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琦悄无声息地回到王家,换了一身衣服,仍旧是白衣如雪,千尘不染。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衣物,将绿玉洞箫斜插腰间,拿了折扇背上包裹绕过旁人视线,来到马棚取马。
马夫见到王君琦,道:“少爷,您要远行吗?”王君琦嗯了一声,马夫将他的坐骑牵出来道:“少爷这一去不知几时回来?”
王君琦鼻子一酸,他自幼父母不在身边,家中仆从就像他的亲人一样。他没有去向蒋玉辞行,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是不想见到太多难以割舍的人和喜欢的事物。没有回答他的话,言道:“我从后门出去。”
马夫道:“是少爷,对了。管家吩咐过,少爷若来取马,就将这张银票交给少爷以做路上盘费。”说着向贴身内衣里掏摸。想是怕丢失了藏得很紧。
王君琦道:“该拿的我都带在身上了,你将银子送还给管家。”
马夫道:“管家说银子多了怕少爷不收,这里仅有五十两。请少爷路上做吃酒钱。”
王君琦脸色一变道:“本少缺这几十两银子用吗?”
马夫见他不悦,道:“那就让小人最后侍候你一次吧。”说着牵马出了王家,侍候少爷上马,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去了。
离开此地前,王君琦想先到风月楼向凤儿辞行。可惜凤儿人不在,只见到了宝丫头在厨房升火做饭。一问之下,得知凤儿与临家的姑娘到街上去了。王君琦牵着马在街上乱走,心想:“是这样一声不响地一走了之,还是与她告别,见上一面?上次对她说了那么多令她伤心的话,她一定很生气,不想再见到我了。”正思间,只见凤儿与另外一位姑娘站在古董店前。凤儿捧着一对儿翡翠鸳鸯,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邻家的小姑娘道:“这对儿鸟儿好漂亮!我知道姐姐为什么喜欢。因为一只是姐姐,而另一只是……”她故作神秘不说下去。
凤儿轻嗔道:“死丫头!快闭嘴!”
小姑娘笑着问道:“老板!这个什么价钱?”
老板道:“姑娘好眼力!这个可是上等货,不单是材料上乘,雕工也是出于名家之手。是一个朋友急需用钱放在我这里代卖的。本该值得千两银子,只是这位朋友急需用钱,所以价钱便要得不高,一口价八百两。”
小姑娘惊叫道:“八百两呀!可了不得!我们还是走吧。”
老板道:“的确是好货。要不是急于酬钱,还舍不得卖呢。”
凤儿道:“老板,我们真的是诚心想买,可是这个价格……”
老板道:“一开口我已经要了最低价。可是一点水分没掺,不能再降了。”
小姑娘道:“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摆放出来怕丢掉,我看也没大用处,我们还是走吧。”凤儿失望地点点头,不舍地看着老板将那对儿鸳鸯收回到锦盒中。
待她们走远,王君琦来到古董店前道:“老板,将这对儿鸳鸯包起来,我买。”
老板见到他,喜上眉梢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力!”
王君琦一摸身上,才知道自己现在已是两袖清风,收遍全身也只有二十几两银子。脸上一红道:“老板,我不要了。不过给我留着,改日我再来。”
老板道:“难得公子看中,不妨先拿去,回头我差伙计到贵府上去取。”
王君琦道:“你认得我?”
老板道:“您就是眼下的风云人物!提起王家公子谁人不知?这街头巷议都说您冲冠一怒为红颜,擂台上轻抛生死!又为美人儿舍下千金买下整座风月楼……”
王君琦一把将他衣领抓住。问道:“还说什么了?”
老板道:“都在言论是小财神周禄通的钱财多,还是你们王家堪称首富。”王君琦手一抖老板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一振。老板干咳起来,被他勒得喘不上气。从嗓子眼儿挤出几个字:“说你好色不要命!”王君琦一松手,老板跌坐到地上。
王君琦道:“这对儿鸳鸯我买不起,不要了。”
老板站起道:“公子说笑了,您买不起的东西,谁还买得起!您别走啊!”王君琦哪里还管他说什么,大步离开古董店。沮丧之情不亚于凤儿。偶然间见到街旁一群孩子,围着捏泥人儿的小贩吵吵闹闹。心中一动,上前去买了一对儿泥捏的鸳鸯。
晨露在阳光的照映下莹然生光,舒柔的绿草像情人的长发。王君琦俊俏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一对泥塑鸳鸯,留在他坐过的树枝上。他要去会他的情人。
宝儿冲进凤儿的房间,“咿咿呀呀”地打着手势。凤儿刚松开一头长发。道:“大清早你就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吗?”
“你说是他来了吗?”
宝儿点点头,指向门外。王君琦已经站在了那里。道:“我能进来吗?”
凤儿心中狂喜,忘记了自己没有着妆。
出现在王君琦面前的是位长发披肩,不施粉黛的俏佳人。这竟也会让他瞧得痴了。凤儿见到心上人面色微黄,布满血丝的眼睛,未开口说话先心痛起来,不知他又怎样折磨自己了。娇容微许变化瞧在王君琦眼中,难免让他心中慌乱道:“我真是混!不知都对姑娘说了些什么混账话,惹得姑娘伤心。却又这般不争气,回去后日也思,夜也念,忍不住厚着脸皮又来了。你骂我吧,打我也行。只要姑娘不再生我的气,不再觉得心中有丝毫的委屈!”
凤儿问道:“你对我说过什么话?我都忘记了,你再说一次好了。”
“我……”王君琦不知说什么好。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凤儿觉得好笑又不忍笑他的窘态,拉他进入房中。小哑吧宝儿悄悄溜出门去。
凤儿拉着他的手,感觉他的手掌粗糙异常,翻过来一看,只见他手掌上一条条一道道,印着或深或浅的血口,有些受到拉抻,竟流出血来!虽然仅是些皮毛小伤,却足以令她心痛:“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王君琦收回手高兴地道:“我有东西送给你,不知你会不会喜欢。”从怀中取出一对儿木制鸳鸯。
凤儿将其捧在手中,心怦怦地跳动着,道:“你的手……是你雕刻出来的?”
王君琦搔道:“做的不好,不要笑我!”凤儿将他的双手一并捧在怀中,心疼不矣,不知说什么才好。
王君琦道:“左右也是无事可做,就学学你们女儿家弄个鸳鸯水鸭什么的。”凤儿双目含情的样子,让王君琦的内心再次受到激荡,动摇不定起来。暗道:“该死!总是忍不住冲动!”随之面色转为冰冷。道:“你不要误会,不要以为我对你很好。金鸭银鸭不是给你的。只能用木头鸭子哄哄你。看看你欢喜的样子,见到木头鸭子有什么可开心的?”
凤儿道:“你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你大可不必再骗我。你手上伤是最好的证据,你再也欺瞒不了我了。”
王君琦心下一动,追问道:“你知道什么?我都对你说过什么?”难道那一日醉后遇到的人,真的是凤儿吗?我到底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事?可恶!怎么全都记不起来了?
凤儿坐到铜镜前道:“能为我梳妆调脂粉吗?”
王君琦道:“我到底醉后对你说过什么?那位黑衣女子是你吗?”
凤儿道:“你说你要为我梳理长发,直到青丝变银发,永不言悔。我很开心,并不生气。你不用一开门就对我说抱歉的话。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凤儿的话他言听计从,走到镜前,拿起梳子,帮她梳理秀发。
凤儿见到王君琦的包裹行囊,问道:“你要远行?”
王君琦道:“我是来向姑娘辞行的。”
凤儿带有忧伤地道:“能不能不要丢下我?”用一双灵目看着王君琦,满面担心之色,不知他所中之毒解了没有。
王君琦道:“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那个地方是不能带你同往的。”
凤儿道:“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王君琦道:“采云山。”
凤儿道:“你要上山学艺?”
王君琦道:“可惜,我师父不收女弟子。”
凤儿不以为然地道:“我可以学祝英台呀。女扮男装,与梁山伯同窗苦读。可惜他们的结果不好。”
王君琦道:“我到不觉得。化成比翼双飞的蝴蝶,只要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王君琦注视着镜中佳人道:“不知我们变老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们不要分开,化成蝴蝶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凤儿心道:“你终于决定不离弃我了吗?终于肯接受我了吗?”道:“我还是听你的话,乖乖留在这里等你艺成回来。万一不小心被你师父发现,我们就惨了。”
王君琦笑道:“惨!你是怕吃苦吧?我想要不了几天,你一定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吵着不学了,大叫练功辛苦,一副娘娘腔,到时什么马脚都露出来了!”
凤儿道:“随你怎么说,反正你师父怪罪下来,吃板子挨罚的可是你。”
王君琦道:“我要金屋藏娇,才不要你与那群臭男人混在一起,摔来打去,我看着也心痛呀。”
凤儿嬉笑道:“这么小气?”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王家派人送来几千两银子,说是给这里的花销。你快拿回去,这里只有我和宝儿两个人,用不了多少银子。”
王君琦皱眉道:“有这等事?这个蒋玉……”
凤儿道:“怎么?不是你叫人送来的吗?”
王君琦道:“爹爹怕我败光他的家底,将所有家财转送给管家蒋玉。现在我已经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的穷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