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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扇掩芙蓉天自然(1)

“不准你欺负我娘子!”澹台然大怒,用力将闵友意推开,全无忌惮。

闵友意侧身闪过,伸向黑纱的手也收了回来。

“公子,寻人要紧。”侍者在他身后轻声提醒。

见她重新缩到澹台然身后,闵友意忽地一笑,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无力。他抱拳微揖,“刚才唐突了,请姑娘别见怪。告辞。”说完,脚步匆匆已转身。

怎、怎么回事?

不止围观者奇怪,澹台然更是莫名其妙。倒是那名扇子摊的老板好心解答:“听说他们在找人。”

“找人?”澹台然皱起浓眉。

“是啊,好像是找一名受了重伤的人。”扇摊老板热情地招呼他们,“姑娘看看我这扇子,每一骨都精工打磨,买一把吧?”

她换了把折扇摇摇,不掩好奇:“为什么他们要找受伤的人?他们是什么人啊?”

“他们啊,都是江湖人。”扇摊老板大概也是个爽朗性格的人,听她一问,立即打开了话匣子:“好像听说江湖上某个大帮派正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人掌握了那个帮派的大秘密,如果不找到那人,或是让敌方找到那人,那个大帮派的秘密极有可能被泄露出去。所以呀,那个大帮派倾巢出动,就是为了搜寻那个失踪的人。”

他那来那去,溪儿很佩服自己居然听明白了,“你认识那位公子?”

“我?”扇摊老板拍掌大笑,“不认识!”

“他说他叫闵友意……”澹台然喃喃自语,想到什么信息,突然哇哇大叫:“他、他、他是闵友意,‘玉扇公子’闵友意!天哪,溪儿,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快!”

“为什么?”她抓着扇子摊不放。

“他是花蝴蝶啊!”他差点飙眼泪。“武林三蝶”的事迹他可没少听,花蝴蝶看上了他的溪儿,这还了得!他要赶快把溪儿藏到山里去,以后再也不带到城里来了。

“哈哈哈哈,这位小哥你放心,传闻玉扇公子只喜欢敌方阵营里的绝色佳人,你与他无怨无仇,他不会喜欢你家娘子的!”

这样啊……澹台然按着胸口吐了一口气。

可是闵友意再转回来怎么办?左思右想,他还是觉得胸腔里的心没跳安稳,“溪儿,我们走!”

不料,她甩开他的手,站在扇子摊前就是不挪步。

他扭头,“一行白鹭上青天”被她拿在手里翻前摇后,脸上带着微微的笑。那笑他熟悉,她每次对着镜子就是这么笑的……他掏铜板,“老板,扇子怎么卖?”

“三文钱。”扇摊老板笑呵呵。

“给!”他将三个铜板放到扇摊老板手上,再去牵她的手,果然,这次她乖乖跟着他走了。“……溪儿,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人让你跟他走,你一定不要去。千万不要相信陌生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追加一句,“除了我。”

她太温顺、太容易相信别人,这性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他好矛盾……

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她的注意力被手中的扇子吸引。总觉得自己手上应该拿件东西,这把扇子在手上的感觉……还算好吧……他买给她的……突然抬头对他甜甜一笑,“好,我只相信你。”

黑纱被风卷起,他正正瞧到了她的笑,怦怦,心又开始不受控制。

“溪儿……”他情不自禁抬手轻触她的脸,“我、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你、给你买衣服,买胭脂。”未施粉黛的溪儿已经这么漂亮,若是染上胭脂水粉,岂不让他惊艳如天人?想到这里,他的手不由牵紧了些,似想将她抱在怀里别飞走了才是。

她做了一个动作,让他“怦怦”乱跳的心差一点真的跳出喉咙口。

——她收了扇子,浅浅一抬,将扇柄抵在他下巴上。

调、调戏他?

她笑弯了眼:“你,说话算数哦。”

“……算,一定算……”如果她开口让他去死,他恐怕都心甘情愿得彻底。

“现在去哪里?”收回扇子,她扭头四下扫了一圈。

他恋恋不舍盯着她手上的扇子,打定主意待会儿再给她买两把。

“然哥哥,我们要去哪里?”等了半天听不到他的回答,她掀开黑纱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啊,去喝酒……不是,是去见我那两个朋友。”轻轻飘起的神志终于落回来,他赶紧擦擦嘴(天知道他想擦什么),带她往约好的酒楼走去。

“十六楼”是遥方郡著名的五大酒楼之一,澹台然与两位朋友相约的地方正是“十六楼”二层的一间雅厅。

脱下黑纱帽,溪儿见到了澹台然口中的朋友——杨爵和阮化成。杨爵一身绸衣,容貌不算太俊郎,最多只能说不丑,看到不会觉得怪异——不知为何,她看到杨爵时脑中自然而然跳出这种感觉;至于阮化成,一身布衣,身形魁梧,样貌憨厚,看上去是值得相信的人。

不知他是怎样对两位朋友介绍她的,两人一见她立即起身,杨爵颔道一揖,书卷翩翩:“见过溪儿姑娘。”

阮化成搔着脑袋冲她笑了笑,果然沉默少言。

随后是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笑闹,杨爵早已点了酒菜,他让她自己吃,爱吃什么吃什么,自己则和那两人凑到一起喝酒,你一杯我一杯,好不快活。

她专心吃饭,听着他们笑闹,倒也不觉得闷。

“溪儿姑娘,这是十六楼最有名的‘白鱼稻饭’,可还对你口味?”杨爵趁澹台然和阮化成拼酒之际走到她身边,颊上染了些酒色。

“……这不是饭。”她没看到有米啊。

“呵……”杨爵失笑,“虽名为‘白鱼稻饭’,并非指它是一碗饭。这是十六楼从浙江运来的白鳞鱼,配以细腰白豆,再以秘芳蒸制而成,细腰白豆睡在鱼上,看上去像一粒粒白米,故有‘白鱼稻饭’之名。”

难怪……她点头,表示明白。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裂响,像是盘子碎落的声音。随后,是一阵喧闹,不知出了什么事。澹台然和阮化成停下拼酒,杨爵和她的视线正移向垂掩厅门的白帘——眨眼之间,一人掀帘冲进来。

四人愣往。

是名锦衣公子,俊容白皙,头冠沉香水冠,锦衣深青色,无花无纹,倒是衣襟、袖尾、袂裾处压着素底繁花纹,缤纷缭乱。

“打扰了。”那人一抱拳,直接向窗子跑,很有“借你们窗子跳跳”的意思。

“恶贼休走!”一群衣饰相同的人呼啦啦冲进来,也是眨眼之间,将锦衣公子团团围住,让他的跳窗计划石沉海底。“谢绣,识相的,就快把我明王阁的卧龙球云剑交出来!”其中一位留了短须的中年男子震声大喝。

眼见无法逃脱,被唤“谢绣”的锦衣公子也不急了,懒懒一笑,开口讽道:“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拿了‘卧龙球云’?凭什么就一定是我?我手里有剑吗?”

“你会笨到光天化日拿着我‘卧龙球云’招摇过市?哼,你一定是藏了起来!”

“血口喷人啊!”谢绣以蒙受不白之冤的表情连连摇头,对还摸不清状况的四人说:“你们看你们看,四位朋友,明王阁居然这么不讲理。第一,我没有剑,他们却硬说我偷了他们的剑,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第二,我好好在下面吃饭,他们冲进来打打杀杀,砸了人家酒楼的生意,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你……你这是狡辩!”中年男子被他一番讽刺气得脸色发青,二话不说提剑刺来。

谢绣纵身闪过剑尖,衣袖一荡,借机向窗口跃去。

那群人要追,不料两位店小二打扮的青年一下子挡在窗边,微笑道:“诸位英雄,下面一共打烂了三只双鱼碟、一对如意碗、两张圆椅、一张檀木桌,共计六十两银子。此外,掌柜说了,诸位英雄轻功了得,纵身飞跃直达二楼,但踏坏了二楼的围栏,修理要花八两银子。所以,诸位英雄一共要留下六十八两银子才可以离开。不然,我们就报官。”

“滚开!误了我们的事,你担当得起吗?”中年男子身后的一名黑衣年轻人开口,样貌不过二十一二,血气方刚。

左边的小二微笑不变:“这位少侠,来十六楼里寻仇的江湖人我们见多了,也是一言不和就动手,可我们十六楼如今还好好的,凭的是什么?”也不等那群人有反应,他直接答了,“凭的就是有来有往,有损有赔。”

右边的小二却冷下脸:“上个月庐山派的元佐命元少侠在我们十六楼教训一名江洋大盗,打坏了东西,他还不是一样要赔。”

“你……”黑衣年轻人欲上前生事,中年男子伸手拦住他,向侧方递了一个眼神,立即有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到他手上。中年男子将银票交给左边的小二,“这里是一百两,够赔了吗?”

“够。”左边的小二还是微笑不变,“诸位英雄慢走。”他往大门的方向比了比。

中年男子冷冷一哼,甩袖下楼。一群人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追人去也。

两名小二立即退出雅厅,放下垂帘前,右边的冷面小二说:“杨公子,方才让您和您的朋友受惊了,掌柜说,今天这顿算他的。”

“无妨。替我谢谢掌柜。”杨爵抱拳点头。

右边的冷面小二又道:“厨房为四位特别准备了冰糖雪耳莲子羹,希望能为姑娘压惊。”他看向躲到澹台然身后的溪儿。

澹台然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闻言冲小二朗朗一笑,“谢谢。”

小二放下垂帘,不打扰他们用餐。

一场风波就这么有惊无险过去。牵驴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打斜,沿途都是落日前的山景,霞辉为树尖镀上一层金光,眯着眼睛看去,朦朦胧胧就像一幅画。

她没带黑纱帽,也不想骑驴,他就顺着她的步调慢悠悠走着。反正家就在路的尽头,跑不掉,时间也早,总能在天黑前回家。

她一时摇摇扇子,一时跑到草丛里扯几根狗尾草,看上去满开心的。陪她欣赏夕阳前的山景,他也非常开心。瞧,他牵着驴子,驴背上是今天在城里买的家用,她在他身边跑前跑后,有一种家的幸福味道啊……

“你们刚才说那个谢绣……”她摇着狗尾草跳了两步,“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他?”刚才他们三人抱头搭肩在角落里咕咕哝哝,她又只顾着吃,没注意听。

“他是个江湖大盗。”他眉飞色舞开始说故事,“这谢绣在江湖上可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兰池夜盗’。因为他行盗时从来不穿黑衣不蒙面,却是一身锦衣繁绣,衣下是金线绣出的孔雀尾,身上还有一阵说不出名字的香气,而且呀,见过他的人都说他长得很美,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有一股迷惑的魔性,所以有人感叹:带翻金孔雀,香满绣蜂腰!”

“兰池夜盗……谢绣……”她喃喃自语,努力回忆刚才那人的模样,只觉得江湖传说太神奇,离她太远。

“溪儿你看——”他羞怯地瞟了她一眼,夕阳在眼中熠熠晶晶,“水光绕绿,山色送青,竹木扶疏,交相掩映,林中禽鸟,声如鼓吹……以后……我、我是说……我们成亲以后,我每天都带你看这些美景。还、还有,我每天打猎、种土豆,养猪养鸡,赚钱养家,你、你可以学女红、学煮饭,晚上我回家了,我们可以一起练功,一起数土豆花,一起看夕阳再一起看日出……我、我们……你、你给我……”生个儿子这种话,他就是说不出口,怎么办?

好羞啊……他自己都觉得脸红。可是,他为什么觉得胸口涨得满满的,全身好像都在用力地期待未来的生活……

美好啊……他热泪盈眶。

她低头扯狗尾草,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虽说以前的记忆没有了,他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和关心却不是做假,遇到危险的时候绝对站在她前面,还努力赚钱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虽然粗茶淡饭,却温暖怡人。

这人,以前的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吧……

成亲……她有那么一点……期待呢……

“然哥哥……”她站到驴子的另一边,偏头看他,“你答应以后给我买胭脂的。”

“是。”

“不许抵赖。”弹开扇子掩去如水双眸,也将脸上的暖暖春光一并掩了去。

一行白鹭上青天……他盯着七个黑字,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咧出傻笑,“不抵赖。不抵赖。绝不抵赖。嘿嘿……”

溪儿这是答应他了吗?

害羞的溪儿没让他心跳加快,却给了他另外一种感觉——心痒。

现在亲亲她的脸,她应该不会拒绝吧……心痒的后果就是色心大起,澹台徒弟心生邪念,意图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自己未过门的娘子。

他嘟起嘴……

缓缓地……靠近……靠近……

“咚!”一人从后面撞过来,让他结结实实吻上了……驴背。

“谁呀!”他火大地跳起来。

“嘘——”撞他的人将食指压在唇上比个噤声,转眼向前方树林跃去。虽然快,还是让澹台然看清了容貌——十六楼里被明王阁一群人追击的谢绣。

捂嘴哀悼自己的吻,他牵起毛驴继续走。

“他……”她指指树林。

绕到她身边,捉过她的手牢牢握住,他小声说:“什么都没看到。我们回家。”

她向他贴近了些,有点害怕。

没多久,明王阁的那群人从同样的方向冲出来,横眉竖目叫住他们:“喂,前面的,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人从这里经过?”

他把她护在身后,慢慢摇头。

“真的没见过?”一名长相粗犷的男人将剑压到他脖子上。

他哭丧了脸,“小、小生和娘子是要回家的,我、我们没看见有人啊!”

“和一个山野村夫计较什么,师兄,这里只有一条路,我们还是赶紧往前追吧。”男装打扮的女子挑开男人的剑。

呼啦啦,这群人各施轻功,浩浩荡荡跑出一溜烟。

澹台然一手溪儿一手驴,面不改色继续走路,不料驴背上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多谢这位小哥。”

两人回头,驴背上坐着的是……

“你、你怎么在我的驴背上?”澹台然大惊。

“我飞上来的啊。”锦衣公子笑眯眯,坐得安稳极了,一点也没有下来的意思。

竖起食指,澹台然指向锦衣公子的鼻子:“你、你是谁?”

“在下姓谢,单名一个‘绣’字。”

“兰池夜盗谢绣!”

“哦,看来这位小哥知道在下的名号。”谢绣在驴背上皱了一下眉头,“啊,我不能让人知道我的真面目,这是行走江湖的大忌,如果这位小哥知道了在下的真实身份,在下只有……”眉峰刹时阴冷一片。

“你、你想怎样?”他赶紧将溪儿拉到自己身后,不信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灭口。

“我想……”谢绣忽地从驴背上跳下来,拍拍手,“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明王阁那群人又死咬着我不放,这里荒郊野岭的,也没个休息的客栈,不如这样吧,小哥,我今晚在你家借宿一晚可好?”

“……”

“你要是不答应,我只有……”谢绣按按拳头。

“……”他理解了一下,试着问:“你……是想去我家?”

“借宿一晚。”谢绣放下拳头,“只借宿、一晚!这位小哥,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混江湖的,一回生两回熟,不打不相识,重新介绍,在下谢绣,我那个江湖破名号,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那都是闲着没事的人叫来好玩的。小哥你呢?”

“……我叫澹台然。”

“原来是澹兄。幸会幸会!”

“……我姓澹台。”他决定鄙视谢绣。没读过百家姓,至少也要知道澹台灭明吧,人家可是“宁让钱,不让言”的始祖。

“……”谢绣恍然大悟,“澹台兄,幸会幸会!”

“你、你真的要去我家?”

“莫非澹台兄见死不救,让我落到明王阁那群冷血无情的人手上,被他们冤枉之后再大卸八块?”谢绣以幽怨的眼神瞪他。

他迟疑不决,一是不知谢绣和明王阁谁对谁错,二是不熟悉谢绣这个人,三是不想惹江湖事——蓦地,衣袖被扯了几下。“溪儿?”他偏头。

她踮起脚,手掩嘴在他耳边悄悄说:“我们帮帮他吧……夜里一个人在外面……好可怜……”

他的溪儿就是善良……他转过头:“好吧,山郊一带是没有客栈的,你就去我家休息一晚,明天你再赶路。”

谢绣愣了一下,弯眸微微一笑:“谢谢澹台兄,也谢谢……呃,不知姑娘怎样称呼?”

她看向澹台然,他立即帮她回答,“溪儿,她叫溪儿,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原来是未来的澹台夫人。”谢绣抱拳一揖。

她赶紧移位避开他的揖礼,小声说:“叫我溪儿就可以了。”

“溪儿。”谢绣迎风抬眸,直视澹台然身后的女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你牵驴。”澹台然将驴绳抛到谢绣手上,牵起她迈开步子。他不喜欢谢绣盯着溪儿的眼神。

谢绣盯着掌心上的绳子,再看看身边的小青驴,认命地叹气。

三人一驴踩着夕阳霞光往澹间居前行,长长的影子拉在身后,一派安宁。

没多久,澹台然和溪儿就不觉得安宁了。因为他们发现,谢绣——好唠叨!

一路上都是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