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君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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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昙花一现,红颜易老,由其是风月楼里的姑娘更容易被遗弃。病了干脆不给药吃,不闻不问任由生死。只有那些丰华正盛,有常客的姑娘才会受到优待,但也要勉强接见客人。凤儿玉体天价,自是与众不同。

周禄通亲自过问是否请了郎中?是否吃过药?又叫人炖补品给她吃,并安慰王君琦不要着急,问他是否要与凤儿见上一面。

王君琦道:“不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情急关切又为刚才的话后悔。改口道:“我还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看……看上一眼吧!我不想惊动她。”

周禄通道:“兄弟遇见儿女事就婆婆妈妈起来。喜欢就抱回家去。有何不好?我看了都替你着急!”

王君琦只笑不语。周禄通引他到凤儿卧房窗下,借故走开,留下王君琦一个人。凤儿身边的小丫头宝儿似受到什么人的指示,挑起低垂的床帐,向站在窗外的王君琦抿嘴一笑,退出房间,关好门。凤儿面向床里,王君琦看不到她的容色是好是坏。一对莺燕在窗前树阴中啾啾而鸣,鸳鸟没有发现他,而他也没有发觉身外有物。

江南七大青楼名院各有当家花葵,才色兼备。更难得的是她们都是处子之身。常出入公侯巨贾府第。不到半个月,凤儿大有胜出当家花葵之势。她千金请不到,万金不移驾,更是让一些显贵公子垂青不已。那些自命吟风弄月的风流雅士,深怕有损风雅,唐突佳人,自不会强求不单独见客的凤儿。

花厅东南角放有一桌一椅,这桌上的客人自凤儿大病初愈,重新登台献艺的那一天起,就坐在那里没有移开过半步。醒而听琴或与之琴箫合鸣,醉而伏案大睡。他那阳刚又充满百转柔情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琴台左右。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动了心,用了情,甚至还可以说得上一个‘痴’字。他从不多看别的姑娘一眼。由此众家姑娘对凤儿艳羡不已,凤儿却对其视若无睹,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只将心事寄予琴音,一遍遍述说着。

酒圣王家宅地广阔,与江南首富小财神周禄通的家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更兼幽兰雅轩。凤儿从不离开风月楼半步。今日破例登入王家门庭,这连她自己也有些难以理解。平时就算朝中重臣的庆功宴,东家都会想办法替她推场。今日却推不得,不知这位公子是什么重要人物。她是风月楼的人,早就身不由己,从没想过进了风月楼还会守身完璧。

家丁引她至一处假山上的小亭中。亭中早已备好了瑶琴。此处居高临下,园中景致一目了然。坐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主人前来。随手拨弄几下琴弦,随着琴声不知何处响声了箫声。凤儿按住琴弦,环视左右不见有人,正待向家人问起,亭上垂下一条绳索。接着王君琦从上面顺着绳索滑下。右手如玩物般转动着玉箫,一脸的顽皮。

凤儿忙起身道:“想不到王公子会从天而降!”

王君琦落地后举目远眺,伸手指向亭外问道:“凤姑娘觉得这里可好吗?”心想:“什么时候能与凤儿同住在这里,到那时我就不会寂寞,就是让我做神仙我也不干!”一时间忘记了从小没有父亲在身边的痛苦。

凤儿向亭下看去道:“站在此处王宅内外格局尽收眼底。王公子想知道我的看法吗?”王君琦点点头。凤儿道:“外围宏观,内在花柔雨细。可以想象得出,男主人英雄豪放,女主人温文而雅。筹建此宅,一定花费不少心思与功夫吧?小女子来时家仆随处可见,唯独不见女婢,想来宅中女眷不多。这只是胡乱猜测,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王君琦道:“你说的没有错,这里的确没有什么女眷。原本我只认为立于此间,纵然不及奇峰绝壁那样荡气回肠,但也有居高临下之感。万万不料凤姑娘心思细密,一语道出小生心中的憾事来。”

凤儿觉得他不似那些追寻崇尚孔孟之风的文人道:“王公子立志高远,满腔报复,他日定能有所成。大志得成之期,或许对这些小小憾事能有所弥补。”

王君琦不语,吹起玉箫,箫声似有哀凄,引得凤儿想到自己的身事,心中悲切不禁泪然。王君琦忙停下箫声赔礼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两人沉默一会儿。王君琦问道:“你可知这里的家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凤儿道:“愿洗耳恭听。”王君琦长叹一声道出自己的家史来。

“我父亲是个孤儿,自然而然的我也没有什么亲人。父亲创下家业建起庄院后,家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常常失去踪迹。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只知道父亲很少回家,归来也必醉得一塌糊涂,不成人形。然后就像逃避我一样,看我也不看一眼,不知何时人又不见了踪影。”

凤儿问道:“那么令堂呢?你父亲不关心你,那么你的母亲也不在身边吗?”

王君琦只用一句:“从没见过。”回答了凤儿。话声一顿继续道:“他们只留下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宅院里。这里冷清孤寂得像躺在一座大坟墓里一样,死气沉沉!”他看向凤儿,想要说:“我想要你陪我。”可这句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凤儿问道:“你很孤独吗?”

王君琦苦笑:“比街上的孤儿多件衣服,和睡觉的地方。”

凤儿又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王君琦笑面相迎,“尽管说出来好了。”

凤儿道:“关于你的事我听到一些,你不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如果单是有钱,还不会让我们东家另眼相待。”

王君琦道:“那么你是知道我的身世背景了?”凤儿点点头。王君琦道:“你会不会因此看不起我?”

凤儿有点儿不明白他的话意。“看不起?何出此言?”

王君琦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依靠父辈们的名望,才得到世人的另眼相待?”三大剑圣无一不是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而他出身世家又有登高一呼之志,偏偏文文弱弱与书生无异。

凤儿知道他风光的背后,内心是苦涩的。言道:“只要你有心,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总有一天,你会让世人看到你自己的实力。”

王君琦点点头道:“一定会的。”

凤儿想安慰他道:“我最近新谱了一段曲子,还没有在人前弹奏过。想让你做我的第一个听众。帮我品评一下好吗?”

王君琦高兴道:“在下愿洗耳恭听。”

凤儿道:“那就献丑了,请多指教!”

拨动琴弦,清音流转,让人听来心中一片空明,无欲无念,一片祥和。此曲是凤儿为了克制自己将过去所有一切忘却,让自己清心而作。王君琦记忆力甚好,仅听一遍就持箫吹奏起来。第一遍与凤儿所奏曲调出入不大,凤儿即调琴指点。当第三遍时他几乎可以与凤儿琴箫合鸣了。

凤儿忍不住道:“你这学生学的也太快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你早早就听过的旧曲。”

王君琦恭恭敬敬地向凤儿一揖:“多谢先生夸奖。学生这厢有礼了。”行为恭谨,脸上却带着顽皮的笑。

凤儿道:“那怎么敢当!公子天生聪慧一听就会,哪里还用别人教?”

王君琦道:“姑娘太抬举小生了。”

凤儿见他生于武林世家却自称小生,有些不伦不类问道:“不知公子对吟诗作画可有兴趣?很想瞻仰公子的墨迹呢。”

王君琦知她有意刁难,也不挂怀,坦言道:“吟风弄月还可以,若是饮酒行令那是最好不过!对于诗词一类……”他话一顿“嘿嘿!”笑道:“五岁时我将教书先生打得不敢登门。你说这诗还作得成吗?”

凤儿本就生性豪爽与柔弱外表相异。见假书生如此,一时兴起捋起袖子,露出一段莲藕般的玉臂,肌肤胜雪。“好!我们不吟诗作画,来划拳行令好不好?”

王君琦吃惊道:“你?……”凤儿虽入青楼毕竟不陪客饮酒。王君琦有些怀疑她在说笑,但终究童心未泯,凤儿又伸拳以示挑战。王君琦道:“你不怕……”他想说:“你不怕醉后我欺负了你吗?傻瓜!”见凤儿兴趣正浓,不忍拂她之意,道:“好!你不怕输,我有什么好怕的!”叫家人提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两人猜拳行酒,从小杯换到大碗,凤儿毫不逊色。王君琦痴痴地看着凤儿,心想:“就如此与她终老一生,日日相对该有多好!”这个念头有增无减,而且越来越是迫切。

家人再提酒来时王君琦已经醉了。凤儿脸上绯红,娇艳欲滴,仅仅如此并不显醉态。王君琦醉得一塌胡涂,仍强制控制尽量不显出醉态。可这只手就是不听使唤,一不小心碰倒了杯子,酒水洒落一地。

凤儿道:“你醉了。”

王君琦本奉她为天人,就算她要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凤儿说他醉了,那么他就是醉了。道:“是!我醉了,实不相瞒,小生早就醉了。”

凤儿道:“那么你休息一下吧。”王君琦回答不了她的话,一头倒在桌案上。凤儿轻轻推了推他,不见有应。心道:“我十二岁与人赌酒赛马。从没输过!这个人到也难对付!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妙!”扶了桌案站起身,打算来个不辞而别。

“你不能走!”童音未退,说话的是个青衣小书童。书生是假,小书童也不见得是真。

凤儿道:“王公子已经醉了。天色不早我想我也该告辞了。”

小书童想不出挽留她的话语。来到王君琦身边,用力推了推王君琦唤道:“少爷!少爷!醒醒呀!你不是有话要对凤姑娘说吗?”王君琦醉得很沉,没有反应。

凤儿道:“看来王公子是不会起来的了。”

徐六焦急起来。叫道:“姑娘请留步!”用力拉起王君琦一只耳朵,大声叫道:“凤姑娘要走了,你不是有话要对她说吗?”

王君琦被他这一叫,猛然坐起。吓得小书童后退一步。凤儿见小书童如此大胆暗暗称奇。见他瘦小身材,十一二岁的年纪,与其他的孩子相比,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王君琦揉了揉耳朵问:“发生了什么事?”

徐六道:“凤姑娘要走了。”

凤儿道:“天色不早了,我想要回去了。”

王君琦站起身,只感到一阵眩晕。道:“我送你出去。”

凤儿见他迈不出一两步就要摔倒的样子道:“我看还是不用了。”

王君琦坚持要送,说着将凤儿送出小亭。徐六在背地里暗示王君琦要让他说些什么,王君琦理也不理。凤儿只装作没有瞧见小书童的动作,默不做声,低头加快了脚步。只要再穿过一道回廊就可出大门了。

小书童突然高声道:“凤姑娘!我家公子有话要和你说。”他这一嗓子吓得凤儿全身一颤,看向王君琦,可不知你要说些什么。见他吱吱唔唔似有些难以启齿。便大着胆子道:“公子有事何必吞吞吐吐?”

徐六道:“快说呀!你不说出来下一次,可不一定请得到凤姑娘了。”

王君琦心底一阵交战,终于开口:“凤姑娘……我……我有话和你说。”他左手本扶着徐六的肩,徐六怕他摔倒也尽力扶着他,这时见少爷终于肯开口。于是将他的手臂从肩头卸下,让他扶住一侧柱子,自己则转身逃之夭夭,转眼不见了踪影。

王君琦道:“其实……其实就算今日姑娘醉倒在这里三天三夜。王某只能在这里相守三天三夜,不让蚊虫吵到你半分。万万不敢有非份越礼之想。小生对姑娘……对姑娘……”

凤儿与他相处这一日,王君琦对她的确是以礼相待。对此,凤儿在心中十分感激。言道:“现在醉者属你非我,此处你才是主人,请恕我不能在此地久陪。我看公子还是留步不必相送了。”王君琦不再言语,默默跟在凤儿身后。