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直听得心惊肉跳。“什么?他打架输了还不服,追到家里来了?”小眼睛瞪得圆圆的,坐立不安起来。越想心越慌,口中念念有词:“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这……这……”
慌乱间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沉声道:“张兄莫要惊慌,即是令郎手下败将,想必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何况在座还有这么多英雄好汉!”说话的是张员外的一位至交好友,也是他的老邻居温家堡的堡主。温堡主道:“令郎与武举人的比试是我主持的。张公子不会错的,快请武举人进来吧。不要让人家误以为我们心里有鬼,赢的不光彩。”
张员外稳稳心神,道:“请!”又对温堡主道:“只怕是我儿侥幸胜出,人家不服这才……”
温堡主道:“放心吧,为什么我不叫头名武举为状元郎?只要有小公子在,他便永远无法逾越一步。你不信我的话,还不信任穷野真人吗?”
张员外安心道:“我不懂功夫,不过看你们武人对穷野老道恭维的样子,应该错不了。我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命根子,是万万不能让他入朝为官的。他对武术痴迷的样子,入朝也是个武将,将军难免阵前亡。我可不想绝后,这战场是万万不去的。再过两年我便让他取了媳妇,生了孙子我才放他到外面去。不行!在家门前也要舞枪弄棒打来杀去。到外面可怎么得了?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比较安全。只要我没闭上眼睛,他就别想走出张家集!”
温堡主摇头暗自叹息,他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知道劝他也是多废唇舌。只可惜了张公子,做他的儿子也够辛苦的。
不多时家人带着一位少年进入厅廊。众人不约而同地打量起这位十六岁的少年武举。只见他青衣便装,未带兵器,来到张员外面前施礼道:“张伯父好!晚辈陆谦仁有礼了。”
张员外道:“不必客气,你也是来喝张鑫宝庆功酒的?”吩咐下人再加一个座位。道:“来!就坐在我身边吧。”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可在想:“败了就败了。这个时候来,不是自讨没趣吗?“另一方面也佩服他的勇气和胆量。
陆谦仁道:“不必麻烦了。敢问令郎张鑫宝人在何处?”
一语未落,当即有人站起:“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你还敢来到这里挑衅?输得不服吗?看你小小年纪不与你计较,快快陪了礼滚出门去吧!”
陆谦仁道:“自古没有总吃败仗的将军。到是不知张鑫宝敢不敢出来见我!”此行受人冷言冷语早就在他意料当中。所以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在座众人见其小小年纪便是新登科的武举人,身形娇小,口音稚气未退,立于堂前,人不大自有一鼓威仪,让人不敢轻视。
在座不少人暗中佩服,竖起大拇指:“自古英雄出少年,如今的年轻人不得了。更胜吾辈!”
张员外见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怕是有备而来。就怕他在此处与张鑫宝交上手。暗想:“我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利,那不是请人来看自己的笑话?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张员外胆小怕事,张鑫宝舞枪弄棒,他从不赞成,与陆谦仁的比斗他事先并不知情,如果知道了,拼了老命也会去阻止。眼见陆谦仁上门挑战,怕儿子是一时侥幸胜了一招半势,如果再比斗一场,胜负难料,刀剑无眼,宝贝儿子可千万不能有个闪失。干咳一声正想着如何应付过去。
只听一声清亮嗓音叫道:“张鑫宝在此!找我何事?”
张员外一听拍着桌子道:“他出来干什么?这小子,真是气死我了!”但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跳将出来。浓眉大眼红红的脸蛋儿,生得别提多招人喜爱。就像观音大士座前的善才童子一般。来者正是张家小公子张鑫宝。
白衣书生的小书童见他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年纪叫道:“咦!他要取老婆生娃娃了吗?”他的声音小,又是在人群中,旁者听到耳中,自恃身份都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张鑫宝一个箭步来到陆谦仁面前,问道:“你不服吗?我们再重新打过。”说着拉开架式。
陆谦仁道:“我来不是找你比武的,是为下战书而来。”
张鑫宝道:“下战书?要打便打,还等什么?”
陆谦仁道:“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对手。”
一语落,马上有人道:“即不是人家对手,还敢来丢人现眼!”
“赶快回去吧!我们张公子不会抢你的武状元。放心好了!”张鑫宝收回架式一摆手,人声静下来。张鑫宝道:“你即已认输,明知不是我敌手,还下什么战书?”
陆谦仁道:“人人都赞你少年英才。”
张鑫宝马上接口道:“过奖!人家也这么赞扬你。”
陆谦仁道:“所以我们才要一比高下。现在我不是你的对手,难保日后我仍然是你的手下败将。所以我来此下战书。”
张鑫宝平日被父亲看得紧,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与人打架,一听说他要下战书,马上答应道:“好!我接受挑战。”
陆谦仁道:“那我们就约定在十年后的今日。地点仍在温家堡,到时我们再一较高下。”
张鑫宝不快起来:“要十年以后?这么久!”
陆谦仁道:“怎么?你怕天长日久功夫生疏,不是我的对手了?”
张鑫宝嘴角轻扬,微微一笑,道:“今天我不怕你这个武状元,十年后我更不怕!我们击掌为誓,不可毁约!”
陆谦仁道:“正合我意。我们击掌为誓。”二人“啪!啪!啪!”三击掌为誓。定下十年盟约。
陆谦仁道:“我来的目的已达成,这就告辞了。”他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就要走人。
席间有人道:“就怕十年后小兄弟还不是人家对手。到时候你这堂堂武状元颜面何存?我看不如投河自尽算了,免得贻笑天下!”
陆谦仁脸色一连数变,目中凶光顿现。强按怒火道:“但有一口气在,陆谦仁决不服输!我不似酒圣那不争气的儿子。稍有挫折便一掘不振!出身剑侠之家居然连剑也不敢拿了!”
他此话一出,白衣书生带来的那小书童手一抖,半个苹果滚落到地面,向陆谦仁怒目而视。趴伏在案上大醉的书生也坐正了身体,皱眉言道:“酒味太辣不好吃!”
左右两位书生看在眼里,他们相视一笑,持扇书生赞道:“陆小兄弟果然少年英雄,有志气!”
陆谦仁重重“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去了。
折扇书生一抖纸扇展开扇面,轻轻摇着。其实天气并不热,也不知此人为何有这种毛病?是不是冬天也要摇扇子?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言道:“陆谦仁一句话,到令小生想起酒圣门前一件事来。酒圣有一个公子,幼时拜入采云山门下。人圣对这个侄儿很是照顾,公布天下收他入门墙,从此他便是采云山弟子,令人不敢轻视于他。但是他怕吃苦不肯上山学艺,是以此人从未受到剑圣点拨。他与人比武自然是惨败而归。
有人看出战胜采云山弟子的便宜,便不断教唆自己门人弟子向其挑战。开始这位生在剑圣之家的天之娇子,还能应战想挽回一些颜面。可惜他太不堪一击,连战连败,最终连再战的勇力也丧失掉了。弃剑湖中,立誓永不练剑!可能是王剑圣对这个儿子太过失望,也不传他半点功夫,以免日后坠了剑圣们的一世英名。”持箫书生看着醉酒书生与他的书童,似要在他们神色间找到些许端倪,要猜透他们的身份一般。
白衣书生正是他们口中所提到的三剑圣之一,‘酒圣’王玉杰的公子王君琦。此刻他目光呆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十年前的事仍然历历在目,恍若昨日。他被一群伙伴们促拥着,去参加什么比武。那些不过是小儿们效仿大人的游戏玩意儿。比武场地是个微微凸起的土坡。参加的比武人员不过是一些进过武学堂,拜过师父的孩童们。王家是公认的剑圣之家,他自然算得上是世家子弟。像这样的比武当然少不得他的参加。
那一战让他知道光凭借显赫的家世是不行的。功夫不是人吹捧出来的。他战得很辛苦,倒下了再站起,再倒下,再爬起,直到他爬不起来站不稳。给他加油的同伴们喊得声嘶力竭。但仍然改变不了惨败的结局。
人群散了,与他同行的伙伴们说他是骗子,是笨蛋,再也不和他玩了。他好像一下子被所有的人遗弃。那一夜他发着高烧,说着胡话。急得老管家彻夜未眠地在他床前团团转。
第二日他的伤还没有好,便又有人上门来挑战他这个“剑圣”的后人。他本就浑身是伤,连站起的力气也没有。出门一战会被人打倒,会让人讥笑‘剑圣’后人的无能。不战更会招人辱骂非议。战与不战结果似乎都一样。他还是拼着命去与人比斗。‘酒圣’与‘人圣’的颜面让他一个人丧尽。闲言碎语街头巷议随之而来。他成了不肖子孙的典范。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许多压力。
他狂奔跑向桥心,看着掌中心爱小剑,悲声道:“剑圣!剑圣的剑有什么好!不要来再烦我了!”说着话将师父送与他的特制小剑用力抛向河心。大声向前来寻他比斗的人说道:“你们听着,我王君琦从今日起不再练剑!你们……你们别再来逼我了!”言罢身形晃晃一头栽倒昏厥过去。
他平日只是从家人那里学来几式拳脚,还谈不上什么功夫。跟本不是那些名家子弟的对手。只因他的背景太过强大,这就注定他成为人人借以成名的踏脚石。梁宝山门下亲传弟子仅有三四人,却个个都可以与称霸一方的枭雄人物相媲美。就连武林中一派之尊,都要对他们客气三分。
‘人圣’梁宝山向天下宣布,收了他这名弟子。本意是想催促他早日上山学艺,没想到反而逼得他将剑丢入河中,从此不再练剑。老管家放心不下重病的少爷,一直跟在其后。见他摇摇欲坠的样子,赶紧上前接住他将要倒下的身躯,将其抱起。各家弟子亲见王君琦弃剑,此事一经传出,王君琦在武林界自然留下一个极不好听的名声。为此他还大病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