坠感和愧疚感油然而生,“你……有没有告诉她,我在这里?”
“告诉她还得了!”他侧过头去,“要她前仆后继跑过来教训你吗?”
“我只是想喝酒解闷而已!”
“喝酒解闷”,他嚷着,“你当自己是十七八岁无知少女吗?不清楚喝酒对流产的人会造成多大伤害吗?”他怔了怔,莫须有的愤怒不自主的停顿了下来。
我傻傻的看他,为他不自主的愤怒一阵心悸,赶紧收敛被感动的目光,冷冷的说,“你先回去吧!我再坐坐就回去了!”
“不可以”,他惊呼,“你是流产,不是随随便便的小灾小病!”他伸手拉我,准备把我勉强拉回去。我甩开他,“你少管我!我只是你的恋人,可不是你的犯人”,凶猛推开他,固执的重新拧开一罐新的啤酒。
“你当真不跟我回去!”他恐吓我。
我懒懒看他,连孩子都没有了,还会在乎他的恐吓吗?拽起啤酒,无视他的愤怒和霸道,准备一醉解千愁。
他跳起来,一把抢过去,摔在墙角。“你非要喝死才甘心吗?”他叫着,脸颊涨红一片。
“你吃错药了吗?”我有些发火,跟着吼回去,“我说了我只是想透气,想解闷,难道连这一点点小要求都不可以吗?况且,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是你姐夫!”裕想也火了,声音盖过我的大叫,“我告诉你,沈见晴,你有本事就试试看,看你喝醉了之后,我会对晚晴怎么样?对你母亲怎么样?”
“不要威胁我!”我毫不服输的回敬,“我不在乎你对我怎么样?但是你敢对我妈和晚晴怎么样?我保证!”
“是吗?”他对我轻蔑的撇撇嘴,“你要是有骨气就做给我看啊!喝酒算什么?除了让你早死,它对我起不了任何作用!走,跟我回去——”
“我不想回去——”依旧固执的甩开他,他停下来,深沉的看着我,“我说这么多都是废话吧!沈见晴,如果你还执意要喝,那么,我陪你!”抢过我的酒,他大口大口的吸。一瓶不够,他还抢过服务员端过的红酒,勾兑着啤酒大口大口灌着自己。
我傻了,看着那些浑浊冒泡的酒水渐渐滑进他的咽喉,就像看到苦水流进沙漠,一眨眼就被吞没得无影无踪,我笑,笑得不醒人事。
当我稍许有意识的时候,我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我忽冷忽热,像是一锅热油倒进我的心里,又像是赤脚踏在冰块上,寒冷带走我的体温和所有的信念,让我一步步走向绝望的黑暗里。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一步一步,任凭全身血液逆行,就像武侠小说里的走火入魔,面临死亡和走向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为了摆脱这可怕的改变,我努力睁开双眼,透过半掩的房门,我只看见母亲、裕想和医生零星的身影。
“大夫,她还好吗?”裕想深吸一口气。“对啊!医生,她怎么样?有没有事?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母亲焦急的补充。
“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能让她出去吹风,甚至去喝酒呢?你们也是那么大的人了,不会不知道流产的人不能喝酒,不能吹风吧!”
“是是是,都是我们不好!医生,你就快告诉我们,她会不会有事吧!”母亲急促的说。
“现在还不敢说,本来术后身子就虚,还跑出去吹风受寒,惹得高烧昏倒!现在也只有先住几天观察病情,希望会没事吧!”医生叹息着望了裕想一眼,“也多亏这位先生送来及时,不然这小丫头就是再能耐,后果也是难以设想啊!”
母亲歪过头来,用手捂着脸,泪水强势流出,然后,她或许看到我醒了,急匆匆冲进来,抓着我插满管子的手,“见晴,见晴!你醒了吗?有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一边笑一边说,“妈,我没事,真的没事!”确认好我很好之后,母亲突然对我生气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你说你要是有点事,我可怎么受得了!”
“妈”,我轻柔叫她,反握着她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任性,你原谅我!”
“好啦!”母亲戳了戳我的脑门,俯下来抱住我,“见晴,不要再做傻事了!你知道吗?看着你被裕想抱回来苍白的模样,我都快吓死了!还有你那高烧折腾了我们一晚上,我又要照顾你姐姐,要不是裕想帮我守着你,时刻关注你的动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吗?”我假装笑笑,看着裕想渐渐走了进来。
“谢谢你!”我说。
他没有回话,只是简单的笑了笑。
“见晴,你大概也饿了!妈妈去给你买点吃的!”母亲松开我,像是故意给我和裕想制造空间。我正尴尬于和裕想的独处一室,母亲却突然在门口尖叫起来,“晚晴,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不进去!”
我从床上震惊起来,万万没想到晚晴会来看我!实际上,我正希望于她来看我!然而,有些事真的是越期望越失望,越渴望越绝望……当我做好准备迎接晚晴那双眸子的时候,她没有来,只有母亲转身落寞的说,“她说只是路过!”
我震惊的身板松懈下来,像热气球突然断了氧气般央央坠落。
裕想看出了我的心思,“放心吧!她没事的,只要我能给她想要的,她还是会开心起来的!”
“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吗?”
“是,她全部都知道了!”他说。
“什么?”我尖声大叫,生理盐水在我剧烈的反应下左右晃动。裕想扑过来,一把拽紧生理盐水,不让它的晃动弄疼我。
“是你告诉她这一切的!”我惶恐着,不安的问。
“不是我告诉她的,是她自己发现,是你的祈菫年让她发现的!”他阴阳怪气的说。
“可你不总是有很多办法挽回这一切吗?就像你伪造了米妲一样,就像你用唱片收买了祈菫年一样,你总是有办法制造一些假象,不是吗?”我急促的说。
他镇定下来,坐到我床头,把松动的输液针往里推了几分,“可是我不想对你那么好!”
一句话让我瞬间咂舌,是的,他凭什么对我好,威胁我,杀掉我的孩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痛不欲生,又怎么可能对我好呢?“裕想,你准备放过我了吗?”我揣测着,声音哑哑的问,“一直以来,你唯一威胁我的就是姐姐,现在,你明目张胆的告诉她真相,是要放过我了吗?”
他笑,“有那么好的事吗?”轻蔑的凑近我耳根,他继续说,“在我抱着你姐姐冲进急诊室的那一秒,她突然拽着我的手臂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告诉她,是真的,我和她的妹妹真的在相恋,并为她准备了别墅。”他继续笑,不休不止怪异的笑,“然后,在她醒来的一瞬间,我第一个匍匐上去,不是为了看她有没有事,只是为了第一时间提醒她,如果她敢对你,或者对我们的事做出不理智的举动,那么,我就让她的世界彻底没有我!”他抽离开我的耳朵,露出奸诈得逞的笑。
我扑过去,一声连着一声的骂他混蛋。他握紧我的肩,拼命的摇曳我,命令我,“沈见晴,你听清楚,在这之前我是利用你姐姐的不知情束缚了你,但是现在,既然你姐姐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并为了留在我身边忍气吞声,你就应该知道我对你姐姐来说有多重要!所以,我提醒你,不要以为可以就此结束!我给你制造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像是被人猛抽了一耳光,那一字一句带着那么强的羞辱扇中我,我莫名其妙的委屈,莫名其妙的落泪,莫名其妙的哀号!母亲带着餐点进来,看到我的啜泣和颤抖,匍匐过来紧紧的拥着我,“怎么了,怎么了?见晴!见晴!”
我仍然抑制不住的啜泣,不知不休的颤抖!然后,蓦然间,我听到裕想在回话,“她还是受不了失去孩子!她应该学学她姐姐,放开一点!”
我一震,神智渐渐恢复过来,他又无声无息的威胁了我,放开一点,放开一点,是要我漠视掉这一切,乖乖顺从于他吗?他可真精明,不管我的姐姐知不知情,她都明明白白算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